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林在瑚尔海这边的密林里沉沉酣睡,灰灰则在遥远的黄昏中,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迅疾地飞翔着。
他和迎春花、掘哥一起工作。
掘哥作为追踪队的成员,做的当然是地面工作,寻找可疑的小食团儿、细细的小绒毛,有时候是一只受伤或死去的雏鸟。
迎春花和灰灰都是搜救队的,作为侦察员在各个高度飞行,密切观察有没有敌人的踪迹。
搬运雏鸟的重活多半由灰灰承担,如果可能的话,他就把他们送回到窝里去。
这项特殊的任务,一开始用白兰的话来说是常规训练,但是很快,情况就变得复杂得多。
第一轮侦察行动报告说,地面发现大量雏鸟,而且似乎并不在他们的鸟窝附近。
起初,搜救队员以为这些猫头鹰是因为惊吓和寒冷,忘记了自己的窝在哪里,忘记了自己是从哪棵树上掉下来的。
可是后来大家发现,附近那些树上根本没有树洞,这些年幼的猫头鹰不可能在上面安家。
那么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他们是被圣灵枭的巡逻队抓获,然后在飞行中逃脱了那些家伙的魔爪,落到了地面?
可是为什么圣灵枭巡逻队没有再回来抓他们呢?这些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件蹊晓的事,就是他们都是谷仓猫头鹰,不光有赛林这种提托,奥巴种,还有面具和乌草猫头鹰,这些都属于谷仓猫头鹰家族。
灰灰的注意力一半在下面的掘哥身上,一半在上面的迎春花身上。
他褪下了他的战爪,因为周围似乎并没有圣灵枭的密探,而每次抢救坠落的雏鸟时,为了不弄伤他们,都必须把战爪脱掉。
另一只大灰猫头鹰戴着战爪在周围盘旋,以防遭遇埋伏,他们互相轮换。
搜救队就是这样工作的一—两只一组,一只猫头鹰全副武装地飞来飞去,另一只猫头鹰全力营救遇难的雏鸟。
一旦发现维鸟,就把他送到大树洞里的一个集中点,那里由白兰的一位助手负变,她给这些猫头鹰安排医疗检准。
然后把他们送回珈瑚巨树。等维鸟集中到一定数置,就动身出发。可是数量实在太多了,所以要求支援。
所有的东西都需要增援。搜救队员不够,集中点的助手不够,追踪队员也不够,情况简直令人措手不及。
他们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无家可归的雏鸟。这些雏鸟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的树洞在哪里?他们似乎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灰灰看见地面有一只乌草猫头鹰。
每天的这个时候,光线最为昏暗,猫头鹰很难看见遭殃的雏鸟。
而在所有的猫头鹰里,乌草猫头鹰是最难辨识的。他们不黑也不白,而是一团模糊不清的灰色,似乎完全跟暮色融在了一起。
可是灰灰特别擅长在这个时候敏锐辨别,做这项工作非常合适。
他确保自己的战爪已经褪下,便迅速地俯冲下去。他希望这个小家伙还没有死。
他小心翼翼地用嘴把他叼起来,察觉到还有心跳。然后他轻轻地把他放在爪子里。雏鸟动了动,努力想把头拾起来。
灰灰暗自感谢上天,这只雏鸟还没有死。没有什么事比救起一只已死去的雏鸟更晦气了。
他们虽然个头儿很小,却似乎重得要命,如果他们死了眼睛还没有闭上,那简直太吓人了!自兰可不希望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死去的雏鸟。
“小乌草,你就放心吧。”灰灰温和地对雏鸟说,“我们会好好照料你,让你恢复健康的。别担心了。你现在是在一位常胜将军手里呢!”
灰灰忍不住炫耀一下他精湛的飞行特技,说不定雏鸟会觉得这些特技给他带来了安慰呢。
灰灰觉得这是他在空中创作的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却听那只小乌草开始发出口哨般的微弱的声音。
“我的提托,我的提托,你为何抛弃如此纯洁的我们?”灰灰低头看着爪子里那只毫无生气的小乌草。
“你在说些什么呀?抛弃?你管这叫抛弃?告诉你吧,你在我的爪子里别提多安全了,比你在地面上安全得多。”
可是,小乌草只是睁着两只无神的黑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思趣突然出现在他的向风处。
“别发愁,灰灰。不止他,所有雏乌都在胡言乱语,真是莫名其妙!不像是在圣灵枭被月光催眠之后的样子,但他们很奇怪地叨咕着一些关于提托的怪话。布伯和白伦已经在路上了,一指大师也要赶来。”
“一指大师?”灰灰很吃惊。
除了有森林火灾和气象分析,一指大师从不离开珈瑚巨树。
而许多幼雏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似乎并不是因为火灾或气候突变。
“我们需要各种帮助,不仅仅是营救。这里正在发生一些怪事,我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思趣没有明说,正因为这点他们才需要一指大师。
一指大师博览群书,游历过每一个猫头鹰王国,知识渊博,经验丰富,只有他才有可能弄清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思趣从来没有这么担忧过,“群鹰坠落”是一种瘟疫?一种巫术?一种魔法?
