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式自我存在证明 第20章 第五幕 月亮湾（四）

黎羽握着诗安的手，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

步子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些许远离，让她在月下绽放。

些许亲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她胸膛的起伏，扑来的温热气息。

某种情绪像潜藏在藤蔓之间的青蛇蜿蜒向上爬。

说不清楚。

一曲舞毕。

二人四目相对。

他看到她伸出手，于是便顺从地低下头。

迷蒙之间，黎羽咽了口口水，她指尖擦过的面庞发起热，气息如火般滚烫交缠。

却是耳际一晌钝痛，将他从混沌中拉回了神。

清醒后，他便看到她手中拿着的那不符他气质的耳坠。

黑色的宝石在月下熠熠生辉。

但这幅举动颇有种将失控的机器调整回正常的感觉。

那点因痛清醒的感觉，联同刚才施暴后被奄奄一息的猎物反咬一口的恶心一起，将他浇了个底朝天。

恍惚间，黎羽好像能看见扶着她肩膀的手上，沾满着散发着恶臭的鲜血和唾沫。

是带着手套也无法隔离的。

于是亲昵到疏远，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诗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他便如落败的逃兵，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此时手中攥着的耳坠，也仅剩冰凉的金属质感，光泽好似因为离了人的活气失了色彩。

—

黎羽步履匆匆，却是不知道该走向哪个方向。

往日游刃有余的模样已经烟消云散，此刻的他，肉眼可见的惊慌。

突然的传来振动。

从口袋发出。

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摸到口袋中的手机，指尖在触到机身时抖了一下。

未安抚好的惊慌如四下逃窜捣乱的孩童，引出了平日里不常现身的不安。

——这个时候，谁会给我发消息？

抱着这样的疑虑，黎羽深吸了一口气，平稳自己的气息后，将手机掏出。

屏幕被点亮，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则转账消息。

上面的数字不多不少——正好是黎羽当时在林佑箬那购买消息时所花的价钱。

原价退回。

这个意思便是......

黎羽早在当时便对此情此景有所预料，只是心底那点不安仿若伊始的黑洞，从一点开始逐渐扩大。

这种不安感没有解除。

他指尖轻动，正欲发信息给林佑箬询问情况，手上却是不自控地轻抖，一个不稳，手机便要直直落地。

时间仿若被放慢了数倍。

他此刻却像是漏了好几拍般，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然而，想象中的坠地声没有响起。

突兀地，中途出现了拦截的手。

纤细修长，白皙的手。

只一眼，黎羽便笃定那手的主人是个练钢琴的好手。

可惜的是，平日里思路清晰的他在此刻出现了卡顿，一时之间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对的上号的。

随着视线向上，心底那点不安也开始逐渐膨胀，直到看到那张脸，整个宇宙都仿若被吸食殆尽。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说法，据说孪生子，或者说双胞胎之间，都有些心灵感应，一旦对方出什么事，另一个都能有所察觉。

这或许有局限性，但有些现象，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清楚。

此刻的黎羽便是如此。

吃惊席卷而来后带给他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这位长得和他极为相似的女孩，此刻正用着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眸望着他。

"你......"

黎羽的声音戛然而止，对方则是笑盈盈地牵起他的手，将手机放到他手中。

"小心了。"她顿了一下，接着便是颇有恶趣味地补充了下句，"好久不见，哥哥。"

话音落下，黎羽混沌的脑子，忽的变得清明起来。

脑海里蓦地浮现起叶南月之前发给他的秘密信息：

我会找到替代她的人。

种种事，全串了起来。

—

诗安杵在原地几分钟后，便咬着黎羽的尾巴跟了上去。

奈何今日的穿着打扮实在不适合做些追逐跟踪的事，没一会儿，她便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摔倒在地，略显狼狈。

诗安撑起身子，正欲起身，面前忽的伸出一只手来。

就听得上头那人开口："你还好吗？"

语气温婉，听去是位可亲的女士。

诗安不想乘人之情，可惜身上那装扮实在不太遂她愿，因此磨蹭了片刻，她还是伸出了另一边空的手搭了上去。

站起身，收拾收拾自己后，这才细看起这位女士的模样。

"多谢。"

