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风云 第3章 第三章 芝兰 （上）

这一声惨厉的尖叫声，把各帐篷内正在酣睡中的大部分人都惊醒了！

“谁？”

“怎么了？”

“什么事？”

“谁在吵？”

大部分人都懵懂着，在昏暗中乱问乱窜；

警醒的人已然冲出帐篷，去寻找发声的地方。

林羡刚正在做着好梦呢，梦里拿着买来的冰糖葫芦，逗着妹子林乐瑶玩耍，却原来是梦到两人年少时候……

被这尖叫声惊醒，他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抓过榻侧的裤子摸黑套上，甚至来不及找中衣，就单着小衣薄衫，掀开枕头，抓住一把短匕，冲出帐篷。

可是，那一声惨嘶之后，就再无声响继续发出，倒是周围陆续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

林井从旁边的小帐篷里钻出，迅速贴近林羡身边，“公子？”

“我无事！嘘——”

可是周围已经淅淅索索声多起来，有寻衣找剑的，也有喊着掌灯的，都在乱寻乱转。

林羡凭着脑中残存的声音印象，大致寻找刚才那一声叫声的来路，集中起精神，感知如蛛丝网一般，向周围迅速蔓延洒去……

只几息间，他低喝一声，“跟我来！”率先往一处冲去。

正是萧选帐篷的方向！

此时正是荒鸡时分，天略有些蒙蒙。周围开始纷杂起来，唯萧选的大帐篷和拱其周侧的小帐篷安安静静，透着诡异。

林羡围着这几个帐篷轻巧走了个半圈，站住；这时候排屋那边亦有兵士举着火把往广场过来。

阿井已经很机灵地冲过去，抢了火把，引着他们往这里来。

帐篷依然安静，如同里面并无人居住一般。

林羡试探着喊：“阿选？渝王！”

依然无声静谧。

他示意领头的兵丁队正徐来，把火把递给自己，然后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持着匕首，慢慢接近帐篷边，徐来亦过来靠近，和林羡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他猛一把掀起帐篷门，而林羡旋即冲进去——

“啊呀——”口中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此时徐来亦已进入，同样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此时被火把照亮的帐篷内，一条棕黑色的粗蛇，正高高昂起土黄色的三角头，微微晃动，此时似乎被惊到，倏地转过身来，回盯着侵略进它领地的家伙，蛇须子不停伸缩。

在它旁边，倒着一名女子，赤身**，头发披散，无声无息，想来是白日里见过的，伺候萧选的那个女子。

林羡身体定住，视线继续逡巡，这时才发现萧选，躲在离蛇和女子数尺远的地方，身上胡乱裹着一点被子，不敢出声，惊恐的眼神死死盯着蛇头，此时见林羡进来，张了张嘴，仍是没有发出声来，但露出乞求的神色。

此时外面声音“嗡嗡嗡”响起来，想是现在大家都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妥，集中过来了。

林羡压着声呼喊：“阿井，叫他们别吵……”

阿井一直死死盯着帐篷门，虽然没有跟进去，但一直关注着公子的动静，此时听到他出声，心里一宽，回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别吵！”

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林井转身亦是低喝道，“别吵，别作声！我们公子在里面，徐队正也在里面！大家听到没有？ ”

知道自己的头也在里面，那些跟来的校兵们也跟着维持秩序，让大家噤声。

此时言阙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平素讲究形象的谦谦君子，此时发簪歪斜，衣服扣子也扣错了，旁边的霁月和清风扶着他，见到阿井，正要大声发问，阿井跑过来，低低地道：“言公子，我们公子在帐篷里面，方才让大家不要喧闹。”

“阿选，那，阿选在里面吗？这是他的帐篷！”

“这个小的不知。”

言阙只得站定，此时周围一个个火把明晃晃铺排开来，就着光亮，清风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发簪扶正。