她不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她努力摆脱这些思绪。
“把这只乌草送到集中点去,如果你还有力气,觉得自己还能再飞一次,就尽力去做吧。”她转到了下风处。
“不停地念叨着纯粹啊,提托啊什么的,我从没听见过这样的胡言乱语。”
说话的是一只名叫埃尔西的横斑猫头鹰,看上去胖乎乎的,羽毛多得似乎超过了她小小的身体所能承受的。
她翅膀上的条纹图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跟护娘一起负责照顾和喂养珈瑚巨树所有新来的小猫头鹰。
不过,以前这两只猫头鹰从没有被派到外面的集中点来执行过搜救任务。
“这儿,这儿,灰灰,”护娘喊道,“我刚刚整理出了一个地方,正好可以安顿这只小乌草。亲爱的埃尔西,再给我一些绒羽护理这只乌草吧。”
埃尔西又从她的初级飞羽下面拔了一些柔软的绒羽。
灰灰眨眨眼睛,就像埃尔西刚才说的那样,那些小猫头鹰嘴里都在不停地念叨,好像在背诵什么诗歌,但灰灰一句也听不明白。
只听一只小个子的猫头鹰用细细的声音小声唱道:“永远的提托,如此纯粹,如此稀有!至高无上!”
一只面具猫头鹰宣称正义属于提托,另一只面具猫头鹰高喊道:“哦,无比纯粹的提托啊,快快出现吧…提托,罪孽还要猖狂多久?”
“这些小曲儿听着真令人丧气,是不是?”布伯说着,降落到灰灰身边。
“他们在念叨些什么呀?”灰灰说。
“不知道,我以前听的歌曲可比这些提托长、提托短的喚声叹气欢快多了。”
灰灰、迎春花和掘哥最后一次出发去搜救时,那些悲怆的歌声似乎在后面追随着他们,久久不散。
“我的天哪!”迎春花说,“还不如听到一个带劲儿的稀屎笑话呢。”
她降到中层的监督位置,掘哥在她下面飞行。白天的最后一线亮光已经消失,夜晚降临了。
现在不是在日夜交界的银色中飞行了,灰灰便等着迎春花或掘哥发现雏鸟后给他发信号。
掘哥朝地面俯冲下去。
在一条小溪边的泥地里,他看见一只谷仓猫头鹰的前爪留下的清晰痕迹,每个脚趾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掘哥循着爪印在泥泞的小路上行走。这只猫头鹰还能走路,也许伤得不重,掘哥想。
可是他能走到哪儿去呢?为什么呢?掘哥看到小路上有一根暗黄色的羽毛,看样子是一只几乎完全成熟的猫头鹰的羽毛。
那他为什么不飞呢?就在这时,在一棵杜松树的矮树枝下面,他看见夜色中有黄褐色的亮光,还听见一种拖长了的咝咝声,是一只提托?奥巴猫头鹰的哀号:“咕咕,噜!咕咕,噜!”
掘哥发出信号,示意发现了一只遭殃的雏鸟。
就在掘哥等待灰灰盘旋而下时,他内心莫名地产生了十种十分异样的感觉。灰灰降落在他身边。
“发现了什么?”灰灰说。
“又是一只谷仓猫头鹰,但不是面具、乌草猫头鹰。”
“对,”灰灰压低声音说,“是一只提托,奥巴。”
“跟赛林一样。”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掘哥看着灰灰,想说又不敢说:“你认为有可能吗?”
“你记得吗?”灰灰说,“赛林有一次跟我们说过,他妹妹眼睛旁边有一个斑点,就好像她头部羽毛里的那些斑点有一个滑落到了眼睛边。他妈妈也是这样,也有一个滑落下来的斑点,对吗?”
“是的。”掘哥慢慢地说。
“你看!”
两只猫头鹰把嘴巴凑近那只雏鸟,她的叫声越来越虚弱,渐渐停止了。
他们在心痛中几乎忘记了呼吸。没错,在她眼睛内侧的深色羽毛里果然有个小小的斑点。
可是,如果她真是伊兰,她还活着吗?她死了吗?难道她真的…“伊兰?”两只猫头鹰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