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风云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夺功

众人回至头沟镇。

林羡依然住进“云来”客栈，而阿颜，不，世间再无阿颜、唯存璇玑——搬去和滑人一起。

他和她本是相邻房，住下后并无串过门；此时隔壁房间又已住进了貌似兄弟的两人，周遭人气足足的……

但是林羡站在房间中环顾四周，却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也无从描述，只能独自一人静静地品味、慢慢地消化。

头沟镇郊外有一幢房子，外表看着朴实无华，进入后才知道内里布置精妙奢华，丝毫不逊色于梁国的一些大富户宅院。

璇玑进入院中主屋，只见玲珑正半躺于炕上一年轻男人的怀里，男人慢慢地将刚剥掉外皮的葡萄喂进她猩红的小嘴，她享受着，不时地亲吻一下男人的手指，以示恩宠。

璇玑知道这男人名“隼”，是玲珑的三十六死卫之一。这三十六死卫是玲珑的贴身保镖，日夜排班护卫王太女。

按照玲珑的说法，其皆“身家清白”，他们不是孤儿出身，就是几代的家生奴隶，永远忠诚于她。

隼是名孤儿，据说其母亲被狼王奸污后生下他。玲珑少时在草原玩耍时，命人驱掉狼群后捡到这名幼童，后伴着王太女一并长大，功夫极好，不善言辞，然貌相异常深邃俊美。

玲珑甚宠爱他，承诺将来自己承位后，会收他做小王夫。为此，还和父汗起了争执，在父汗心中，这种身份的贱民，只适合做玩物，无需给名分。

玲珑也跟璇玑说过，按规制，可以给她配备四名护卫，她可以自己选择人员，“比如那个虎儿哈，你从小的玩伴，我看就会很忠于你。还有侍卫依仁台，一直想跟着你，虽然功夫差点，但一家子都在我的帐下，自然忠诚。”

依仁台，这次也上了梅岭，为了救她，差点被砍死。

但璇玑不要这种护卫，她不喜欢这种每时每刻被人陪护或监视的感觉，既不自由也不方便；并且自己这个身份，也没有重要到需要人成天候保护的地步。

其实，自从两年前第一次跟随玲珑进过梁国后，她的心里就认定，那种只知道“结绳计数”、平日里“垢面蓬头”的滑国男人，实在过于粗粝，她的身边不需要这种人。

“王姐，”璇玑朝玲珑行礼。

玲珑不避嫌地亲吻了下隼的唇舌，再拍了拍他脸颊，然后挥手让他走，自己则坐起来，拉过璇玑，姐妹俩亲近地说话。

“璇玑，你这次出走，父汗可是发了很大的火，又说要将你逐出门去，我好不容易帮你摆平……

“不过也不能全怪父汗，厄都温那个老贼，年纪比父汗还大，居然还想娶你做小夫人……他一直在暗中联络其他几个部落，意图逼迫父汗让位，父汗也是没有办法，这你也知道。父汗原是指望你嫁过去后能改善双方关系……

“父汗这些年也不容易，我们的土地、草场，一直在被北燕侵吞，打吧，每次都铩羽而归，那个该死的庞太尉，收了我们好处却还出尔反尔！

“璇玑，以后，我们姊妹齐心！内，一定要防死厄都温他们，帮王姐坐稳这个王位；外，坚决要把北燕驱赶回去，还反过来向他们索要土地、女人、牛羊马匹……”

这些意思，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有交流过，玲珑再来说一遍，无非是强调她对自己的恩宠，宣示她是自己未来的主君。。

姐妹之间，她不跟自己强调这些，自己也会帮她，毕竟自己也是滑族人，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王姐，对自己，这些年，也是不错的。

璇玑微微颔首。

“之前，我不是让你去打听，这次北巡，是梁帝亲临还是哪位达官贵人过来？后来你让古丽送信说是五皇子，又说你自己过来梅岭……

“梁帝皇五子，区区一个郡王，在梁国默默无闻，毫无权势，这次北巡是他领的第一个差使……估计我们拉拢他没什么用，想要通过他跟梁帝套近乎，难。”

“王姐，咱可不敢这么想，自古皇家子弟，哪个不是如狼似虎？就算偶有温顺如羊的，恐怕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呢。”

玲珑思忖片刻，

“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王姐知道你一向对梁国男儿有好感，要不你这次去接触他一下？嗯？”

她从鼻腔里发出“嗯”音的时候，带着极浓的揶揄、调笑的意味，璇玑知道她什么意思。

“王姐，璇玑……璇玑不愿、也恐怕做不好此事，别耽误了王姐大事……”

“好啦，我就试试你……听古丽说，你喜欢上那个功夫高强的白面小子了？他……比起隼来，如何？”

璇玑一下不悦，王姐几乎把那种猥亵直接表现在脸上了！

“王姐，他一个将门子弟，岂是隼这种……岂是我们滑国一般男子可比？”

“隼怎么了？他的好，你不懂……怎么，出师不利，你没有得手？”

