时间仿佛在少年身上定格。
他像是从回忆中走出——仍是当年的模样,两人曾一起潜入仙修地界偷取灵草,也曾一起前往魔域深处探寻秘宝。
殷演一直知道,他这位看上去柔弱、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的玩伴身上有着不少的秘密。
殷念总能误打误撞找到罕见的秘境,又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殷演曾怀疑过他是不是仙修派来的内应,又或是俗世蠢蠢欲动的势力。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却每每在将要动手时因殷念露出的不甘而停手。
笑意褪去,露出刻在灵体的疲态。
彼时殷演自认为看清殷念背后不得已的苦衷,施舍他机会、看他挣扎一线可能。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摸清背后推力的来源竟是天道。
宋鹤之预言从不出错,天道也从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力量。
难怪殷念一直有那么多的不甘,明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必须作出在乎的模样掩饰真心。
就像现在。
殷念眼底笑意一淡。
他一直有观察,殷念的关注绝不在这些苟延残喘的仙修们身上,但他又的确在意什么,才示弱讨好。
“我想你该觉得无趣了,就尽快解决琐事赶来,应该还不算晚?”
殷演笑着踏入屏障,随手一道魔气将牢笼钉在庭院。
他一顿,转而看向魔焰。
屏障里灌注的除了魔气还有一种夺取生机的火焰,是以斩断的残肢没有复原的可能,从切口处就封死了一切再生的活力。
魔焰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注意力全在屏障,时不时探出一团魔气试探,还拿出了不少秘宝,轮番上阵,越是测试越是啧啧称奇。
魔焰:“我竟不知尊上还有这等手段,瞒得可真紧。”
确认了屏障范围,已有半尊实力的魔焰也渐渐不再忌惮卸去防备,对待殷演还是态度恭敬了不少。
对此殷演早已习以为常:“事后我可以将屏障的秘密告知你。”
魔焰:“代价是我不该在这看热闹,是吗?”
他颇为遗憾地扫了一眼池砚,又停留在仙修身上:“这里有我几位老朋友,他们的处置权不知尊上可否交给我?”
殷演点头:“可以。”
魔焰一摆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走,池砚又感受到了殷演灼灼的目光。
殷演:“我们谈谈?”
他态度亲昵透着熟络,池砚笑容刚起又随之僵硬。
不用看,笼子里打坐的各位仙门前辈此时目光齐齐凝聚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戳出个洞。
无外乎猜测他是不是与殷演暗中联合、演出了眼前戏码?
殷演对这局面自然是乐见其成。
池砚抿了抿唇。
现下不是找寻殷演弱点的好机会。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任怎么努力都无法搬动。
一旦与魔修勾结的罪名套在身上,他的一切付出都将付诸流水。
殷演看出他的逃避,笑着开口:“你之前不是想看看魔器?这次我带来了。”
“魔气可能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只能让你看看。不过……你要是愿意答应我先前的提议,我可以在这里毁去魔器。没了魔器牵引,游离在外的魔气自会消散。”
殷演话音刚落,不待池砚作出反应,笼子里的仙门修者纷纷抬头看来。
以他们的身份,在各宗门里也是高高在上,何曾认真关注过哪个小辈?
池砚算是为数不多得到此等待遇的“晚辈”,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殷演自然也注意到了各位仙门长老的期许:“如果是小念的愿望,这些人我也不是不可以全都放了。”
像是证明所言非虚,殷演挥手间,束缚着各仙修的牢门大开,引得打坐的不少修者猛然抬头,隐隐意动。
殷演:“当然,在答应我之前,谁要是踏出一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所有跃跃欲动的念头都收了回去。
凝聚在池砚身上的目光更加沉重灼热。
系统:“宿主还打算救人吗?”
