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风云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薄凉

“大胆！竟敢如此妄言、挑拨离间！”皇长子萧景禹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

“请祁王爷恕罪！微臣只是就事论事，一时气愤罢了！若王爷认为臣在廷上不该多言，那臣闭嘴就是！说起来，他林灿杀不杀人、喜欢杀何人，又与臣有何干系呢？”

“景禹！你出什么言？又懂什么？让你上朝堂，是向诸臣公来学习的，不是让你来胡言乱语的！”皇上斥责道。

皇上平时对皇长子颇有耐心，当着人面这么严厉，是第一次。

萧景禹红了眼睛。

史逸翰虽不再作声，但内心一喜，皇上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自多年前晋阳选择了他而放弃了自己，自己与这林羡就生了不共戴天之仇，这些年来，从未像今日这番痛快过。

原本，晋阳是自己的，她的财富，自己早就盘过，也是自己的，林羡的权势和威望更是自己的，就连，那个小殊，京城里最亮眼的小小少年郎，也是自己的！

皇上这回沉吟了片刻，没有再多讲什么，只再次叫出张晋，令他将赵子路案尽快结案，

“证据自然重要，另一方面，也要加强对嫌疑人的审问，不要顾及他的身份，必要时上刑！”他严厉吩咐道。

这就摆出一种态度了。

张晋诺诺应下。

林羡心中悲凉，虽然自己知道，阿灿是不会在严刑拷打下屈打成招的，但就算他不承认，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又能怎么办？

只要上面支持，依然可以“零口供”判决。

林府中，钟氏已经有些魔怔了，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忏悔，“他本不愿回来的，他可以不回来的，他不想结这门亲的，是我的错，我非要求他回来，是我害了他啊……我有何面目去见二郎啊……”

眼见好好地一个家被祸害成了这个样子。

林无遗把儿子叫过去，“阿羡，爹不中用了，这个大家庭要交给你了，你要护好家里每一个人。‘习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我们读书习武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子，你都做到了，父亲为你骄傲！只是这个天下，却不是我们原先想要的天下！那个国泰民安、那个老有所养、幼有所爱的天下，终究在这里，是得不到实现的。

“为父和你二叔，一世兄弟情深，奈何人生奔波一场，他走在了我的前头；你幼时，也是得你二叔千般疼爱、万般照拂。如今他唯一的嫡子却遭人诬陷、老天不仁……阿灿心思简单、耿直实诚，今日他这番境遇，你当知他是受家族牵连、为整个林府受累！你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捞他出来啊！”

林羡含泪应了，可是心底却是无奈，这情形……总不能去劫狱吧？劫了又能去哪？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啊！

皇宫内，宸妃多次求见皇帝，却被告知不见；

她自去金华殿外跪了三日，只求能保林灿无虞，却被宫人强行架回，并禁足一月。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宸妃所求甚少，但从来有求皇帝必应，甚至以前都是皇上主动来宠她，现在她却被“嫌弃”了。

“娘娘，您这回解气了吧？那宸妃如何如何地清高自傲、如何如何受宠……还不是这个结局？”正阳宫中，菊香一边帮皇后簪钗，一边开心地道。

“唉，”言皇后叹了口气，“没想到……说到底，皇帝现在谁都不爱了，爱的只有自己的权力。外面不是都在传颂那林羡能力卓越、大梁柱石么？他如此得民心，皇上怎能开怀？话说回来，我兄长也是能力超群，若是至今在朝握权，凭我言家的势力，皇上也会忌惮吧？本宫又能好到哪里去？”

“娘娘真是登高望远，人间清醒！”菊清不失时机地拍到，自己家的娘娘，难得如此蕙心兰质的时候啊。

“不过，就算如此，本宫也不会心软，能打击到飞羽宫，是本宫的夙愿。那昭仁宫，一样逃不过！”

此时御书房里，高湛心情惴惴地将一盅莲心茶，放到皇上面前。

皇上似睡非睡，用手撑着脑袋，一副疲累之极的样子。

皇上心，海底针，没人能揣度到。

以皇上的精明，恐怕早就猜到，“林灿杀人案“本是一次势力博弈，这纷争甚至已从前廷延伸到后宫……

可是皇上累了，或者说就是想放任了，甚至是鼓励……想到这里，高湛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了……

