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是个桃花烂漫的春天,谢琅瑶就是在那个春天同盛鸣天成了婚。
她觉得自己永远会记得结婚前一天晚,皇后冠礼送到房中时,她欣喜的模样。
她以前也见过母亲的翟服,但那远远比不上这件袆衣。深青色的袆衣上绣着小巧翟鸟,金云龙纹盘旋在领口。还有一旁的“九龙四凤冠”,九条龙,四只凤依依盘绕在冠上,王母仙人队栩栩如生,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宫当皇后了,毕竟谁不爱龙凤盘绕于身呢。
不过喜欢归喜欢,这并不能减少谢琅瑶对成婚的担忧。成婚的前一晚她几乎没怎么阖眼,不停的在脑子里排练着明日的流程。就这么一遍遍地想着,谢琅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但她感觉还没睡多久,就有将她摇醒,替她梳妆,打扮。
她就这么睡眼朦胧地任由着女官替她梳妆打扮。等到她微微清醒,睁开双眼,看到镜中带着凤冠的自己,大吃一惊,这还是她吗!
虽说她从小到大一直就被夸漂亮,但由于她并不是个爱计较梳妆打扮的,所以从来没有像这般隆重的打扮过。
都说凤冠耀眼,可偏偏如今戴着的人是她,一时间再靓丽的宝石也被衬着暗了几分。唇若朱砂,肤如白雪,眉似远黛,任谁看了也要出神。
“娘娘,典礼快开始了。”身边的女官提醒道。
“嗯。”谢琅瑶点了点头,拿起了掩面扇,在身边人的牵引下走出了闺房。
大约是有上天眷顾,婚礼和册封典礼都还算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
但是这一天下来可是把谢琅瑶累坏了,又是册封又是行礼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几乎是一进洞房,她就把掩面扇扔在了一旁,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将盖头扯了下来。
“小姐——娘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合乎礼数。”阿容一脸担忧地说道。
“没事没事,等人来了我再盖上也不迟嘛!哎呀,闷死我了。”谢琅瑶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觉得那皇帝估计还早着呢,来了那么多人,他能应付得来吗。
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吱吱”声响,门被推开了。
她的夫君就这么站在门口。月光正好洒在那人的脖颈处,一明一暗,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衣服微微敞开,正好看见锁骨分明,让人多了几分遐想。
四目相视,鸦雀无声。
“陛下?呃——我,嗯——不对。臣妾姓谢,名琅瑶,家中长辈都叫臣妾阿琅,陛下要愿意的话,叫臣妾阿琅就好,要不愿意的话——嗯,陛下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好了。”谢琅瑶左思来右想去,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似乎不太好,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虽说对方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还是感觉名字这种东西,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和本人亲自说的不太一样。想想她便开口说了刚刚的话,不过因为紧张的缘故,半天才吞吐出来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看见门口的人半天没动,谢琅瑶犹犹豫豫接着开口说道:“要不我把盖头再盖上?”
“不用了。”门口终于有了声响,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直到走到同谢琅瑶一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下来。
“盛鸣天。”谢琅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皇后今后不必多礼了。”盛鸣天一手支在了床上,慢慢往下了腰,同谢琅瑶的距离越拉越近。
谢琅瑶现在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
“陛下?”谢琅瑶轻声唤道,她不确定眼前的人想要干什么。
“皇后要不同朕把这合欢酒喝了?”直到两人鼻子快碰上的时候,盛鸣天突然起身,朝着合卺酒的方向走去。
真是没用,谢琅瑶心想道,怎么把这件是给忘记了,明明原来都记得好好的,结果一到关键就出错,竟然连合卺酒都给忘了。
谢琅瑶坐在了盛鸣天的对面。今天的仪式上她一直用扇子掩面,所以不知道牵她手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而刚刚又由于离太近的原因,她没能好好看见他的脸,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
不得不承认盛鸣天长得还是不错的,身形挺拔,面如美玉,好似从画卷中走出的一样。而且他身上还有旁人学不来的帝王之态,让人一靠近便忍不住紧张,谢琅瑶也不例外。
喝得时候,谢琅瑶正好同盛鸣天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很清,几乎看不到一丝杂质,谢琅瑶正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倒影。
“那陛下——”虽然陈姑姑早就给谢琅瑶讲了许多有关那方面的事,甚至还看了图,但她一想到等会儿自己要做那种事还是忍不住红脸。
“嗯?”盛鸣天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慢慢靠近谢琅瑶。
谢琅瑶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最后她索性闭上眼睛,紧紧的咬住了下嘴唇。
不过盛鸣天并没有再靠近了,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朕看皇后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谢琅瑶睁开眼睛,发现盛鸣天人已经走远,更衣沐浴去了。
那天晚上两人虽说是睡在一张床上,但却什么也没做。
谢琅瑶转身看了看在一旁睡得安稳的皇帝,怎么和她想得不一样,这人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睡了。不过早睡也好,她今天也累了,想着想着谢琅瑶便睡着了。