诗安嘴上说着，视线却显得有些不客气，盯着人家不放，好似着了迷般。

这也不怪诗安，毕竟眼前人一袭紫罗兰色席地修身长裙，头发只简单扎成一个低丸子，白发夹在其中隐约可现。而面上虽然皱纹初现，但面容和蔼可亲，眉眼弯弯，透出的都是一股子温柔劲。周身上下不作过多修饰，简单却显得温婉秀致，气质极其温和。

诗安记忆里是没有这一号人的——倘若真有，诗安也不可能忘了。

就算是之前失忆前见过，诗安直觉也当是有些熟悉感的。

但眼前人带给她的只有亲切，再多的便没有了。

然而这女人却一脸与她很熟悉的样子，这便引得诗安有些好奇了。

"你......认识我？"

踌躇了许久，诗安还是开口询问了。

尽管心底的疑虑并未消除。

可不曾想眼前这位有些厉害，张口便是："这孩子，久不见了，便连我都不认得了......"

诗安稀里糊涂了，追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院长啊，傻丫头。我叫，路安。"

最后一句，才像是正经的自我介绍，其他的话则显得多余，明显就是有意为之。

只可惜诗安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这些。

——该死，进她套里了。

她的出现，不在最初黎羽的预测内。

可以说，从此刻起，诗安便意识到，意外出现了。

—

黎羽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询问什么，眼前那人却丝毫没给他留下这个机会，转身离去了。

他攥着的手微微收紧，抬腿跟了上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便换了目的。

他要去找的，是林佑箬。

比起一言不发突然现身的妹妹，他更想知道，林佑箬在这种时候言败的目的。

不安的感觉仍未消失，宛如游蛇一般，开始渗入黎羽的四肢百骸。

万事好像出了差错后便只剩了不顺利。

路上遇到的都是有过纠缠的人，纵使如何没心思，来日的利益摆在跟前，使得黎羽不得不继续陪笑。

厌恶感累积，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像是被豢养的家畜。

主人来了，自当笑脸相迎。

但这场宴会上，“戴面具”的当然不止他一位。

这道理他应当是再明白不过了，只可惜现在的黎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脑子也不太灵光了。

落在有心人眼里，反倒成了一个可成话柄的小错处。

坐在远处静观这场闹剧的苏墨庭宛若得胜的王者，安抚着自己刚刚心碎了一地的妻子。

直到林佑箬挽着阿狼的手臂不期然出现在了黎羽面前，后者目光便直接穿过人群锁定了她。

微笑着致歉从人群中抽身后，他走向了林佑箬。

只是脸上那点笑意消失殆尽，每一步迈着，都给林佑有一种死亡将近的威胁感。

阿狼自然是站在了她身前，将林佑箬完完全全地遮挡住。黎羽看不清她的面容，因而抬眼看他，出声却是叫着身后那人：“林小姐。”

他一顿，“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沉默在三人之间荡漾。

直到她终于站出身，开口：“转账信息，你没收到吗？”

目光平静，既无吃惊，也无心虚，就连平日里的妩媚，都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粉底也掩不住的眼底乌青和淡淡疲态。

这样子，就好像在告诉他，她也无能为力。

对此情形，她也始料未及。

黎羽没了发难的理由，最终叹了口气。

还没给他离开的时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人群阵阵惊呼。

“好热闹啊。”

循声望去，黎羽一眼就看到了牵着诗安手缓缓走来的紫衣女人——A区前福利院院长，路安。

—

一个失踪人口突然回归，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黎羽没心思估计，他的视线紧紧落在二人相牵的双手上，他只清楚地知道，在他未顾及的地方，他亲爱的姐姐，已经自顾自地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他用余光观察着四周，却没再见到黎青的身影。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提起警惕心。

此刻的他多半能猜到叶南月的计划了，只是有些事情过于巧合，他一时半会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叶南月会找上前福利院院长？

又为什么，找到的替代品刚好就是......黎青？

太乱了。

本该按部就班进行的程序出现了差错。

此后，剩下的便只有乱套可言。

他看向面前的林佑箬，只见对方身子微抖，几乎是要倚靠在身旁那男人身上才可稳住直立，面上显露的情绪不比他波澜的思绪少。

眼眶微红，好似就要当场落泪般。

—

"诗安，你不和我好好介绍一下吗？太久没回来，许多都是生面孔啊。"

路安亲昵地同诗安询问着，语气平常带着欣喜，与周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诗安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不明白对面那林家大小姐为什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更不明白为什么这突然冒出来的院长跟她装......

