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水 第55章 兵贵神速

张敞终于憋不住笑了，“你还是这么如此轻信于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正色道：“后来，你经常给我讲故事，还给我讲了很多名人。你现在还记得陶朱公吗？”

“记得，大师兄给我讲过。楚国人嘛，善计谋，帮越王复了国，后来又带着家人隐居避世，是自古以来少数能够看清名利的人。而且还凭着耕地赚了很多钱！”沐芸星神情中透出些佩服，眼中光亮隐约有欣赏。

“嗯。这是你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张敞点头，神色中却是有些意味难言的情绪，“看来你大师兄给你讲过不少东西。”

“那是自然，我师兄文武双全，知天下事！”

张敞避过她受伤的事不谈，看着手里的木偶自豪地说，“这对木偶是我请平阳城中捏泥人儿的爷爷教我刻的，原本是想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可惜后来掉了，一直到你走都没找到……”

他神色落寞，似乎掉的不是木偶，而是他的童年，或者更珍贵的东西。

“别难过了。”沐芸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不是找到了么！”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期待你回来，直到我们离开平阳，我还是寄希望于你会回来。却没想到......”

“阿嚏！”沐芸星伸手捂住嘴，“奇怪！这么温暖的天气我竟然还打喷嚏？”

张敞沉默了一瞬，朝她伸出手说，“走吧！家也看了，东西也拿了，该回去了吧？”

修长有力的手掌悬在半空中，沐芸星伸出手去，“啪”地一掌拍了下去，张敞微微吃痛，不明所以看向她，只见她偏头气鼓鼓地问：“就是说，其实我们早就认识？”

张敞笑笑颔首，对她的恶作剧不以为意，只悠然在离她两三公分的边上不远不近的挨着，两人一起往回走。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拓出两道长长的黑影，在远远的地方交汇、重叠在一起。

沐芸星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清秀的凤眼看向远方，张敞诚然道：“花朝节那天。”

“花朝节那天？”

那不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吗？难道他一眼就认出他了？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她皱眉，黑亮细长的眉宛如发芽的柳叶，微微上挑似在宣示自己的不满。

“我……”张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回想起当日在人海中的回眸，他怎么会想到此生还有缘相见？

不经意间的相撞和一瞥，早已历经风雨、波澜不惊的他也不住呆了一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熟悉的眉眼是如此令他生喜，仿佛已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是她么？”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问自己，却得不到一句肯定的回答。直到在她转头的一霎那，他心细地发现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残缺的额角，才敢确定。

是她。

张敞无法描述是时的心情，他的视线死死停留在那抹身影上，生怕再一次放过她。

欣喜、安慰、悸动、不安......许多难言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不知怎的到最后竟是胆怯，不敢上前相认。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在无数个夜晚思念过她，回想她的轮廓，但真当见到她时，却又不敢上前。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她？

张敞深深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她，轻轻叹了口气答道：“因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言语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落寞，沐芸星微微一愣，一时无语。

这些日子以来，张敞始终未说出这段往事。

这些日子以来，张敞始终心存好奇，抱有希望。

她还记得他吧？应该还能认出他吧？

虽然他现在比八年前高了许多，瘦了许多，也英挺了许多。

可惜现实让他失望了，他在她的记忆里根本无足轻重，他被毫不客气地遗忘了。

张敞垂着头，沉默地走着。空静无人的小道上，只有两个一蓝一白的身影，如海水和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交相辉映。

隐瞒和试探，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握罢了。

沐芸星抬手拍了拍张敞的背，安慰他道：“对不起，我七岁那年生了一场病，有些事都忘了。”

张敞眼睫微动，闷闷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唔......”沐芸星点点头，很是赞同。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徐徐前行，夜幕降临，街上已经点起了灯笼，沐芸星和他走在街灯之下，不时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蹦一跳，张敞侧头看着她在夜灯下剪影的轮廓，凤眼微扬。

“你今后有何打算？在这边既无牵挂，不如随我一同前去茂陵？”

“嗯？”沐芸星水亮的眼睛一眨一眨，问道：“你来平阳不是有要事处理吗？”

“处理完了。”

“这么快？不是说这一带有很多匪类作祟吗？”

“嗯，兵贵神速。”张敞言简意赅，白色的袍服在夜风下飞扬起舞。

沐芸星心里纳闷，可这几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呀？难不成这人都是在夜里悄悄行动？

两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听见花飞陌与张傲争嘴的吵闹声。

“我说吃饭就吃饭！”花飞陌一个拍桌，拔高声调。

“我说不许吃就不许吃！”张傲拍得更响，身高不占优势，干脆直接跳上了椅子。

张敞两人进门时，就见两个素衣少年正在靠窗边的一个桌子旁争得面红耳赤、怒目相对，谁也不服谁。

这家客栈本就人少，晚饭时间已过，大堂中寥寥数人，此时却全都被两人的争吵声吸引了目光。

“你俩干什么呢？”沐芸星皱眉上前，张傲从椅子上蹦下来怒气冲冲道：“这个混子，一个人来点了一桌子的菜，就开始吃了。”

一个人吃就算了，还点了一桌的好菜，居然还好意思叫他下来付钱？

张傲简直要被这个无赖气炸了，混吃混喝居然还理直气壮？

真不明白子高哥哥他们怎么会带上这样一个人？

“我就吃怎么了？”见张敞两人回来了，花飞陌也不和张傲一般见识，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笑嘻嘻地朝沐芸星道：“沐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开饭吧，我都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