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书宜为了给沈奕绥的回归造势,特意举办宴会,邀请了很多人。
而相比较之下,陆沼这个养子的身份坠在后面,倒显得过于可怜,无人关心。
宾客们觉得,连这个养子自己都有些自暴自弃。他也就开始时出来晃悠了一圈,其他时间踪影难寻。
沈颐拙倒觉得陆沼挺重视这次的宴会的,因为他穿的十分正式且考究,墨绿色的西装不那么严肃,衬得他身形颀长优雅,穿着这衣服在他跟前走了两个来回不止。
沈颐拙没心情在宴会上凑热闹,跟众人寒暄过后就跑到二楼躲懒去了。
二楼有个很安静的阳台,绿植繁茂,人隐在里面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沈颐拙走进去才看见里面还站了个人,坐在秋千吊椅上,长腿舒展,惬意的靠着,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是陆沼。
他这时的状态和在老家拔草那会差不多,安逸的,放松的。
难怪在人群里找不到人,原来是躲这里来了。
一看是陆沼,沈颐拙就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想要退出去。绿植的树叶被吹得哗哗响,叶子打在他身上,声音突兀又明显。
吊椅上那人懒洋洋睁开眼睛,看见他时还好脾气的笑了笑,只是眼里的情绪藏得隐晦,让人看不透。
“拙哥。”他给沈颐拙让出位置。
沈颐拙没过去,而是倚在栏杆上,点了支烟。
“拙哥,琢迩的事情,爷爷和我说了。”
沈颐拙此时已经没有那天的愤怒了,就像袁书宜说的那样,他连气愤的立场都没有。就凭他沈家大少爷的名头,琢迩能得到的资源远超寻常。这些东西确实是沈家带给他的便利,他没办法否认。
他靠着栏杆,静静抽着烟,幽蓝的烟雾像洇在水里的墨痕。
他忽然想起,在那本书里,陆沼确实接手了一个小公司,不过那是陆沼在博宣被人诬陷之后,老爷子嫌他丢人,随便甩给他的。
现在看来,他改变了书中陆沼的职位,所以老爷子认同了他的能力,把琢迩给他了。
这操蛋的人生,前几天他才刚和陆沼说他对于陆沼没有利用价值,这下好了,他的老底都被撸下来给陆沼了,切切实实的证明什么叫“榨干利用价值”。
“琢迩的相关事项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账本那些东西助理知道在什么位置。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陆沼垂着头,语气淡淡的,甚至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袁书宜让我把你的人换下去,我没动。琢迩我不会动的,它还是你的,我会替你保护好。”
沈颐拙扯扯嘴角,适时给出一个感激的笑。就是看起来笑得有些讽刺。
“你好像不信我。”陆沼站起身,靠近他,垂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算了,你一直都不信我。”
沈颐拙放下嘴角,有些烦躁。“随你怎么处理。”
“拙哥,你放心,你所有的决定我都不会改,包括以后的设计与投资,我不会随意插手的。”
他这话说的,倒像是表忠心一样。
沈颐拙咬着烟,抬头认真审视着陆沼,分析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说实话,警惕心再强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被陆沼打动。
陆沼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心里却不明了沈颐拙是否信他。
沈颐拙没去纠结这个话题,“走吧,再不下去,今天晚上就没你的戏了。”
两人都算是宴会的主人,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总归不好。
陆沼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这里。
下去的时候,宾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不少都是长辈,该去敬酒寒暄,捧场,这些流程沈颐拙早就熟悉,但是熟悉不代表他喜欢。
他无奈的从侍者哪儿接过一杯酒,给陆沼也递了一杯。
被围在长辈堆里的弟弟看见了他,像看见解脱一般,小鸟归巢似的朝他扑过来,就他这个姿势,一个不小心就要磕在他手里的酒杯上,还是对着脸。
沈颐拙赶忙把手上的酒杯往旁边一举,弟弟扑过来的劲儿不小,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腿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手里的酒杯一个不慎砸在地上,他赶忙把弟弟护在怀里,侧身躲开了迸溅的玻璃渣。
他后面那人似乎不太好,躲都没法躲,细小的玻璃渣四处飞溅,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
沈颐拙确认弟弟没事之后,才有空朝后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陆沼刚刚似乎在弯腰捡东西,他腿撞到的就是陆沼。
陆沼弯腰的时候正好酒杯砸在地上。
他直起身,左眼眉尾和下巴上各一道伤口,细小的血珠渗出,划出一道红痕,衬得他脸雪白。
那玻璃杯几乎是在他脸跟前炸开的,他只来得及侧了侧脸。
虽然是无意的,但毕竟是沈颐拙的原因,他皱着眉上前察看。
陆沼皮肤很白,灯光一照还能看见脸侧细小的绒毛,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干净,半个手指长的伤口挂在那里十分显眼,眉毛处那一道还好,没伤到眼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出血。
还没等沈颐拙发话,旁边的沈奕绥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受伤似的,第一时间叫来了服务生。“哥哥,让他们把人带到客房去吧,我已经让人去找医生了。”
服务生很快过来围住了受伤的陆沼,倒是沈颐拙还没说话就被客气的请了出去。
“哥哥,对不起。”
一说到这个,沈颐拙来气了,“小绥,你知道你刚刚多危险吗?你撞过来的时候我还拿着酒杯,扎到你脸上怎么办!”