他只是长老们眼中平凡的蝼蚁,又因魔尊似有若无的情谊和偏袒而生出不同的特殊待遇。
哪怕救下所有人,也不会像剧情为白炎安排的那般赢得所有人的感激。
眼前的局面,池砚也有些发愁,但他也不是全无底牌。
池砚:“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系统:“宿主还有什么倚仗吗?我没有在周围扫描到解星河……”
池砚弯眸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系统:“???”
系统再度被打入小黑屋。
眼下情况复杂,他得找准时机,无法分心逗弄帮不上忙的系统。
他的确准备了一张应对的底牌,但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师尊没有跟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既然天道这般在意所谓的“救世主”,修炼一途也注重因果与心魔,他自然要好好筹划一番。
殷演给予的特权不能作为倚仗,他得完全靠自己、当着所有仙修的面得到并销毁魔器。
不能是随手的搭救,只有仙修们无法回避的巨大恩情,才有可能让他顶替救世主的位置获取能量。
至于现在……
至少他十分了解魔尊殷演。
在众人注视下,池砚莞尔笑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本就长得乖顺温和,连日来不断取血为人去除魔气,愚善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
此时眼角眉梢透着冷意和决绝,引人不由重新审视。
池砚:“如果我答应了,魔尊就会销毁魔器?”
他轻声开口,复又笃定回答:“恐怕不会吧?魔尊会放过将仙门一网打尽的机会,甚至付出代价销毁自己制造的魔器?”
宋穆之当日的话还印刻在众人脑海里,仙门修者冷静了许多,聚向殷演的目光带上了恼怒与愤恨。
“要杀要剐就来吧!魔尊也不必真真假假再卖关子!”
“我辈不是胆小怕死之人!”
不久前还安静的牢笼里连连响起嘈杂的声响,甚至有人放弃打坐,催动灵力竟是打算殊死一搏。
就在笼内灵气流转,堪堪冲破魔气牢笼之际,殷演不紧不慢地走至近前。
魔气威压一出,本就灵力不稳的众长老心生忌惮、防备看他,可殷演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池砚身上。
殷演:“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先将魔器交予这些仙修。”
“你有何居心?”
“别相信他,他可是魔尊!”
“他可不会好心放我们走!”
殷演:“我的确没说要放过你们。牢笼的魔气可非来自魔器,就算销毁魔器,你们也依然是我的阶下囚……也可以说是谈判筹码。”
说话间,不等众人反应,他竟是直接将魔器丢入牢笼。
魔气逸散的一瞬间,众仙修脸色一白,留有余力的几人灵力合力而上,才将逸散的魔气封锁在内。
池砚隔得太远,抓出系统开启扫描模式,拉近观看魔器外形。
池砚:“那天匆匆一瞥,好像的确就是这把剑。”
莹蓝色的宝剑,又用不知名的灵木缠绕剑身做了个另类的剑鞘,差点让池砚没认出来。
扫描模式也不甚清晰,但是远远看去,肉眼可见封锁中不断外溢的魔气,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各仙修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了几句,到底没有人打算出手将其销毁。
“一旦魔气逸散……”
“魔气逸散,至少留在内门的弟子得以保全,这不正是我们所求吗?”
白念这幅身体听力极好,将他们细碎的讨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看向殷演。
魔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并不意外。
池砚不得不找回先前的话题:“要我答应你什么?”
殷演:“之前与你谈过的。”
殷演目光一顿,落到争论的仙修们的怀里。
不知材质的魔器逸散着浓郁的黑色魔气,被枯槁的灵木包裹了剑形,掩去莹润的剑体。
池砚依稀记得作为宝剑,魔器的颜值还挺高。
可颜值再高,终究也是一柄剑。他确是剑修,却不想成为一柄器具。
池砚实在不懂殷演的执着从何而来。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霍然抬头:“你不打算销毁魔器?”
一众仙修齐齐看来。
殷演:“除了毁去魔器,我自有别的方法取走原先的魔气。我素来守诺,你要不放心我可以心魔起誓。”
“那样的手段即使是我也不能再次复刻。”
“要不要信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