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确实是准时的。
只是诗安回到屋后辗转反侧,费了许久才入睡。
如今悠悠转醒,醒来便看见落地窗外阳光正好,玻璃上面显示的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11:00。
床头柜旁的的全局监控屏里展现的是房间外李叔正候在门外的情景。
诗安在睡前将其调了静音,便没能收到“有人来访”的提示音,自然也就不清楚李叔在外边候了多久。
她无心再思考些什么有的没的,拖着一身疲惫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就打算离开卧室。
昨晚大闹一场后,她不太清楚李叔究竟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她。
加之今早的晚起……
诗安觉得自己指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经过门旁的试衣镜时,她略微一愣:
就见镜中映出了她自己,此时的她还算看得过去。
只是身材实在瘦削,穿着的一身休闲衣物都显得过于松松垮垮,暴露在外的白色绷带更是给她增添一种羸弱不堪的感觉。
而面上双眼微肿,眼睛有些血丝,乍一看易让人产生她正在哭的错觉。
本来还算白净可人的脸,此刻只余满脸憔悴相,是一脸明晃晃的惆怅。
诗安叹了口气,嘴角一耷拉,满脸就只剩下明晃晃的“不高兴”。
——做戏还是做全套吧。
开门,目光径直掠过李叔,她目标明确地向餐厅走去。
经过李叔身侧走了几步,才轻飘飘地问来一句:“你等了很久?”
语气不轻不重,不咸不淡。
她在试探。
李叔跟在她后边,展现的则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并不久,小姐。考虑到您身体状况不佳,我已叫后厨为您备了一份清淡的早餐,倘若您觉得睡眠时间不足,待饭后休息片刻,您便可以……”
语气依然恭敬,话里话外都是为诗安考虑表现出的周到。
诗安轻点头。
——真不愧是把自己后半生搭进来的人。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于心底暗讽。
没来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
来到这个地方时间也不算多长,但诗安总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人生中的大起大落。
脖子上的绷带提醒着她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走的这条路又没有一处不是在告诉她昨晚做了些什么。
她像个跳梁小丑,被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而她对真相一无所知。
她多次不礼貌地外出,装作闲逛,试图打破僵局,找到一些线索。
可事实上她不过是从一个暗潮踏入另一个暗潮中,愈陷愈深。
——我受制于人,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她以前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似乎是觉察到了诗安的情绪异样,李叔在陈述完各种安排后知趣地闭了嘴,稍加思索后补上最后一句:“少爷他在餐厅等您。”
这一字一句落到她耳里,有如一阵风起,吹得她心旌摇动。
她的心情登时便有了变化。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氧气。
李叔便看到眼前人步伐开始加快,目光投向很是笃定。
就好似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她,想见他。
—
来到餐厅,她一眼就看到了黎羽——和昨夜所见一样,仍在读书。
而日光透过天花窗直落落地倾泻一地,较往常更显明亮。
不偏不倚,给黎羽添了些光。
仅一眼,竟平复了诗安刚才内心种种慌乱。
——或许这就是心安的感觉吧。
诗安觉得,现在的黎羽,和当初的叶南月带给她的感觉很像。
平静下来后的她得以注意到了此时此地的不同:
餐厅是处于叶家府邸正中央,按理来说是见不着日光的。
说是如此,可她未曾从屋里出去,也未曾见过餐厅开了天窗后的模样,自然便忽略了这处于中央高度却逼近二层的餐厅的构造异处。
这是第一次所见。
却也不由得让诗安心里一惊。
兴许她所画的那副简易地图不及其真面目的三分之一。
目光重新投向正中央,视线是奔着原来那人去的,却不想同那位曾经被她不礼貌称呼为“暴露狂”的顾岑妍对视上了。
——嗯?刚才我没有注意到她吗?
