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还需要儿条毛毛虫,快!”保姆蛇大声喊道。
“珈瑚学队正在拼命地挖呢,”另一条蛇叫着回答,“这只小乌草真是惨不忍睹啊。”
盲蛇把她的最后一条毛毛虫推到乌草翅膀的伤口上,“可怜的小家伙。行了,别再念叨了,你没有多少力气了。”
可是雏鸟还是用单调的声音,不停地歌唱着纯粹和至高无上的提托世界。
珈瑚巨树从来没有这样忙乱过。
医务所里挤满了昏逃和受伤的猫头鹰,谁都顾不上休息一会儿。
巨树的猫头鹰们在树枝间来回穿梭,把那些遭殃的猫头鹰送来,匆匆寻找毛毛虫给他们疗伤,从自己胸口拔下绒羽来布置他们的床铺,端来一杯又一杯的奶莓果茶。
保姆蛇都已忙得筋疲力尽,就连从来不插手巨树任何事务的彭嚓嚓夫人,也不忍心看到她的竖琴协会成员这样劳累。
她来到她们身边,学着正确地把毛毛虫放在裸露的伤口上。
赛林和吉菲跟别人一样辛苦忙碌,帮保姆蛇拿东西,或清理出新的树洞来,因为医务所里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猫头鹰了。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啦,在他们的脑海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可怕的阴影挥之不去,那就是担心这事跟圣灵枭有关,如果不是圣灵枭,或许就是“你们想象不到”!
这些可怜的小猫头鹰嘴里念叨的,眼那只被谋害的横斑猫头鹰嘶声喊出的“你们想象不到”,难道是同一种恐怖?
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呢?小猫头鹰们受伤了,奄奄一息。
这些雏鸟的嘴巴一刻不停地嗒嗒作响,赛林怎么也弄不懂他们到底在念叨什么,似乎没有一句是完整的。
他们的话没头没脑,支离破碎,但内容总是离不开提托和谷仓猫头鹰。
就在这时,赛林听见头顶上传来一批新的雏鸟被送来的声音。
这一天大家都顾不上安静地飞翔了,曾经以飞行悄然无声而自豪的猫头鹰们,此刻疯狂地拍打看翅膀,迫个及待地把受伤的雏鸟送到安全的地方。
“赛林!”是谁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划破了温暖的空气。
正在啄毛毛虫的赛林拾起头来。是灰灰在低头叫他,迎春花和掘哥在灰灰的左右两边。后面跟着搜救队的其他成员。
“赛林,快上这儿来,快!”灰灰又喊道。
接着掘哥盘旋下来。
“事情很重要。快叼起那条毛毛虫过来吧。”“不行!不行!”另一只猫头鹰刻板地说,“所有的毛毛虫须先放在一起,我们队的督导说的。”
“快把毛毛虫扔掉,赛林,赶紧过来吧。”
赛林想象不出有什么事这么重要,使得他们这么急切地叫他过去。
他跟着掘哥飞向一个新的树洞,这是他们刚布置出来用于照料医务所转移出来的伤员的。
吉菲和迎春花栖在树洞外的一根树枝上,她们都一声不吭。赛林的砂囊里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他迟疑了。
他真不愿意进入那个树洞,掘哥轻轻推了他一下。然后,吉菲来到他的另一边。
虽然他满心不情愿,但树洞里的阴影似乎在吸引他进去。他眨眨眼睛,灰灰站在一堆血迹斑斑的金色羽毛旁边。
“怎么了?”赛林说。
灰灰平常粗嘎的声音此刻变得格外温和:“你看看,赛林,这是你的妹妹伊兰吗?”
赛林感到他的砂囊扑通坠落到爪子上。他脚步踉跄,吉菲和掘哥一边一个扶住了他。他强迫自己低头去看那只饱受蹂躏的雏鸟。
实际上,她已经不能算维鸟了。她的羽毛已经丰满,上面沾着血迹。她也在费力地念叨什么,嘴里喷出红色的血沫。
“不!不!这不可能!”赛林哀叫道,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她身边,“伊兰!伊兰!”
“快去叫皮太太,快!”吉菲嘶声喊道。
时间变得对赛林来说毫无意义。
是白天吗?是夜晚吗?
