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水 第69章 不可转也

认真考虑了一番，她决定先回平阳安定下来，用风师兄的酒方来酿酒卖，一来可以讨口饭吃，二来，做自己的喜欢的事，她是怎么也不会腻味的。

沐芸星清了清嗓子，说，“今日实在舟马劳顿，我暂时便是这个打算，其余的等休息之后再从长计议。”

张敞点头赞可，“不错，有想法！”

听到有人赞可自己的想法，她一脸喜色，满怀欣喜地在心中准备投入其中，对面的张夫人却脸色难看。

“哪有女孩子抛头露面去卖酒的？”张夫人脸色不愉，放下手上的筷子，让丫鬟端来漱口的茶水。

大漢虽民风不拘，但依然讲究门当户对，讲究女子知书达理，讲究女子三从四德。

沐芸星却不知别人怎么想，只是下意识反驳道：“有啊！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不就是嘛？卓文君当垆卖酒，司马相如洗酒器，两人不知经过了多少挫折才走到一起，况且，我不只是卖酒啊！我会酿酒，我酿的酒可好喝了，连大师兄都夸我……”她说得津津有味，张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真是轰动一时的郎子佳人。卓文君身为大家闺秀，竟与无名小卒私奔，大家闺秀流落至要亲自卖酒。

张夫人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方才对沐芸星的一点怜惜之情瞬间消失。

若真是良家女子，怎么会了解一些这样离经叛道的荒唐事！

“哼！我不吃了！”张敞娘一拍桌子，侧头对张敞沉声说，“敞儿，你跟我来！”

她转身离去，连眼皮子都没向沐芸星抬一下。

沐芸星被张王氏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向张敞。只见那人依旧云淡风轻，丝毫不惧地小声对她说，“没事，我去看看。你多吃点，我马上就回来。”

张宅后院，袅绕着佛香的房间，张夫人屏退了身边下人，沉着脸坐在椅上。

随后而来的张敞缓步上前，在张王氏的跟前蹲下，轻声道，“娘~你不是说她挺好的嘛？怎么又生气不吃饭了？”

“哎！”张王氏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得对，这孩子是乖巧聪明！可你没听见吗？寻常女子应该会的，她都不会；寻常女子不会的，她倒是了解得不少！”

张敞不以为意，“孩儿听见了。孩儿觉得没什么不好。”

张王氏神色担忧地看向他，“这么野性的女孩子，你叫为娘怎么放得下心？为娘是要为你娶妻，不是给你找武学师傅。”

房间里的紫檀木香味幽幽散发，两人在房中轻声聊着，张敞的眉间却是微不可见地一皱。

他立起身来，看向张王氏身后的佛像抿唇笑道，“娘，孩儿就是喜欢她的不寻常。”

张王氏冷哼一声，“你也要做第二个司马相如，和她一起去卖酒吗？”

也许在众多寻常人眼中，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是不惧世俗的眼光、勇敢争取爱情的典范，但在他们这些世家贵族的眼里，这种不顾家族、不计后果，为了一己之私欲、毁声灭誉的行为，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张王氏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不是不分是非的奸人，她识四书五经，也饱读诗书，出身书香门第，也是官宦之家。

她深知清清正正的名声对一个为官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世人的眼光看法对一个家族的影响力。流言蜚语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左右帝王之心的威力。

正因如此，她才比一般人更看重家族的声誉、女子的名声。

可眼前的张敞却缓缓笑道，“娘！孩儿是娶妻，娶妻娶贤德。芸星她多好啊，善良乖巧，真诚大方。方才在席上娘也说了，她是个好姑娘，难道娘都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吗？”

张王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苦心劝道，“敞儿！你这么出色，为娘一直以为，将来你的妻子要么是天姿国色、跟你一样的出众；要么是达官显宦之女，对你为官有帮助。最不济，也要是个贤良淑惠、能相夫教子的女子！”

“娘亲怎知，芸星不会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呢？“张敞笑得云淡风轻，却是一句话将张王氏的话噎了回去。

张王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这几年来，为娘一直不过问你的感情之事，是希望你自己有分寸，能够选择一个陪伴终生的女子。这个沐芸星，为娘实在看不出她有哪里适合你。既心无城府，对你将来在官场上难有献计，又出身平平，对你将来晋升之路毫无助力。若说相貌，也不过中上之姿......”

张王氏还欲再说，却见张敞方才还上扬的唇角渐渐平缓了下来，眼中的笑意也淡淡散去。

自己心上人的好，岂能与外人道也？

既是自己意中人，又怎能要求她于自己的官涯有何助力呢？

况且感情之事，又如何能以配不配来衡量呢？

前些年，是有许多小有名气的媒人亲自上门来，为他和名门显贵之女牵线搭桥，可他的心并不在此。举案齐眉也好，孤独终老也罢，每当他回忆起记忆中那个明媚灿烂的笑脸时，他便觉得，此生独自一人终了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不会再放她走了。

张敞沉默了一瞬，神情认真道，“娘，孩儿希望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就是芸星，不是其他人。不管她相貌如何，家世如何，孩儿都只要她。其他人再好，孩儿也不喜欢。”

他神色冷冷，语气中是不容质疑的肯定和坚决，仿佛下一秒就要拂袖而去。

张王氏呆愣了半晌，哑声问，“是不是因为她救了你一命，所以你才感激她，想报答她？救命之恩虽重如山，但是也有很多报答的方法……”

张敞一声轻笑，垂眸掩下眼中的哀伤，不以为然道，“这条命有什么，若她愿意，拿去便是。”

张王氏惊地愣了在当场，被他的语出惊人吓到。

“什么......”她张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她熟悉的人一般——不是那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人。她又惊又急道，“敞儿，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