可是，皇上也不容易啊：

林帅确实是势力和风头太过，不管是他自己要的还是被动得的；

宸妃平时太不把皇上放心上，她心中在意的人的排位，皇上都不知后在哪了，这种事连杂家都看得出来，皇上会不知道，不在意吗？要不是有皇长子在，要不是皇上心中留着和她早先的情意，凭她的态度，早就不知道什么下场了，这可是后宫啊！

如今，林灿此案虽然有了这么多的证据，同时也有对证据的这些反驳存疑，说到底，这是萧氏天下，还是要看皇上想让这件事发展到什么程度。

从这些时日朝堂上情形看来，皇上是在默许、甚至真的是在鼓励这种争权夺利的现状，所以，史大人等才敢这么死死抓着不放，史大人可是在皇上夺嫡时就跟着他的人，又精明又小气……皇上他，可能就是要籍此敲打林帅势力吧？

这真、是有点薄凉了，林帅和皇上的过往，自己可太清楚了，什么叫过命的交清？这就是了……不过说到这儿，皇上和言大人的交清浅吗？那更是古早了，又怎样呢？

说起来，不是交清浅薄，只是看到哪个份上！

这么说来，连祁王都要小心才好，毕竟谁都知道，林帅，就是祁王的另一个后台。

那些皇子们啊……

唉，这宫中的秋风啊，今年格外地萧瑟。

林羡去大理寺狱监见林灿，带着林妙音准备的内衫和钟氏亲手做的羹汤。

“哥，你告诉家里人，不必难过。

“阿灿虽说蠢笨，也知道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林府来的，以有心算无心，总有人会遭殃，今儿是我还好些，皮糙肉厚不要紧，耐操，对家族的影响也最小，若是他们伤到妙音呢？伤到哥你呢？甚至大伯、公主嫂嫂呢？那才伤到我们林家根本！

“哥，反正我是死也不会认罪，就让他们搞吧。

“哥将来回北边，烦帮我转告阿蛮，不要等我了，再找个男人吧，春妈妈那边我是说过的，会放她自由的。

“阿蛮是个倔性子，要不然就编个理由给她，就说我变心了，在京城娶了大家闺秀，不回北边了，让她死了心。

“我在钱庄里还有些钱，是这些年的俸禄，哥你帮我取了，印信在我房内包裹里，一半给妙音，一半给阿蛮，就说是我给她的补偿。我对不起她，让她忘了我。”

赵子路被杀一案在市坊间被渲染得沸沸扬扬，一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事发五个月后才终于结了案。

嫌犯林灿无论如何不肯认罪，坚称自己无辜；

纵有人证、物证，大理寺仍认为证据缺乏合理性，要求补充证据，但至最后也仍然未能采集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在舆论的压力和皇上的催促下，大理寺最后只好以“零口供”进行审判，判处林灿“斩监候”，留待来年秋后问斩。

事实上很多人都有揣测，以林家势力，以及皇上对林氏的宠爱，假以时间，最后极大可能会由“死”刑转为“流、徙”等其他刑罚。

当今世间，司法“枉纵“者多矣，“包庇”者更多如牛毛，只要愿意花钱，愿意找人，罪犯鲜少会被判死刑的，只要不被判死刑，后面办法就多了去……

实在困难的话，就期待“特赦”，每过几年总能逢一次特赦的，只要不是“斩立决”。

像林灿这样的地位和家世，居然被判了重罪，事件本身已经让人够吃惊了，不可能会真被按死刑执行的，所以绝大多数人坚信，这是皇帝在敲打林氏，甚至于飞羽宫，在等待处决的这大半年里，不定何时就出现转机了。

当然也有人猜测是因为死者身份也不普通，是正三品户部侍郎之子，户部侍郎可也算是位高权重了，掌管大梁钱财大权，总得对他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但赵敏心里很清楚不是这一回事啊，其实在这整个事件里，自己这个苦主的诉求根本没有人来过问过，好像死的人一死，他就不是谁家的孩子，而变成一件工具，是用来打击对手的趁手工具。

而且自己，也不想这么早就进入皇子战队的啊……虽是亲生儿子，死也就死了，反正不过是庶子，庶子还有好几个呢，绝不能影响到家庭利益……只如今，皇长子祁王战队肯定是站不进了！

既已如此，林羡也没有招数了。好在还算留得青山在，再想办法吧。

但京城的现状已令自己感到严重不适，遂和晋阳和父母亲商量，要把小儿林殊带离京城，带到北境去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