视线对上后,顾岑妍全然没有被人抓包的心虚,反而是开口叫她:
“诗安?既然来了就赶快过来吧。”
语气轻快,语调尽显亲昵。
诗安方才有所平复的浪潮又有了风起的迹象。
她尽可能压制,但思绪仍不可抑制地飘回今日凌晨,她的所作所为仍历历在目。
短暂的心安在顾岑妍开口后四分五裂。
她瞥了眼此时伫立她身旁的李叔,直觉对方是如实上报了。
但错确实源自于她。
今早的歇斯底里在脑海重现,诗安懊恼的同时还是心虚占了大成。
听见顾岑妍这么叫她,她难免心生退意。
这种种情绪一股脑涌进诗安心里。
她避无可避,只好在顾岑妍开口后机械性地向他们靠近。
—
与此同时,李叔就站在一旁观察着。
眼前这位小姐移动的四肢明显僵硬,细看能发现指尖处轻轻颤抖着。
凌晨那不顾一切的胆大在此刻丢失不见。
——说到底,也还不过是个和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
但和少爷,不一样。
李叔在心里暗自盘算着,面上笑容不变。
—
而这边前进中的诗安微低着头,试图向自己的合作伙伴隐藏自己微肿的眼和满脸的疲惫。
可惜没用。
因为众人的目光已经在顾岑妍话音落下后齐齐投向了她。
怯懦,喜怒形于色,一眼就能看透。
明显哭过。
一场崩溃过后,她几乎无法控制的暴露了真实的自己。
微抖的双手紧捏着衣角,她能感觉到有汗濡湿了身上的绷带。
——愧疚?恐惧?心虚?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阳光暖洋洋地倾泻而下,她却被此灼伤。
最终耗费了大半精力,她坐到了黎羽身边。
身体在触及椅子后便是直接瘫软,整个人略显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诗安在内心祈祷,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别出声,她不希望这种时候的自己被摆在明面上。
——即使肉眼可见。
但请你别说。
出乎她意料,黎羽看了她一眼后便转移了视线。
没开口,没出声。
没有像平常一样故作绅士的演戏,没有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
他什么都没做。
却让诗安感觉,自己这才真正靠近了他。
鼻尖涌上酸涩。
安心感由此生起。
他看懂了她。
所以在用沉默去维护她那脆弱不堪无法置于明面上的自尊心。
——有什么事情能比发现身边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这件事更让人高兴的呢?
黎羽的这一举动仿佛就是在变相告诉她:
不必再揣测他。
诗安目光落到手腕处缠的那枚戒指上,那一幕仿佛发生在几分钟前,他对她说:
我向您宣告我对您的忠诚。
—
待宰的羔羊吃到了鲜草,短暂的心安。
雀跃使诗安的身体都不自觉舒展开来,坐在椅子上,身体开始微不可闻地倾向黎羽。
她看向他手中拿着的书,书名印在了书脊上,被他的手指压着,她无从得知。
但看封面颜色,似乎是昨晚见时他看的那本。
——是昨晚顺走的吗?
“啪”
诗安还在疑惑着,就听得一击掌声响起,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对上顾岑妍笑意盈盈的双眼,诗安心底登时警铃大作。
羊羔终于还是见到了拿刀的屠夫。
只见她轻启红唇,却不是对诗安开口,而是朝向了黎羽:“我的好儿子,昨晚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黎羽闻声抬眸,视线轻飘飘地从顾岑妍那扫向她,目光中似乎并无深意,但却无端令诗安心悸。
他什么也不知情。
而黎羽注意到了诗安举动的僵硬,便也猜到了些:
他的好合作伙伴似乎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闯了什么祸。
诗安知道顾岑妍是要向她发难。
她于是抢在黎羽开口前答道:“我听到了。”
顾岑妍挑了挑眉,没开口,看向她的视线意味深长。
诗安于是重复了这个昨晚便想好的借口:“有个人在大叫,她把我吵醒了。”
“那真是怪了,我们家的隔音向来不错的,诗安的听力这么好吗?”
“她当时就在我房间外不远处巡查,听到点不是很正常吗?”
诗安无视了顾岑妍故作惊讶的模样,她现在有些猜测,但却不敢笃定。
因此,回复时她的音调有意拔高,语气透露着不耐——无一不显示着她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但顾岑妍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哎呀,那你肯定是一个见证者了。”
“什么?”
诗安突然有些糊涂了,顾岑妍的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抓不住重心。
就听对方徐徐开口,面露惋惜:“今早李叔刚告诉我呢,走廊上有个花瓶碎了。你说这宅内无风无雨的,好好的一个花瓶怎么会掉到地上碎了呢?肯定是人为了。而你刚刚好说到你见过她,那就可以确定了,是谁干的。”
她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念出,和喊诗安名字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顾岑妍换了个姿势,身体后靠,搭起了二郎腿,狐狸眼微眯,所展现的无一不是一个猎手即将抓住猎物的傲气和兴奋。
她扬起下巴向李叔示意,后者便即刻转身要走。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那个花瓶的。”
顾岑妍叹了口气,可面上笑容愈发灿烂。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以前见过的场景重新在脑海变得清晰。
顾岑妍现在这种状态,她在别的A区人身上见过。
—
那时,诗安同叶南月前往A区一位比较中规中矩的“王公贵族”家中,美名其曰是特意请来给他们家的夫人看病。
但实际上,不过是那公爵觊觎叶南月的美色,强行花钱把叶南月请来。
后者听从上级指示,对一切一无所知。
“叶小姐都有孩子了?”