此时帐篷内，林羡和徐来耳语了两句，徐来随即微点头，他伸手接过火把，拔脚缓缓沿右侧移动，走得极慢。

蛇的视力不好，只能望见迷蒙的亮光，被不远处火光吸引，此时蛇头跟着火把的位置，亦集中了精力，随着慢慢转动。

待徐来走到一半的距离时，说时迟那时快，林羡猛一抖手，手中的短匕直飞出去，空中仅起了一缕劲风，只见蛇身拔地而起，一下子“飞”到帐篷的木头柱子上，牢牢贴住，蛇身微蜷了几下，蛇尾就垂丧下来——原来，林羡的匕首竟然穿透它的七寸，将它牢牢钉在了木柱上，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给它一会！

帐篷里死寂了好几息，而后徐来才“呼”地喘出一口大气来。

那边萧选“噗”地一声，跌坐到地上，此时自己才发现，地面已是湿漉漉的，正发出有些腥臭的味道。

待萧选穿好衣衫，林羡和徐来才转过身来，徐来掀开帐篷门帘，招呼言阙等进来。

此时帐篷里已支好了火把，点上了灯，光线非常明亮，言阙自去和萧选说话、安慰他不提，林羡伸手抽过挂在帐篷里剑架上的宝剑，走上前去，视线竭力略开裸露的女体，蹲下身，食指、中指并起如刀，放到如芝的颈侧，兀自点了点头；

然后持剑尖挑开女子散乱的头发，和胡乱搭在身上一点点的衣衫，用视线自上而下仔细检查起来，很快就发现了出血点，甚至还有蛇牙印。

林羡皱了皱眉头，蛇咬到的这个位置，不太好，居然是在大腿上面，靠近腹部的位置。

可能是两人都睡着了，然后这个侍女翻身，大腿压到蛇身，压疼了它，被咬了。

“阿选，你不是还有一个侍女？”

言阙代答道：“这是如芝，如兰在隔壁的帐篷里，我方才遣人去查了，正昏睡着，还有另一个帐篷中的两名侍卫，也在昏睡中，估计他们都被下了药。”

“徐队正，这边的杂役中，有没有女工？”

“有，有，有好几个。”

“让她们来这里。”

来了四名女役，抖抖索索地进来帐篷，一眼看到给钉到木柱子上的蛇，虽然蛇头都已经耷下来了，可她们还是给惊吓到了，一名脚软跌到地上，一名转身欲逃，被阿井逼退回来，还有两名也脸色煞白，腿脚打着哆嗦。

林羡皱着眉头，看了她们几眼，开口道：“我找到了蛇咬的伤口，需要你们帮我把蛇毒给吸出来……”

“饶命！公子饶命……”

“我不会……救命啊！”

几名女役都杀猪般嚎叫起来，死活不肯靠近如芝。

林羡烦躁地挥手，让阿井把她们带出去。

此时言阙、萧选都转过头来盯着这边。如芝的身上，林羡已经用剑挑来被子，略略盖住，主要露出受伤的那条腿——只见雪白的大腿上，被咬的伤口处已经开始青紫，皮肤泛出发亮的异色，但还未明显肿胀。

萧选脸露难堪：进来的人，一看就能大致猜出，之前这里正发生着什么——虽然自己的帐篷离周围的帐篷，距离稍微远点，以便“办事”，但如今这里被褥散乱，甚至细嗅，还能闻到空气中混杂有那种特殊的气味……自己已经穿戴整齐，如芝却仍赤身**……

“阿羡，如芝她、她……”

“她被咬伤，还有气，应是吓晕过去了。但现在，毒已开始上行，这个位置……不好……你先帮我把她扶起来！”

“我、我……”

“属下来吧。”

徐来走过来，抓件衣服垫着，从背后把如芝托起来。林羡提过来一个木箱，用枕头垫好，徐来将如芝轻轻靠放在枕头上，让上身高过下身。

因为体位发生了变化，前面盖好的薄被滑落，露出女子雪白的浑圆的胸来，徐来正半跪在如芝的肩后，饶是此时情况特殊，也羞红了老脸，手下感受到女子滑腻的肩膀，他一下如被烫到般，倏地缩回手去。