他们把伊兰送来已经过去了多少个夜晚?起初,他感到麻木,他什么也做不了。
皮太太没日没夜地照料伊兰。
“她会活下来吗?”赛林只说出这一句话。
“我没有把握,亲爱的,”皮太太如实地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终于,赛林也开始动手帮忙。
他试着喂她喝一点儿奶莓果茶,并用低低的声音不断地说:“伊兰,是我,赛林。我是你的哥哥赛林呀。”
可是伊兰半闭着眼睛,只是继续念叨他们都唱的那些单调短歌的只言片语。
不过,情况确实在好转,她一天天强壮起来了。当她的眼睛完全睁开时,赛林激动极了。
“伊兰!”他俯身对她说,“伊兰,是我,赛林!皮太太也在这儿!”
然而,伊兰眼睛里并没有闪烁出兄妹相认的欣喜光芒。
她只是嗒嗒敲了几下嘴巴,又接着念叨那些含糊不清的词语。
赛林叹了口气。
“耐心,要有耐心,”皮太太说,“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时间。你听听她的声音,底气足多了。”
可是赛林不喜欢他听到的东西。伊兰口口声声只说提托,提托至高无上的统治,提托的复仇,提托的纯粹,提托的卓越,伊兰说的是一个只有提托的世界。
赛林怎么跟她解释,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只精灵猫头鹰、一只大灰猫头鹰和一只穴居猫头鹰呢?
这些是他在世界上最真挚的好友,他们是一个集体。
第二天晚上,伊兰已经能够站起来走几步了。赛林小心翼翼地把她领到树枝上,自己站在她身边。
然而,他就像站在一个树桩旁边一样。伊兰倒是很听他的话,但仍然没有认出他来。
赛林把她带进他和灰灰、掘哥、吉菲合住的树洞,就在彭嚓嚓夫人开始唱歌前,迎春花进来了,给伊兰看她穿起来的一些特别漂亮的浆果。
“看见了吗,伊兰?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就每个季节都采集一些浆果。所以我有冬天的白果子和春天的银果子,现在又采到了夏天的金果子,我在做一串项链。我给你也做一串吧。”可是伊兰没有回答。
“这比月光催眠还要糟糕。”赛林轻声对吉菲说。
吉菲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里为赛林感到特别难过。
她知道赛林曾经那么苦苦地思念伊兰,可是,伊兰这副样子回来,简直还不如不回来呢。当然啦,吉菲绝对不敢对赛林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丽莎把脑袋探了进来。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赛林说。
“是这样,我一直在藏书室里读研究提托的书,看有没有资料能够解释这件事——他们都是提托,而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提托,可是不知怎的,我的注意力转移了,开始看一本关于猫头鹰的大脑、感觉和砂囊的书,是一只很有名望的斑点猫头鹰写的。”
“天哪!”灰灰嘟囔道,把一个小食团儿吐到了树洞外面,“不用说,肯定是你的亲戚喽,丽莎。”
“很可能吧。我们祖祖辈辈有许多很出名的学者,而且我们家族的历史这么悠久。反正,这本书里说,你妹妹可能患了一种他称为‘砂囊症’的病,就是砂囊一片空白。就好像砂囊封闭起来了,什么都进不去,大脑的功能也因此受到影响。”
“不错,解释得很到位,”赛林讽刺地说,“看在老天的分上,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这个,”丽莎结结巴巴,“我不清楚。我还以为你想知道她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她其实不是不愿意想起你,而是她自己做不了主,”丽莎底气不足地说,“我…我的意思是?我相信她还是爱你的。”
赛林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
“怎么说都不对头。”丽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只是想帮帮你。”
赛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开始整理他们给伊兰布置的床铺。
那天,当黑暗渐渐变成黎明,当晨曦渐渐变成中午刺眼的目光,当寂静压倒那些唠叨,白天终于降临时,炎热中的一分一秒过得那么缓慢,赛林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比他被哥哥昆郎从窝里推下来,在地面度过的那第一个恐惧之夜时还要孤独,比他在圣灵枭孤儿院时还要孤独,比他几乎放弃找到亲人的希望时还要孤独。
这是他想象过的最撕心裂肺的孤独,伊兰终于回来了,然而,她真的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