那位公爵在看到诗安后明显一愣。
叶南月弄清他的目的后也不客气:“是啊,离婚两次带一娃,短期内不想再婚。而且,我喜欢比我小十岁的男人。”
“哈哈,叶小姐您可真幽默。”
似乎几次想揩油都不成功。
在叶南月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冲出房间后,那公爵竟然恬不知耻地跟着出来。
彼时,诗安坐在外边喝茶,被那动静不小心吓到,弄洒了手上的茶,落得一身脏。
诗安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举动,也许只是皱了皱眉?
那男人就像发现猎物的狮子一样,双眼放光向她冲过来,一把将跪在地上帮诗安收拾残局的侍女拉起,当着诗安的面便给了后者狠狠的一巴掌。
被迫站起,却是再一次跪倒在地上。
诗安看到,那侍女的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而罪魁祸首却像是找到了愤怒的宣泄口,双眼迸发出的全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兴奋。
他的模样宛如吃了兴奋剂的疯子。
可他嘴上却还说为看似为诗安考虑的话:
“是她惹小姐您不高兴了是吗?怎么能让小姐不愉快呢?嗯?”
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悉数落到那侍女身上。
诗安此前也只是对这些暗里的事有所耳闻,本以为只是极少数,却不想竟在此处见到了。
恐惧,像荆棘一般将她缠绕在原地。
她的双腿微微打颤,大脑催促着她赶快离开,可身体就是无法控制,呆立在原地。
她只知道,她害怕那样可怕的东西会落到她身上。
那恶鬼般的眼神投向她,目光夹杂着无法言语的情绪,仿佛正张大着无法餍足的巨口,要一口将她吞噬。
“不如这样吧,你们留下吃顿饭,就当我给你们作赔礼道歉吧。”
话音落下,他便扭头看向一旁叶南月的方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饶是诗安在旁看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那充满着**的眼神。
在此时此刻不加掩饰地暴露殆尽。
可其实不转还好,一转头他便迎上了叶南月扔来的椅子。
重心不稳,他狼狈地跌倒在地。
趁他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叶南月立刻冲上来对着他的命根子就是狠踹几脚,看着他蜷缩如虫一般后仍觉不解气,又跨了一步到他身后对着他背后踩了一脚,力道之大,那廉价的西装都被高跟鞋戳出了痕迹。
只听她骂道:“赔你大爷的,拿你这种人的钱是脏了我的手,我恨不得立马从粪坑里打三桶大粪浇你身上。你真他爷的让人恶心!呸!”
语罢,伸手一把拉着诗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诗安却回头了,她看到,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双眼是深潭一般的宁静。
—
不好的回忆涌起,她不再去思考为什么,而是立刻站起,开口道:“是我做的。”
“打碎花瓶的人,是我。”
诗安又说了一遍,语气很是坚定。
李叔的脚步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均投向了她。
诗安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她也没法猜。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
麻木无奈,已经习以为常的眼神。
她也并不想成为平白无故污人清白的帮凶。
“是吗?”
诗安不再开口,眼睛直盯着顾岑妍,毫不回避。
余光中,看见身旁的人放下了书。
那一方的顾岑妍却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问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诗安能感觉到黎羽的目光投向她,一时,空气陷入沉寂。
——能说什么?说我在你们家里发现了监控?你难道希望我把你们家有监控的事情挑明吗?也是,把这种东西当成爱的表现的,应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她来说,这种东西,她无法承认。
一种扭曲而畸形的,毫无**可言,完完全全将他人的独立空间占据的支配和掌控。
这种根本算不上爱。
诗安咬紧了后槽牙,尽可能抑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想法。
——所以我才说A区人真的很讨厌!
明明做的不是正确的事,却要冠冕堂皇地为其赋予正确的意义。
如果叶南月在的话……
她惊觉自己有些依赖叶南月了,仿佛只要叶南月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疯”。
可她也清楚一点——从那个想对叶南月做点什么的男人那里出来后她就明白了——不是因为叶南月本身有多少实力,而是因为她的背后有多大的背景。
——那个男人的手好像意外骨折了……
诗安没记错的话。
现在这种情况,父母的死还没搞清楚,叶家这破水也没蹚明白,她自己又该怎么保证叶家不把她交给科学院,让她继续留在叶家呢?