林羡只得再用剑将被子挑上来，眉头皱成了疙瘩。

“阿井，再送个女役进来。”

“我去。”徐来出去，勉强挑了个年纪略大稍微镇定点的进来。

此时女子看到里面有这么多人，也明白蛇已被杀死，感受稍好些，虽仍惊恐无比、但还能哆嗦着动手，按照林羡的吩咐，帮如芝用被子围好身体，仅露出一条腿来。

外面阿井按照林羡吩咐，唤人端来一盆清水，再一个空盆，自己送进来。

“阿选，下面要你来了！你帮她把毒血吸出来。”

“毒血？那不是有毒？这是毒蛇！刚他们说是五步蛇……”

“是剧毒。不过，吸出后不要咽下，立即吐出，小心些，应该不要紧。”

“应该……万一、我、一紧张吞下去了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又是这个位置……离心脏不远，危险！”

此时，如芝的眼皮稍微动了动，剧痛让她醒来，但感受到自己如今的状态，她不敢、不愿、也无力睁开眼睛，只眉头微不可见地抽了下。

萧选眉头皱紧，能夹死一只苍蝇，脸色如死人般苍白，不，甚至比死人还难看。

迟疑片刻：“要么，还是让女役来……

“要么……就、算了？”期期艾艾。

“算了？！怎么算？不救了？”言阙和林羡都吃惊地看着萧选。

“这个……救过来了，还会有后遗症吗？”

“这个，难说，毕竟这是五步蛇！而且，现在这附近又没有医馆，即使毒血吸出来了，也不得清干净，不能立即得到进一步有效医治。

“并且，毕竟离被咬已经有一段时间，毒应该已经在体内运转了。

“但不管如何，毒血先要吸出来，能做到哪一步就先做哪一步！快点！”

“那、那我、不行……毕竟、也就一奴才！”

言阙和林羡被他的话惊住了！就一个“奴才”！刚不久前，他和这个“奴才”还颠鸾倒凤，亲亲热热，你侬我侬，现在，就能直接放弃，这个“奴才”的命！

这个侍女他们都知道，已经陪伴他很久了……何况，奴才命就不是命、就不值得救了吗？

徐来眨了眨眼，当做没听见，垂下了头。

阿井感觉腹中一股酸气直涌上喉头，大声喊到：“公子，我来！”

林羡愣了愣，缓缓转了转手腕。

这种事，不是自愿的人，干不好；

因为要和如芝裸露的躯体直接接触，还要握住她大腿施为，萧选是最合适的人；

阿井做，还不如自己做，自己至少是会点医术——

“算了，我来吧！”

言阙被他的话又惊到，腾一下站起来，放开了本来扶着萧选的胳膊的手。

萧选微怔，仍默不出声。

阿井：“公子，你——”

他的公子，也是万般尊贵的人儿啊，又哪里比不得一个落魄皇子！

如芝的眼角，悄悄流下两滴泪来，只不过此时，无人注意到这个患者。

半个多时辰前，两人云消雨散后，萧选仍旧毫无睡意，又兴致盎然地把弄了一会自己的**。可能因为母亲早逝的原因，每到这种时刻，他总是流露出孩子气的癖好来，而自己也总是纵容着他的这种癖好，估计如兰也会是如此的吧……

今夜的他格外精神，又特别温柔缱绻，她亦爱怜地轻抚他的鬓发——蓦然，视角余光发现昏暗中，一条弯曲的绳状的东西，慢悠悠地越过地毯上散乱的衣物和鞋履，朝着他们游过来，已经靠得很近，土黄色的三角形的头上甚至能看到一双瞪着的黑眼睛——蛇！自己吓得神魂俱散！

“殿下！”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将萧选从身上掀开，接着一脚对着蛇头就踢过去……

大腿一阵剧痛、随即发麻……当冰凉的蛇身滑腻腻地再次贴上自己肌肤时，自己大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徐来走出去，不一会拿进来一条雪白汗巾，递给林羡，“林公子，属下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