这思绪转瞬即逝，即刻她便明白了这人的用意。

应该是来给她的身份做个佐证。

只是她看黎羽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对方所为。

但此刻也不是个好交流的环境。

诗安思索片刻，紧了紧手中攥着的那耳饰，当即松开路安的手，提起裙摆向黎羽奔去。

故作矫揉，一把便挽上了黎羽的手臂："院长，这位是黎羽。"

秉承着顺势而为的想法，她将头偏向林佑箬的方向，冷淡道："这位，是林家大小姐。"

说罢，她重新将头侧向黎羽，同他低声耳语了几句，为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行了辩解。

同时，再将手中的耳饰塞进他怀中。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他笑了笑，推拒了。

显然比起小情侣的亲昵，路安对那看上去情绪有些激动的林家大小姐更感兴趣些。

只见路安缓缓向她靠近，面容温柔，却是止步于几步开外，伸出手笑道：

"林小姐，您好。"

林佑箬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她日思夜想许久的院长，一时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种场景下重逢。一向的高傲在此刻被击溃，倘若不是环在她腰侧的手，她恐怕就会当场瘫倒。

然而是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进行了回握，其主人回应有礼有节：

"路院长，您好。小姐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这样啊，那可要好好注意啊。"

熟悉的话语再一次以熟悉的音容说起，几乎抑制不能的林佑箬，在背过身的那一刻，泪水便掉了线。

—

晚宴结束。

诗安同黎羽坐在返程的车上，二人均是一言不发。

诗安看着手中的耳饰，再用余光观察着黎羽的神态，有些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了。

是因为今天的晚宴上变故太多吗？

她回想起福利院院长路安的出现，那句疑问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会是他安排的吗？

还是......叶南月？

还有那......

种种疑虑盘亘心头，诗安最终选了一个开了口："林大小姐，和前院长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许久许久，久到诗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准备再说一遍时，那人才出了声。

"小姐，您有所不知，林大小姐其实是林家从福利院里收养来的，和院长颇有渊源。"

诗安点了点头，但他这话，让她无论怎么听着都不太对味。

莫名的，有种推拒的感觉。

好似他们之间刚亲近起来的关系，又开始如上了不久的菜般，冷了下来。

"你......"

怎么了？

话没出口，戛然而止。

她怔愣地看着黎羽望着窗外的侧脸。

是比上一次更严重的，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气可言。

面无表情，但无端让人心生畏惧。

可那掠过的路灯洒下的光又恰能给他镀上一层惨淡之感。

阴翳很重。

诗安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将那耳饰，置于他们之间。

像是划分了界限的两地，各位都心思各异。

回到了叶家。

李叔迎接的他们，为诗安开了门，伸着手接她下来。

然而不止李叔。

诗安一落地便看见在他身后站着的几人——顾岑妍，和黎夕。

这阵仗，很是少见。

再一细看，黎夕倒是保持平日里的模样不变，神态照旧。

但他身边的顾岑妍，可就全然另一副姿态了。

怒上眉梢，好像要见了仇人般。

诗安顿感不妙，但她此刻毫无缚鸡之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羽在她之后下来，面如死水般，坠入这片令人窒息的深潭。

几乎是黎羽脚一触地，顾岑妍便如弹簧般向他靠近。

诗安以为对方又要做些什么，正要站出来，却被一人推了回来。

就见那人摁着她的肩膀，有些钝痛，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无比清明。

好像盈满了悲伤，直倾泻进诗安心底。

"小姑娘，别人的家事，你还是别参与太多比较好。"

顾岑妍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不留情面。

好似此刻才是她本该对待诗安的态度。

没有任何停留，顾岑妍将目光转向黎羽："儿子，有些话，不需要我多说吧？"

黎羽嘴角勾起了笑，对诗安轻轻道了声："再见。"

