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来,虫鸣阵阵,烛火幽幽,暗香浮动,柔和的月色安抚着她,沐芸星原本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还想要跟多久?”她在连廊转角处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你还在生气么?”他缓缓出声,上前一步并未靠近。
“我生什么气?”她有什么资格生气?他的家人说的不过都是实话罢了。
“生气我未告诉你实话。”生气我将你带进这个各怀鬼胎的龙潭虎穴,却不能让你心安,护你周全。
“张大人言重了。你我不过萍水相识,并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缘分。”
“是么?”张敞微微一笑,她这分明就是生气了。“可就算你不生气,我也应当向你赔不是。”
“你有什么不是呢?大人处事妥当,任谁也难以挑出错来。”沐芸星看着满池的暗影,虽心知张敞并没有什么错,却还是忍不住言语带刺。
也许张傲说得对,是她想太多了,像他这样的达官显贵,又如何能看上她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呢,不过是她一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无端想入非非罢了。
他对她的和颜悦色,礼待有加,不过是因为他自觉亏欠罢了。
张敞眸色深沉,垂眸似有万千哀伤,他说,“让你不开心,就是我最大的不是。”
沐芸星忽地愣住了,一时间满腹的无名火消失殆尽。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总是被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敞总是要说一些似有若无的话来撩拨她。更不知道为何,张敞要将她眉角的伤揽到自己身上。
她转过身看着张敞。语中带气道,“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们以前认识,才好心收留我的话,那么大可不必!我可以养活自己,我家也还可以住。”
莹莹月色下,看着她那冷漠得有些倔强的脸,张敞低头轻轻一笑。
她生气了。
在他面前,她终于不再像对待外人一般,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不是!不是因为好心。”他走近了她,看着她因生闷气而略微嘟起的嘴,如此鲜活生动,不禁眼角上扬。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救了你?”可那也不算救。沐芸星抬眼看向他,疑惑的双眼中却是连自己的猜测都不相信。
张敞别过眼,看着满池的黄花菱黯然神伤,“是因为,我将你看作很重要的朋友。”
他瘦削的身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挺拔而寂寥,沐芸星歪头,不理解眼前这人为何会突如其来的忧伤,也不理解为何他会如此说。
很重要的朋友,是因为他们曾共经患难吧。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救了他?
或者说,是因为眉角上的伤......
沉默了半晌,沐芸星问他,“我眉角上的伤,是因为你吗?”
张敞点了点头,“是。”
“是像你今晚说的那样吗?”
“是。正如我说的那样。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受伤。”
沐芸星心中一凉。果然,是因为亏欠吧。
她轻笑一声,冷冷告诫道,“张敞,我不喜欢有人欺骗我,如果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就一次性说出来吧。”
待人以诚,人待以诚,她从来都是这样。大概是因为太容易付出真心,所以才不容易被人珍惜吧。
张敞看着她冷然的面容不语,摇摇头诚然道,“关于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欺骗,也不曾想隐瞒。”
他怎忍心欺骗呢?她这么美好的女子,值得世间明媚的万物,他怎会用阴暗龌龊的一面来对待她。
“芸星……”他轻轻拉住她的手,沐芸星却挣脱出来,侧过脸去。张敞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将以前的事都忘了。”
“我不知道,你将我也忘了,忘得那么干净。”他缓缓低述,声音如宁静的流水,带着无法忽视的哀伤。
沐芸星转过身去,“你大可不必觉得愧疚,我没有怪你。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平阳。”
她朝后院厢房走去,身后的张敞也跟在后面,低声说,“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是我会怪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怪自己让你轻易离去。
“要不是因为你,我大概还是那个困于一隅的男孩。”困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自怨自艾。
“你回平阳无亲无故,不如留在这里,起码还有朋友。”我也会陪着你。
沐芸星冷着一张脸走进房间,张敞跟在后面,因好奇前来的珠翠和张傲也跟在后面,挤在门口看戏。
“不要走,留下来。”张敞站在门口,将手中的折扇合起来,郑重说道。
“芸星姐姐,你要搬到哪儿去啊?”珠翠闻言好奇道。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
张敞闻言无奈,上前拉住沐芸星的衣袖,轻声道,“是我不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沐芸星撇过头不说话。其实就他而言,也没做错什么。可只要一想到今晚张福两人对她像审犯人一样地盘问,沐芸星就觉得心里委屈。
他不结亲,关她何事?
见沐芸星仍旧面色不愉,一旁的珠翠开口帮腔,“是啊,芸星姐姐,少爷肯定不是有心瞒你的,这些年他也很难受。”
沐芸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难受什么?”
她神色冷淡的时候,丝毫不像寻常的平易近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珠翠想开口,张敞抬手示意她噤声,直视着沐芸星的双眼认真道,“我当然难受,你可是我幼时唯一的伙伴,若是就此与你不复相见,自是十分难受的。”
他神色认真,看不出半分假情假意。
沐芸星脸颊微微泛红,不知为何,他说的话总让她觉得半真半假,不知该不该信。
张敞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也许我说的话你都不会当真,但我着实没有必要骗你。”
沐芸星害羞地低下头,忽地轻笑出声,“好了,原谅你了。”
“不说要搬走了?”
沐芸星气鼓鼓地抬头看向他,“你很希望我搬走吗?”
张敞笑得凤眼微扬,他说,“自然不希望。”
站在门口的珠翠一个鼓掌道,“好耶!少爷和芸星姐姐讲和了!我去给你们准备洗漱的东西。”
原本抱着肩看戏的张傲却是略失所望地松开手,嘁了一声,“没意思,睡觉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