沈奕绥不好意思的耷拉着脑袋,“哥哥,你别生气了,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要不我们先去看吧,你就别生我气了。”
沈奕绥扯着他的袖子想要带他走,一边扯还要一边说话,语速很快,让人不自觉地专注于他的声音,被他这么一搅和,沈颐拙的下意识跟着他的思路走。
直到很轻的一声嘶的声音,似乎是碰到伤口了,疼的忍不住了一样。
沈颐拙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后面那人,差点忘了,伤者还在后面呢。
他也就跟着沈奕绥走了几步,双方还没离得太远。
“他怎么样?”
服务生拿着止血的药也说不清楚,还是陆沼摇摇头,说了声没事。
可是他下巴那道伤口还在流血,止都止不住似的。
“没事?没事怎么还一直流血,你不会是止血功能有问题吧。”那毛病可就大了。
“哥哥,这些我们帮不上忙,让他先去客房吧,医生已经在哪里了。”沈奕绥拽拽他的胳膊。
陆沼看着他,扯起一个笑,笑容似乎拉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眉毛蹙了一下,看的人心疼,“拙哥,你先跟弟弟去吧,我……我没事。”
似乎是不想让他担心,陆沼抬手遮了遮染血的下半张脸,一双丹凤眼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垂下,跟双钩子似的,眉尾的血痕还没擦干净,衬得他整个人像朵沾了血的白玉兰,又妖冶又清纯,旁人看一眼都觉得他这个人充满了悲伤。
沈颐拙皱着眉,心里就一个念头,陆沼……他不会真的血小板有问题吧,伤口还在出血啊。
“等等,我跟你一块上去。”他转头安排人,“小绥,你先在这里呆着,注意安全,我跟他去看看,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的礼物好不好。”
这会儿沈奕绥只能点点头,一抬眼,陆沼朝他明晃晃的笑了一下。他攥紧拳头,看着沈颐拙护着陆沼上了楼。
毕竟伤口一直流血,流的有些不正常,沈颐拙没敢怠慢,前前后后陪着陆沼做检查。
医生检查过后,才找到了藏在伤口里的一小片玻璃渣,长长一条,像跟针一样嵌在肉里。处理之后陆沼的伤口还在渗血,连医生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医生似乎有话要说,沈颐拙只能又跟着离开,留陆沼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房间门被推开了。
沈奕绥一身白色礼服,像个小王子一样,眼睛灵动。
他把门关上,走到床前直视着陆沼。
此时他们站在一起,更容易看出他们的长相相似之处。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血缘相通的亲兄弟,不止样貌,他们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哥哥没事吧?毕竟伤口在脸上,留下疤就不好了,颐拙哥哥应该很喜欢你的脸吧。”
陆沼耸耸肩,“幸好拙哥及时送我,要不然还真有可能留疤。”
沈奕绥笑了笑,“真是奇怪,那杯子摔得那么碎,怎么能划破皮肤呢?”
“谁知道呢,总不能是我自己拿玻璃扎得吧。”陆沼扯起嘴角看着沈奕绥,“而且,那杯子怎么就刚好在我弯腰的时候摔了呢?”
那时候他站在沈颐拙身后,只有扑过来的沈奕绥能看见他的动作。
沈奕绥笑得乖巧,“那真是巧了,怪你倒霉喽。”
两人彼此笑着,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