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将手收回。

其中包裹的黑色的物品随之落地。

月光照耀之下，她看清楚了那样东西。

漂亮的耳饰。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周？

诗安百无聊赖地在叶南月房间里翻阅之前黎羽看过的书籍，指尖划过对方所做的笔记，禁不住算起自己同他是有多久没碰面了。

问起李叔，对方也只草草搪塞了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没人愿意告诉她。

看这关禁闭的时长，似乎是比起之前更严重。

至少诗安想偷着翻窗进去是做不到了。

因为当诗安故技重施时，她发现黎羽根本就不在他自个儿屋子里。

"那他能在哪呢？"

"小姐，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真的不知道。"

诗安叹了口气，"小文，那你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

"没有哎，小姐，我猜是上次已经把我的预感用完了。"

诗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感情你这预感还有延时性。

看来从她身上也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诗安有些不明白，难道是当时晚宴上和黎羽分开时，黎羽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举动吗？

但按道理来不应该啊。

她总感觉黎羽应当是有分寸的。

"对了，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文为她梳理着长发，"大小姐要回来了。"

"大概什么时候？"

"这几天吧。应该是来接小姐你出去的。"

少年人便是如此，烦恼总是很轻易的就被意料之外的喜事盖过去。

但快乐的时间又总是短暂的，在冲昏头脑过后，便会重新蹦出那些扰人心绪的事来。

便是在这时，诗安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你说林箬找我？"

"是的，小姐。"

"她在哪？"诗安说着便要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在正厅。"

诗安将要握上门把手的动作一顿，她随即回复道："你让她来叶南月屋里。"

"不知林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诗安在她面前放了一杯茶，嘴上有些揶揄。

关于这人和苏墨庭的良缘促成与否诗安是不太清楚的，毕竟唯一的情报来源都见不到了，要她笃定下个结论，她是没胆子的。

晚宴上诗安和他们二人见过几面，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看林箬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你很得意吧，你终于得到他了......"

这话颇有些置气的意味，诗安一听就明白了，便也没有反驳，转而调侃起她和苏墨庭的婚事："那本小姐在这边，可要先恭喜林小姐和苏少爷喜结良缘了。"

"你！"

林箬怒视诗安，怒气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她收回了视线，闷声道："我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那林小姐请开金口，本小姐，洗耳恭听。"

诗安举起手中的杯子，敬了她一杯。

林箬却是一眼也未看，冷笑道："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诗安不予辩解，以眼神作为回应。

"黎羽，得罪了白明玉。"

"原来如此。"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奇？"

诗安指尖摩挲着茶杯，无所谓道："被关禁闭这么久了，想来也是犯了事，这有什么惊奇的？"

"你......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他吗？"

"林箬，你特意到此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

"就算我真是为此而来，你怎么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林箬咬了咬牙，咽住了后半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精致的黑色礼物盒——放在了桌上：

"算了，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黎羽。"

"你就不怕我扔了？"

诗安的话语使林箬离开的步子一顿。

"随便你。"

然而她没有回头，落下一句，径直离开了。

—

诗安最终选择将它转交给李叔，由他代为转交。

待李叔接过后，诗安转身便要回屋。

"小姐，难道不好奇林小姐为什么突然备了礼物给少爷吗？"

弦外之音很是明显。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吗？

诗安心里想的是这样，但开口却还是顺了李叔的意："为什么？"

"因为特殊的日子要到了。"

"黎羽的生日？"

诗安回过头，李叔只是笑而不语。

—

科学纪年152年5月31日。

A区。

一位披着长发打扮普通带着鸭舌帽的女孩，正牵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停在了一家普通花店前。俨然一副爷孙样。

诗安松开了牵着李叔的手，自个儿走进花店里，同店员交涉。

片刻后，李叔便看到她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向他走来，几乎将她的脸庞埋没。

玫瑰鲜红，娇艳欲滴，是让人惊喜的。

只是，李叔也没想过这位小姐准备的礼物就是如此的玫瑰花。

似乎有些俗套了。

"你就这样傻看着吗？不会帮我拿一下？"

