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啊!”路顶顶像个活泼乱跳上蹿下跳的猴,“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都没看过你跟哪个女生关系亲密,原来是你早心有所属啊。”
上大学的时候,霍令宇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评选助学金每次都有他的名字,过日子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半花,在所有人尤其是男生思春的年纪,他仿佛一个绝缘体。
“你是跟她一直有联系还是工作重新联系上的?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不是命中注定这是什么?”
霍令宇没想到路顶顶那么多话,整的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抓紧又塞了一根排骨给他,“认真吃饭吧你。”
霍令宇心想,这个人你也认识,你知道他是谁就不会那么兴奋了,说不定还力劝我斩断这个孽缘。
毕竟他跟李行简的重逢,路顶顶可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
一个月前。
霍令宇火急火燎赶到曼特林酒吧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家里昏昏欲睡,被一通紧急求救叫到了这里。打电话的不是外人,是他的大学舍友兼现任室友,路顶顶。
路顶顶在电话那头嚎的昏天暗地,活像一只即将被烧水褪毛的猪,似乎是被人打的惨绝人寰。他还喝醉了酒,能打通电话已是不易,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也没讲明白,霍令宇费尽周折地从破碎的语言中拼凑出一个地址。
城西区的曼特林酒吧。
挂掉电话霍令宇睡意全无,套上件衣服就往外面冲。
曼特林酒吧在另一个区,离着不近。这个时间别想有什么公共交通了,霍令宇咬咬牙打了一辆出租,不然他是去帮忙打架还是收尸的都不知道了。
曼特林是整条商业街最高端的酒吧,门店装修的富丽堂皇。
霍令宇刚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里面翻滚的音浪,他小心翼翼绕过几具躺尸的青年,进了大厅。他心里感觉有点诡异,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里面人很多,群魔乱舞,根本不知道在哪下脚。台上几个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的肌肉男在热舞。昏暗一片,非得面对面才能认出对面是谁。而他旁边那俩男生正在热吻,亲得滋滋作响。
霍令宇这才后知后觉,这是一家gay吧。
他头皮发麻,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和烟酒味让他不太适应。路顶顶大学就出柜了,用膝盖想想他怎么会去普通的酒吧。
霍令宇硬着头皮到处走了一圈,没看见一丝路顶顶的人影。刚上几个台阶,便被一个醉醺醺的青年搂住了脖子,踉跄地往一个卡座里拉。
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卡座,难怪他在刚才没看见这里。这里位置也好,正对着舞台和舞池。估计是这酒吧里最贵的卡座。霍令宇只看见这里黑压压的一群人,桌子上摆了不少好酒。
霍令宇看见了那醉汉鼻青脸肿的脸咬牙切齿,一句“原来你还活着”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路顶顶伸个脖子大喊,搂着他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栽倒在地:“看见没有,我霍哥!之前在道上混的,跟着大哥打过地盘,都给我放尊重点!”
听得霍令宇恨不得给这孙子的嘴里塞一皮鞋。
霍令宇青春期叛逆的很,当过一段时期的高中“老大”,但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想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跟“道上混的”扯不上半点关系。
只是属于人看了心烦,狗见了嫌弃的程度。
“发生什么事情了?”霍令宇耐心地问。
路顶顶还在怀里扑腾,手指也不知指向谁,口无遮拦:“是这个狗东西!抢了我好几个相好!”
提及伤心事,路顶顶不顾脸面,抱着霍令宇的腰哇哇大哭。
这段日子,路顶顶看中一个漂亮的男青年,刚用浑身解数加上了人家的微信,天天献殷勤,殊不知人家只当他一个小备胎。有次就看见了意中人一脸娇羞地上了一辆停在酒吧门口的名牌车。
名草有主,路顶顶心里满腔愤恨,只好作罢。
但是之后的第二位、第三位都是一模一样的剧情。男人们最忌讳的就是抢女人,到他们这里就是抢男人,更何况那个狗东西对待感情都是一次性的。路顶顶的男神们就跟他的玩具一样,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他身边待呆超过一晚。
他也到处打听到那个车主是什么来头,听过是个富二代,刚回国,木子李,给钱非常大方。
一看就是一个从小缺爱的土包子暴发户!不就是长得好看点,那啥功夫厉害点吗?至于都扑他身上去吗?