观念的相左,加之昨夜激烈的批判。
今天又整这一出。
终究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思绪开始变得乱七八糟,她的脑袋又开始像云朵一样变得浮浮沉沉。
黎羽的目光还在她身上,但此刻诗安只想逃避。
诗安想起她答应要告诉他的“真相”——自己曾经多么信誓旦旦,如今就有多么可笑。
她错了。
是她一直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是她一直自以为是的像小孩子闹脾气般,在别人的地盘里耀武扬威。
她什么都没找到,又已经开始把一切弄得一团糟了。
而小文……这个人会不会也遭受那样的对待,她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自我感动。
指尖又开始颤抖了。
—
“嗯,看来我们确实需要尽早开始你的礼仪课程……”
“母亲,我今天带诗安小姐出去散散心。”
黎羽突然出了声,打断了顾岑妍未完的话。
“你又看出来这位小姐需要散心了?”
“总呆在一个地方,人都是会闷的。”
黎羽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无视了顾岑妍睨着他时眼神中流露的探寻。
稍有一顿,问道,“平日里也没见母亲您对一个花瓶那么上心……”
黎羽嘴角勾起,身体前倾,目光看向顾岑妍,双手交叠支起下巴,露出平日时间所见的那副笑,接着道:“难不成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叶青羽送的?”
诗安听此明显一愣,她记得昨晚黎羽和她分享信息时明确强调了“叶青羽”这三个字是顾岑妍的禁区。
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现在他提起,只有一种可能:他故意的,在转移顾岑妍对她的注意力。
只是诗安没时间感动。
坐在那的顾岑妍听此面色一变,妩媚的面容略显狰狞,那双狐狸眼在此刻只迸射出愤怒的怒火。就见她径直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向黎羽,抬起手的同时带起一阵风,并落下一句话:
“不许提他的名字!”
“啪”
清脆的声音在话音落下时恰好响起。
阳光很暖才是,但是室内的一切却温度骤降。
——指甲漂亮,很长,打下来也必定留痕。
诗安心想。
力的作用使脑袋偏向一侧,左脸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应该肿了。
诗安自我判定了一下。
眼中的泪水因生理疼痛滚落,不偏不倚,坠到了地毯上。
—
就在刚刚,顾岑妍以这种面目全非的姿态向他走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了。
不过是儿时的常态。
——比起更多的惩罚,安分地受着一个巴掌确实是比较划算的。
并且这一次是他先惹的她。
可哪一次不是呢?
黎羽在心底里估算着,似是回想到了一些往事,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于是自然而然地闭眼。
倘若忽略掉他僵直的脊背,绷紧的手臂,或许一切真的会如他所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
只是比起先降临的巴掌,这一次同以往周遭有所不同。
他先听到了挪椅子的声音。
突兀,慌忙的,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
就在他身侧。
黎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刺耳的声音就已响起。
睁开眼,他就看见了眼前人侧来的右脸和微动的发丝。
那眼中的水光,在他的注视下,晃悠悠地落到了他的心底。
—
餐厅陷入沉寂。
诗安能明显感觉到众人的错愕。
但她自己的脑子却在挨了这一巴掌后异常清醒。
——虽然是下意识起身,但是增加了留在这里的可能性……
诗安瞥了一眼身后的黎羽。
——还刷了一下合作伙伴的好感度。总的来说,不算亏。
就是脸有点疼。
她忽的想起了叶南月,她们两人之间互相打闹时叶南月的手劲也常大得让她吃痛,该不会是遗传了顾岑妍吧。
得利后的诗安所想也变得愉快起来,以至于立刻,她便忽略了左脸的疼痛。
而顾岑妍站在她面前,手举着不是放着也不是,诗安竟在她脸上看到了无措。
“母亲。”
黎羽打破了这个沉默,他起身将诗安轻轻拉到身后,语气生硬。
似乎是连一份笑都懒得再装了。
这幅模样,倒和诗安昨晚在书房刚见到的那死气沉沉的相似。
“您失礼了。”
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下了定义,顺便终结了刚才顾岑妍对她的发难和质问。
局势俨然扭转。
胜利的天平向羊羔倾斜。
顾岑妍撇了撇嘴,将手甩下,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眼前人,嘟囔了一句:“我知道。”
也不管这两人作何反应,撂下一句“胳膊肘往外拐”就仓仓惶惶地离开了。
这边诗安静静观看着这场闹剧结束,看着黎羽瘦削挺拔的背影。
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宁静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
于是她的目光触及桌面上那本书,此刻她看清了那本书的书名。
暗红色的硬皮书质感,书脊上面是烫金色的字体,写着——《羊脂球》。
她曾看过,记得里面的一句话: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或许转机,总是会出现在意料之外。
对这样的结果,诗安心满意足。
—
黎羽放下了手里的药,轻声开口:
“下午三点左右我会来接你,在这之前你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
刚刚,诗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黎羽为她上药,现在听到黎羽这话,明白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不再作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觉到黎羽对待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愧疚?