少女涨红着脸，微恼地看向他。

眉目中的欣喜几乎可以感染每一位与她对视的人。

让人心生欢喜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可爱。

——遍地都说，红玫瑰是炽热的爱恋象征。

小姐，您会不知道吗？

—

"黎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真的，我说真的。"

坐在上方的男人笑得张狂，几近疯癫。

黎羽跪在下方，一语不发。

"你真的，和我越来越像了。"

几乎是给他下了死刑般，黎羽听到了从他父亲口中说出的这句话。

和他越来越像了。

黎羽甚至都无法激起一点自嘲的心理。

心脏依旧在跳动，但他只能感受到从骨髓深处不断生长直至包裹全身的，怠惰。

平静，却是因为所有的力气全部消失殆尽，没有能力做出反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忍不住回忆。

是因为她扯下那样东西吗？

不是，不怪她。

应该从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对白明玉下手那时开始。

一切都乱套了。

就算他再怎么清楚，叶南月在背后努力做了什么，他好像也无力回天。

也许是累了。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眼睛去看那站在面前的父亲，也可能是随后出现的母亲。

两人好似两个极端。

父亲很高兴，但母亲很生气。

双颊火辣辣地疼。

连同后背上，鞭打未愈合的伤。

母亲很生气。

但黎羽发觉，自己听不清她都在说些什么。

大概都是些"你为什么不听话"之类的。

黎羽这次没有再做乞求的举动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不是那样的举动便可以解决的。

示好是没有用的。

他再一次回到了之前退避三舍唯恐重新回去的地方。

不是他的房间，但是他的童年。

一无所有，只有无休止尽的孤独，与寂静。

他的目光凝视着一处角落，他知道母亲总是会利用这个角落的监控掌握他的情况。

也许，他在凝视这个角落的同时，被邀请来欣赏他惨状的白家人也在凝视着他。

只有这样，白家才没理由对叶家做些什么。

至少对外已经表明了：除了命得留着，你白家要是想吊着他一口气，也行。

他不属于叶家。

但叶家需要他。

黎羽的眼前忽的变得模糊起来。

他忍不住想到诗安，想到之前她潜入自己房间的那一幕，担心她扑了个空，担心她没能见到自己，虽然和他自己并无任何关系，但为没能让她见到自己，黎羽心里感觉很是抱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是在对谁说呢？

幡然醒悟后，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发不出声音，喉咙干得厉害。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她。

也许上天还是垂怜他的。

至少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他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他先见到了叶南月，他的姐姐。

这个做事随性的女人，好像他说了很多，但他只记住一句：

我准备将她送回去了。

黎羽便是在此刻明白了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

也是在此刻，明白了自己的命。

活该被拴着的，一条命。

所以打开门见到诗安时，他不敢先发声，视线甚至不敢放在她身上。

他怕自己张口便是哽咽。

纵使诗安藏得再好，那触目惊心的红还是从她身后泻出。

刺痛了黎羽的眼睛。

他看见她微红着双脸，将那玫瑰从身后献宝似的献出，嘴角挂着的是调皮的笑意："黎羽，这是本小姐从垃圾桶里捡的，送你了，可别介意。生日快乐啊！"

似乎是见他太久没反应，自己颇有些尴尬。

于是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逃开了。

他不敢抬头，双手环抱着那大束大束的玫瑰花，身体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般缓缓蹲下。

那模样好似环抱着最挚爱的恋人，玫瑰花上不知是露水还是染上了少年的泪水，就只听见花丛中传来颤声："谢谢。"

然而剧情还未落下帷幕，只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之音做了回应："不客气。本小姐，等你。"

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此刻，她的笑意才最真挚。

至此，方才迎来短暂的结局。

（黎青和路安双人场结束）

好啦，自此之后，便开启新的副本（bushi），总之就是咱们心爱的男主，出场概率会大大减少了，但并不是完全断了联系吼。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之后诗安会遇见的更多的人和事！

—小剧场—

黎青：作者你真的很喜欢打着别人的名号写小情侣的感情故事哎

作者：没有吧……

路安：（奉命充当补充旁白）其实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心有灵犀者自会心知肚明。

作者：嗯嗯，这章可真是各种事件大杂烩呢！

路安：这样啊，我原以为是你以为写不满一章拼命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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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五幕 月亮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