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平时胆小人怂。今夜酒壮怂人胆,路顶顶喝高了,那个姓李的恰好来了。他顶着一头不服输的卷毛,壮着胆子上去闹事,想灭灭暴发户威风。结果人家带了几个保镖,自己被揍的鼻青脸肿。
在这中间自己还吐在别人外套上去了,好不丢脸。
听完来龙去脉,霍令宇脑子都快要炸了。他以为他受了什么欺负,结果是自己上人家跟前闹事。这不找打吗?但是事已至此,霍令宇只好对路顶顶说:“你先别急,今晚上是咱的错。得跟人家道歉。”
路顶顶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明显不服。
围在周围的保镖散开,霍令宇才看清坐在卡座正中间,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一直没出声的年轻男人。
一个清冷嗓音夹杂着一丝嘲笑。霍令宇没有忘记这个声线的一丝一毫,即使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声音的主人。
此时射灯打过来,照亮了男人漂亮到足以让人窒息的脸庞。
嗡——
一瞬间酒吧的吵闹声,周围人的嬉笑声全部被他隔绝在外,只剩下脑内一声巨响。明明只是一眼,时间像是飞快流速过十多年。
“真令人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变得那么讲道理了。”那个男人顿了顿,然后一声轻笑让对方堕入冰窖,“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霍令宇一脸难以置信,他眼皮颤了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高挑男人。
李行简穿着一身黑色高领毛衣,气质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完全继承了王媚的完美五官,多年过去,精致程度仍然不减,只是比高中时多了一丝冷峻,比屏幕上的任何明星都要好看,让人不寒而栗。最夺人心魄的当属那双眼睛,漂亮到过分,又宛如古潭,深不可测。
他不输专业模特的两条长腿看似不经意的交叠,整个人陷在卡座里,有种致命的慵懒,像一只进攻之前审视猎物的狮子。
但是霍令宇此时脑子空空,什么想法和话都抛到了脑后。再一次面对李行简,他说不出任何话。
多年同学未见,应该说些什么,是故作热情的寒暄,还是一句他早就想说的“对不起”呢?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结果命运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在这里遇上了。
同行的蔺光问他:“行简,你认识他?”
“之前咬过我的一条狗。”李行简轻描淡写,皮笑肉不笑,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你们有仇?正好今晚落你手里。”蔺光饶有兴致。
李行简突然站起来,走到霍令宇面前。霍令宇心脏猛跳,高中仰视他的人现在比他还要高,露出的半截白皙胳膊有着匀称漂亮的薄肌肉。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练出来的效果,不是蛋白粉吃出来的花架子。
整个人气场不凡,身姿挺拔。在这一站,那几个保镖加起来的气势都没他一个人强。
李行简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路顶顶,道:“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路顶顶听了这话以为是对他讲的,想爬起来骂他,你阴阳老子可以你阴阳我朋友算怎么回事。殊不知,这句话是对霍令宇讲的。
李行简用下巴指了指在地上的一件衣服,上面还有一些不明物体。霍令宇认得那个牌子,数一数二的奢侈品品牌,他们主管第一次买他家的围巾,恨不得在二十多度的办公室里天天围着。
而这个牌子的衣服就被人随意的扔在地上,仿佛一块破抹布。
“还有这个。”李行简摘下手腕的腕表,像扔什么恶心东西一样扔进桌子上的冰桶,溅出不少水花。只因为开始推搡的时候,路顶顶的手不小心摸了一把。
这个品牌的腕表绝大多数人只在杂志上见过,没有一只是低于七位数,更何况这个满钻系列。
场面越来越剑拔弩张了,路顶顶看见扔腕表的时候酒吓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说:“你干什么,碰瓷呢?我可没有弄坏你的表!”
李行简淡淡地说,“只是,不想要被人碰过的东西而已。”
“嫌脏。”
霍令宇终于干涩地开口,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不只为今晚,还有那一天他的疏忽造成的巨大伤害。
十三年前,他说了好多遍,但还是没能取得李行简的原谅,反而是厌恶至极的眼神。李行简很恨他,他知道,他现在不奢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尽力去补偿他。
要什么他都给得起。哪怕把命赔给他。
蔺光笑嘻嘻地说:“这块表把你们俩卖了都买不起。”话音刚落,同行一群人的嘲笑声不绝于耳。对于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来说这块表压根不算什么,哪天丢了,找不到了也不在意,再买一块就是。
但对于现在的俩人来说,打工八辈子都未必有这些钱。
路顶顶还据理力争,说它可是你自己扔进冰桶里的,又不是我弄坏的,管我吊事?话还没说完被霍令宇一手捂住了嘴。
霍令宇看了一眼李行简,对方眼神深邃,划过一丝恶劣的光。路顶顶现在还没搞清楚形势,对方其实并非想让他们赔钱,而是乐意看他们出糗的样子。若是旁人来接路顶顶的话,兴许赔个外套钱再好好赔罪,这事就过去了。
但是来人是霍令宇,是家道中落并且和李行简有仇的霍令宇。
这件事会没完没了,他太了解李行简了。
此时,李行简印证他的想法,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你打算怎么赔我?”
“不只今晚,还有十一年前那件……”话音未落,李行简附身,狠狠擒住霍令宇的下颌。霍令宇吃痛,一下子噤了声。
“你还有脸提那件事?”
霍令宇沉默片刻,伸手扯着李行简的裤脚:“不只是钱,我能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能原谅我的少不经事犯下的巨大过错。
李行简听了这话,眼神在那人西装下的结实身体流转片刻,从喉咙里发出笑声:“什么都愿意吗?”
——
快三点的时候,霍令宇才架着路顶顶回到家。照顾醉鬼很难,照顾路顶顶更难,还好在这之前已经把酒疯撒完了,他现在已经昏睡过去了。
路顶顶吐了不少,连衣服都臭烘烘的了。他把路顶顶的衣服扒了,只留一平角裤衩,其他一股脑全扔进洗衣机,给他擦干净脸,送进被窝。
收拾完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已经是四点多。但是霍令宇丝毫没有睡意。他去阳台上摸出了烟盒,一根一根地抽,从上衣口袋拿出那张李行简扔到他脸上、带有酒店地址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