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风云 第8章 第八章 兰心

只见在略显昏暗的甬道的油灯下，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立住，手里还提着三个小包袱。

女子对着萧选行礼，又对林羡和言阙行礼。

“奴婢乃晋阳长公主身边司舆月浬，向渝王殿下、言公子、林公子问好！见过殿下和两位公子。”

林羡茫然，看向萧选和言阙。

萧选也不识，反倒是言阙，手指指着她，“你、你是长公主身边那贴身……自小……”

“正是奴婢月浬。”

萧选知道每位公主身边都有至少一位贴身侍婢，身份可不低，被言阙这么一指，也似乎觉得见过她，遂开口问道：“是长公主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是。长公主已知晓三位今日都得到圣上的嘉奖，故派奴婢在这里专程替她恭喜三位。特送上三份小礼，以示同贺！”

说着先向萧选递过一个包裹，“长公主知晓渝王一向简素，这回出访巡疆，天气会越来越冷，特送貂皮手笼一个，并奉上银票千量供您备用。”

萧选接过，简直有点诚惶诚恐。

这位长公主，虽说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其实平素并无往来，因着是史皇后嫡出并在蒙太后身边长大的原因，她在宫中的受宠程度可远远超过自己这种皇子，众兄妹之中，恐只有萧遧、萧进能勉强与之媲美。

从小到大，彼此间也从来没有送过礼物，哪怕是逢年过节。反正一切都凭内务府打点，自己也知趣，可没有什么好物件能拿得出手。

月浬接着向言阙递过一个包裹：“公主说言公子出身书香门第，说本也没有什么礼物拿得出手相送，恰巧前日皇上赐下一套文房四宝，是诸葛笔、徽州廷珪墨、澄心堂纸，婺源龙尾砚，还算不错，特送给公子。”

言阙伸手郑重接过，这套文房四宝可不算是不错，简直是书房至宝了，本身贵重无比，更兼是御赐，简直可算是无价宝了，公主送给自己，是有什么深意吗？

月浬最后向林羡递上一个包裹，看起来既薄又轻，这里又是什么？

“林公子，公主看过公子策论的答卷，深为佩服，特送上《太公六韬》手抄简一套，敬请笑纳。”

《太公六韬》？这是周初太公望所著，又名《太公兵法》，后流落民间，难以追寻，师门也仅留有残缺的几简，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完整的套本，虽然是抄印件，但已是极其珍贵了。

林羡喜出望外，赶紧接过，对着月浬连连作揖道谢。

萧选和言阙见林羡所收只是一列书简，虽然不甚了解其珍贵程度，但看林羡的神情，知道他也甚是满意，也不禁为他高兴。

如此，三人均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宫中身份最贵重的晋阳长公主的礼物，且每一件都狠狠打在了受礼者的心坎上。

高兴感激之余，三人感觉各异：

言阙：长公主竟送自己如此贵重的文房四宝！诚然，自己是不缺这类物件，但这可是文房天花板了，自己还是非常震惊和欣喜……但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所有今晚获奖士子都有，还是只送自己这三人？是自己和林羡两人沾了萧选的光？

所有人都有，不太像，那个月浬或者她的其他亲信，怎么送得过来？

萧选的情况自己也再了解不过，他是成年诸皇子中最不受重视的，以前也从没有听说他们兄妹关系好，甚至没有听他说过相互间有什么往来……那么，究竟谁沾了谁的光？

自己前几天曾隐约听到过父亲大人和祖母的闲聊，说是太后和皇上都在积极为长公主择婿……

不会吧？她对自己有意？这可不成！长公主虽然兰心蕙质万般好，无奈自己心中早已有人了啊！这、这……

萧选：皇妹送自己如此用心之礼物，可见她平素间也是关注自己的，这可让人意外！她对其他诸兄弟都这么好？还是对自己特别？自己以前倒从没有想过这一条。

作为受父皇和皇祖母万般宠爱、在其余各宫又备受敬重的长公主，她的言行不可不为一种风向标，那么，意思是，自己在宫里、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隐约在变？