“他、他岂是这种人……王妹也不是这种人……王姐以后，休要再这么取笑！”她几乎咬牙切齿，心再次皱缩起来。

“好了，”玲珑有些不耐烦起来，“我也就说说……那就只好我自己去会会这位渝王了。”

一日后，萧选赶到，这还是甩下了那些冗余的仪仗，急行军过来的，否则还要晚。

他到来后，并没有听从林之校建议入驻半天路程外的军营去，而是选择了头沟镇最好的客栈，并进行了全面清场，算是摆足了皇家面子。

到达后没有多歇脚，就召见了林之校，以及随后赶来的中路军主将杨蒙恩，以及东路军主将葛干。

再一天后，和早已等候在此的滑国王太女玲珑公主，密谈了半日之久。

一连忙了几天后，方召见林羡。

真是好大的阵仗！离客栈半里外，就开始有兵士站岗；

进入客栈大门，又有随从官员重重接力迎接，就算林羡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仍被弄得不大自在，不理解萧选在这小小头沟镇，搞这么大威势所谓何意？

“林大哥，这次真辛苦你了！”

待林羡向坐在主位的萧选行过礼，萧选遂挥手让周围人下去，然后他轻巧地跳离上座，过来一把执起林羡的手，轻松愉快地和他说话。

“渝王客气了！”林羡再次拱手。

“快给我大哥上茶。”萧选向侍立一旁的一个低眉顺眼的小黄门粗声指挥道。

小黄门立即异常伶俐地沏茶送上。

见林羡瞄了这个小黄门两眼，萧选自得道，“他不错吧？是三弟这次从浣衣局挑出来，安排专门随行伺候我的，背景清白，人很机灵，这次跟我出来后，极是勤快，能吃苦，善解人意，会伺候人……小高，这是我林大哥，还有言大人，我们三人是结拜过的，你要记得。”

“是！殿下……小奴高湛叩见林将军！”

“欸，起来起来……我哪是什么将军……”林羡急忙扶起他。

“现在不是，这次回去，就会是了。”萧选道。

“渝王见笑，我还没有定下回……”

“林大哥，”萧选再次执住林羡的双手，言辞间极其诚恳，“林大哥世家出身，入仕是最好出路，怎能埋没自己于山林之间？况且，我和三弟，我们都需要你！你不在，我们‘铁三角’就缺了一角，就不完整，我，尤其三弟，处境艰难……

“我们兄弟三人若协力同心，彼此扶持，同福共难，定能闯下一片新天地！”

萧选说此话的时候，神情恳切，双眼放光，林羡发现，这次出京巡察后，萧选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或者说得到了很大的释放，今日的他，自信、圆通、长袖善舞、意气风发、威风凛凛，整个人的气场很强大。

“先不说这个，我正好有要事要找林大哥商议。”

“渝王客气，请讲。”

“关于这次我们成功围剿梅岭敌匪的功劳，”他眼睛盯着林羡，语气转慢，一边斟酌，一边以商量的口吻，“我想，林大哥你，必须是要被重点提一下的，虽然你还没有任何官职……但我们兄弟，不分彼此，共同进退。

“至于林大人，”他的语气越发低沉，“我想，这次的主要功劳……当然是用了他的兵，但这场战事的指挥功劳，我想……林大哥你觉得如何……能否算成是我来指挥……”

林羡吃惊，不语。

“当然我那时还在路上，时间上……唔，可否是我在遥控指挥呢？我不是派了徐来先过来跟林大人交洽的嘛，可以说是在我给他的信里，已经交代了整个作战方案，林大人只是奉命行事，顺利取得大捷……”

那就是说，林之校只是作为一个方案执行者，一个协助出力者，一点小功劳，而整个战事的判断者、调度者、指挥者、统筹者，甚至可能更多的角色的功劳，都是他，渝王。

林羡沉吟，叔父不是个多么急功的人，但他们也要被兵部当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的，考绩不好，会影响到评级、升迁，甚至所在的整支军队的待遇。

“当然，我也绝不会亏待林大人的，他帮的忙我都会记得，他又是大哥你的二叔，也就等于我的二叔嘛……就是要麻烦林大哥和林大人去游说一番，大家说辞务必一致，我这里才好行文……未知大哥可愿帮我？“

见林羡仍在沉吟，“林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处境在众兄弟中一向艰难，也连累三弟作为我的伴当，而得不到重用影响仕途……你看，上次要不是林大哥你，我可能就交代在鸡茅山了……我只是想改善处境罢了。”

自己身为一个皇子，要说从来都没有对那个皇位有觊觎之心那是假的，但要说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以至于把夺取皇位当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目标，那也不全真。

但这次出巡，让自己有了意料之外的大收获，不仅得了人，还能得到名，也许有些念头，也不是不能转转……只如今却是、万万不可对人言。

就算是梦话，也不能出口！

“林大哥，请你……”

“渝王，我去跟二叔探探……毕竟，这不是二叔个人功劳不功劳的问题，而事关整支西路军的荣辱，会关系到他们全体的提级、升迁、待遇等等。”

“好的、好的！我相信林大哥，相信林大人……如此，小弟就此等候大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