在谢琅瑶睡着后,盛鸣天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便再也没合上眼了。翻来覆去,最后不知过了多久,盛鸣天实在是睡不着觉,便起身去一边看书了。
翌日,晨光初微,谢琅瑶就被阿容摇醒了。
谢琅瑶扭头,看见空空荡荡的枕边,心里不禁疑惑,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而且怎么都不和她打声招呼。
“娘娘,陛下去上朝了,看娘娘睡着正香,就嘱咐奴婢们别吵到娘娘。”阿容还是不太适应谢琅瑶的新身份,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其实皇帝新婚,今天理应辍朝几日的,但盛鸣天不同。今年年初谢太后刚刚还政于年轻的皇帝,让谢相谢彦也就是她的祖父辅佐皇帝处理朝政。盛鸣天刚刚处理政务没多久,许多事情都不太熟悉,所以不想辍朝,走得匆忙也正常。
“娘娘,该去长信宫问安了。”阿容提醒道。
“去和姑母问安吗?”一听到要去长信宫,谢琅瑶立马跳下了床来。她的姑母谢芸是先帝的发妻,也是当今的太后。不过可惜谢太后的孩子总是早夭,最后只好随便抱了别人的孩子养。
由于姑母常年身居深宫,谢琅瑶许久没有见过姑母了。昨日大婚,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和姑母好好叙叙旧。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未央。”谢琅瑶虽说是半跪着,但头却是仰着,笑着看着谢太后。
谢太后看见小姑娘不按规矩老老实实问安却也不恼,只是起身把小姑娘拉起来,笑着说:“快起来,让姑母好好看看咱们阿琅。”
“今后不必这么麻烦,阿琅叫我阿娘就行了。”谢太后随即突然想起两人似乎已经不能再以姑侄相称了,补充道。
“姑——阿娘,阿琅特别想你,只是原来没有机会进宫看你,这下好了,以后阿琅天天来看你。”谢琅瑶伸手搂住了谢太后。几年不见,谢琅瑶发现姑母原来乌黑的的头发似乎白了一半。
“你呀,还是这么讨人喜欢。”太后用手轻轻抚着谢琅瑶的头发,“你刚来宫里,许多事还要好好学习,当皇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琅明白,这不是有阿娘帮我吗。”谢琅瑶将头靠在太后的肩上,带些撒娇的口吻说道。
“我把我的婵儿给你——”
“娘娘,不必麻烦婵儿妹妹了,皇后这边老奴一个人就可以。”太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女声给打断了。
谢琅瑶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几日前一直教自己的陈姑姑。
“陈姑姑,你怎么在这——”谢琅瑶几乎是脱口而出,直到扭头发现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才捂住嘴,没接着说话。
一个管事的姑姑就敢插太后的话,真是胆子太大了。但谢琅瑶又觉得奇怪,明明陈姑姑应该对宫里的规矩了如指掌才对。
“奴婢掌嘴,”陈姑姑说着就跪了下来,直接往脸上狠狠地上了两个巴掌,谢琅瑶光是听着就觉得疼,“奴婢听到娘娘的话一时想起陛下嘱托过,说奴婢呆在宫里待得时间长,陛下说一定要让奴婢亲自来协助皇后娘娘处理宫中的大小事务才放心。刚刚奴婢一时嘴快,冲撞了娘娘,请娘娘处罚。”
“罢了,既然是鸣天的意思,皇后那边就靠你了。”太后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慈爱的模样,“不过——哀家还是要罚你,作为管事姑姑自己先失了礼节可怎么行。明日罚你去未央宫门口跪上一日。”
未央宫是谢琅瑶居住的宫殿。
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姑姑就跪在了未央宫前。
谢琅瑶没有出去,而是隔着门缝看着门外跪着的陈姑姑。看了一阵子,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默默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天气有时也奇怪,明明早上晴空万里,还没到中午天就阴了下来。不一会儿,珍珠般大的雨就下了下来。
谢琅瑶靠在窗户上,静静翻着书,心思却早就飘到了外面正下着的那场大雨。此时正值初春,雨却一点也不温和,根本不会怜悯雨中正跪着的人。
陈姑姑不是个会随便顶撞太后的人,昨日必有人指示,而那个指示的人也不难猜,又或者说他压根不怕猜。谢琅瑶虽然刚进宫不久
放下了手中的书,谢琅瑶让阿容拿了一柄伞,独自走出了殿中。
“陈姑姑,伞拿着吧。”谢琅瑶将手中的伞递到了陈姑姑手中。
“娘娘大可不用这样,奴婢犯了错,自然是要受罚的。”陈姑姑并不肯接她的伞,甚至还将身子专门向右移了移,非要淋着雨。
“陈姑姑你这是又何必呢。”谢琅瑶并没有理会她的举动,反而把伞又向那边移了移。
“既然你不说我就说了,陈姑姑。陛下让你以后跟着我,那今后陈姑姑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既然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可同样,我不希望陈姑姑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谢琅瑶自顾自的说道,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听到。
“昨天的事,本宫不知道是真的疏忽还是有什么人指示,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陈姑姑,本宫希望能你明白自己的立场。若是明白了,就自己站起来。本宫看不得未央宫的人被别人随便罚,要罚也要本宫自己罚。”谢琅瑶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调,说完便头回也不回的走了。
而留在雨中的陈姑姑独自望着逐渐走远了的皇后娘娘,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向未央宫里走去。
谢琅瑶并不认为太后和皇上现在这么一直僵着是好的,她觉得两人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只不过这些年因为些小人离间而疏远了。而且她也不想当夹在中间为难的人,所以,她就算想教育陈姑姑也不能让太后替她教育。毕竟陈姑姑是皇上的人。
而且长远来看,她不喜欢管账,也不喜欢管理后宫乱七八糟的闲事,今后这些还得交给陈姑姑来理。所以她也不想得罪她。谢琅瑶总觉得是人便会有心,人的心总能捂热的。一直管事的大姑姑在她这边,耳濡目染,总会被她捂热几分的。
但同样她也不着急培养自己的势力,自己现在才刚入宫,有些东西还要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