因为什么呢？年初受赐开衙建府，如此重要的时刻，自己都没有收到过兄妹们的贺礼……而近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就一鸡茅山事件，以及今晚突发的父皇的所谓恩赐……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听如兰嚼舌，说晋阳开始选婿了……不会是，她看上了自己的两位义兄弟？自己是沾了他们的光？那她可真胆大，竟敢如此私相授受！但，她是世上最尊贵的长公主啊，有什么是她顾忌着不敢的？或许在父皇的这些子女中，只有自己才是最诚惶诚恐、缩手缩脚的那一个吧！

那她看上了谁呢？言阙？林羡？前者是言太师长子，身份贵重，家风板正，相貌也出人头地，确是京城众名门心中的最佳择婿人选之一；

后者林大哥，这些年就没有在京城怎么露过面，今天虽则拿了个单项头名，但比他考绩好的多的是，说到底，这也算不了什么……当然如果看到他今日的现场风姿，那确实是帅极人寰……但长公主又不在现场……

不过，无论是其中哪一个，对自己倒都是有好处！

如果不是以上，那到底，是何种缘故呢？

林羡：一进府门，父亲身边的力叔就来喊自己到书房去。父亲的书房可是富丽堂皇，那是母亲花了大心血布置而成……父亲母亲，他们之间好像总有些自己不了解的部分东西。

因为品级原因，父亲未能参与今晚的御宴，可是有不少事情已经有所耳闻，可见父亲的耳目也是相当灵的。

自己向父亲复述了白天和晚间发生的情况，父亲听完，沉吟许久，“羡儿，你的处置是合适的，既不太过耀眼，又适当显露峥嵘，对你将来，是个良好铺垫和开端。”

“父亲，师尊希望我能再留师门一段时间。”

“不用了……关于这个，我会修书到你师门。

“过几天你就要上路，除了去看望你二叔外，一路要多留意民间，更要留意大渝、北燕等痕迹，谨防细作渗入！特别提醒你二叔，现在多事之秋，万事多小心也不为过。

“唉，为父……也曾是，怀有凌霄之志的人哪，如今也只能，沧海桑田，壮志难酬、壮志难酬啊……”

他转过身站在窗前，向后挥挥手，示意林羡离开。

林羡掩上房门时，犹听得父亲低声吟唱道：“迢迢天汉西南落，昨夜寒蛰不住鸣。位卑未敢忘忧国，欲将心事付瑶琴……”

林羡回至房间，回想了一会父亲今夜异于常日的表现。平时的父亲看起来就是一个安于现状的普通官僚富家翁，有钱有闲有地位，安于现状……今夜却是……想不通！

转身打开案上包裹，揭开《太公六韬》，轻轻摩挲，一页页往后翻过，随口读上两句，心中万分欢喜。

翻到最后几页时，只见里面夹着一张对折着的薄薄的丝帛，上面用秀气万分的小楷写了几行字：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这、这是什么？

是写给谁的？谁写的？

还是不小心夹入的？

可、一般女子哪会看这种书！长公主也毕竟是女子……难道是之前阅书的人置入其中？

是了，想来这本书的前主人有一位红颜知己也说不准！

这位晋阳长公主，跟自己素无交集。早就有所耳闻，其乃今上唯一嫡女，端的是身份贵重、人品端庄、容颜极为出众，受太后和今上喜爱，便在六宫之中也是地位迥异，备受敬重……想来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罢了，也许，还呆板无趣？

自己这些年没有在京城好好呆过，照理说京城权贵对自己是不熟识的，更不用说身在深宫的贵女了。

那自己收的这份礼，应该就是沾了萧选的光了！虽然听阿阙说，这些年头他颇不受重视，且皇族亲情淡薄……毕竟是亲兄妹，而且现在萧选也拿差使了，于情于理，他的日子会往好里走。今天这位结义二弟，看着可很是有点意气风发！

爱屋及乌了！但这份礼委实有点大！

……不管了，没几日就要出发前往北境，好些准备工作要紧着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