不怪诗安总是对黎羽的行为疑惑,真的是黎羽这人太有欺诈性了,她不得不多想。
黎羽眼睑低垂,眸色晦暗不明,嘴唇微抿。
这番模样,与刚刚顾岑妍的仓惶无措颇为相似。
饶是他平日里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礼仪在此刻都无法施展自如。
“小姐,真是抱歉,居然让您受了伤,这实在是我的失职。”
这一类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她所受的,是因他而起。
是一场误会。
但这场误会,却让他深陷罪恶的沼泽。
黎羽知道这个时候最恰当的方法便是道歉,应真心实意地道歉,但他却连个“对不起”都无法启齿。
不是因为不想。
而是因为不敢。
他不配。
黎羽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去替他受这种东西。
即使事发突然,无关自愿,都没有人,有任何理由该在这种时候站在他面前。
他习惯了,所以从未肖想。
可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的预算了。
有人闯了进来。
揭开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甚至替他去承受部分痛苦……
“本小姐白替你受一巴掌,改日我十倍奉还。看在你能带我出去的份上,减成五倍吧。”
略显娇蛮的声音响起。
黎羽心底某样东西开始碎裂,像一拳打进镜子,有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缝隙里流出,滴落。
他看到了镜中另一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但那副嘴脸,肮脏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
“对不起。”
—
李叔在一旁静观着全程,饶是他也被诗安的举动惊了一把。
而现在,他随着黎羽的步子慢慢往外走,用他刚才在餐厅里说的话就是:“我来送少爷一段路吧。”
“你们是故意的。”
黎羽先开了口,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叔听得出自家少爷语气中的不满,忽的有些怀念。
——自家少爷还会这样表现出自己情绪时是什么时候呢?
嘴上却是拐了个弯,貌似调侃道:“诗安小姐很喜欢少爷呢。
“你们想试探些什么?”
“少爷也要变得和大小姐一样神神叨叨的,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黎羽明白这老狐狸的作风,你越直接问,越难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若是平常,黎羽不会如此开口,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有些急了。
半分钟左右,那老狐狸就自己张开了嘴:“夫人说得倒不错,少爷胳膊肘开始外拐了。”
揶揄一番,才讲正事,“夫人想让诗安小姐留下。”
瞧到黎羽投向自己的视线,他笑道,“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作为未来的叶家夫人培养……”
“够了。”
黎羽冷声打断了李叔的话。
黎羽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就在昨晚,他刚收到来自叶南月的加密来信,上面只有几句话:
月亮湾结束后,尽快把她送回福利院。
我会找到替代她的人。
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拜托了。
李叔眯了眯眼,不再言语。
而此刻两人并行,亦各怀心思。
(第一场 中场休息……)
小又温馨提示:女孩子们在遇到类似情况时,在仔细斟酌下还是应以逃跑为主,最好不要像南月一样硬碰硬。在那里南月是有极其明显的身高优势的(叶南月175保底,穿高跟只会更高;而那男的只有170往下),加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倘若正面刚的话,我们不能忽视男女身体力量的差异,这是不现实的。
以及,从这里,或者其实从前面几章开始,应该可以发现剧情发展蛮神奇的,如果觉得不好看的话就没必要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以个人看得舒服为主。
这一章在发布时间前大改了三次小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处卡文,不过好在最后写来写去,这个成品也还算让人满意。
话说大家可不可以忽略掉小又之前在评论区的幼稚评论(目移…),现在自己回看感觉好尴尬哈哈……
—小剧场—
诗安(师安):为什么我不是在被掐脖子就是在被扇巴掌的路上?(怒气冲冲)
黎羽:(默默抱紧顺毛,无声幽怨地盯着作者)
作者:(双膝下跪,一脸诚恳)真的很抱歉宝子们,这是一步不得不走的一条路。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们好!
(内心os:虽然但是,剧情合理的前提下,不会大改大纲了……)
想写个声明但感觉在此会显得很无力,于是还是放在完结后的后记里吧。
希望我的孩子们可以在经历种种磨难后,越来越好。
“世界是一个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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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幕 叶家(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