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城的大长老手下那人领着他进来后,便走回大长老身后。
整个殿内几十余人齐齐将目光投在进来的神君身上,或是好奇,或是不屑。
晏空青并未给他们一毫眼神,只一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站在殿内。
楚蘅轻吐一口气,举目看向晏空青,语气轻柔,“夫君。”
平日里楚蘅也不是没打趣过晏空青,那些过分的、暧昧不明的动作,楚蘅也算是信手拈来。
可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私下是私下,楚蘅断没有将私下之事放在明面上的爱好,更何况殿内黑袍众多,魔族三位长老也都在场,算的上庄重,那些话楚蘅也是万万说不出口。
故而说完这句话,楚蘅的耳朵便不可自控地变红,脖子,脸颊,露出的部位全都染上绯色,整个人像是喝了一壶热水似的,浑身冒着热气,眼睛也不自主盯着地面。
原本因着晏空青进内而有些许窃窃私语的大殿之内忽然间一片寂静,楚蘅闭上眼睛,感觉灵魂已经出窍,但又只能寄希望于一向反应迅速的晏空青。
晏空青果然没有负他所托,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双手交叉放在额前,欠身行了个礼,“参见君上。”
“起身吧。”楚蘅赶忙抬头,并在晏空青起身后和他视线交汇,“都说了,你无需行礼,快坐着。”
晏空青那眼神算得上平静,楚蘅也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多了份安心。
等晏空青在座椅上坐定后,楚蘅正准备先引起话头,以免被长老们看出端倪,却不想被长老们捷足先登。
大长老看着眼前这幅画面,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摸着长垂的胡须,对着晏空青,“玄凌上神,别来无恙。”
楚蘅一惊,遥遥地朝晏空青那处看过去。晏空青坐在那,并无回话的意图。
要知道,此晏空青非彼晏空青,记忆全无,更不记得劳什子玄凌之事。也不知道曾经的玄凌年岁几何,竟也能和大长老相识,堪称麻烦。
楚蘅抬手欲先一步圆场,企料大长老忽地放声大笑,拍着手掌,“好,玄凌还是一如既往,对魔族人毫不在意。”
这也可以?
楚蘅暗自腹诽,看来玄凌也不是个善茬,即使现如今没了记忆,他也仍然话少冷淡,并不关心不必要的事情。可见骨子里带着的东西影响极其深远。
化骨城长老为二长老,他似乎并不清楚其中细节,脸上的疑惑很是明显,“长老和这位神君竟有交情?”
“自然,你们可能不知,可但凡经历过神魔大战之人必然忘不掉这张脸。自梵天陨落,神界便出了个玄凌。”大长老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话,语速缓慢,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
楚蘅也便跟着将玄凌了解了个浅显。
梵天陨落,玄凌出世。因为二人长相颇为相似,神族还有传言,玄凌必是梵天之子。
玄凌化形不到百年便展露不同常人之力,而这也更加深了外界传言。
“可我知道,并非如此。”大长老眼神里满是怀念。
在大长老的描述中,梵天上神的画像逐渐清晰,他洁身自好,以苍生为己任,并不沾染情爱。饶是楚蘅,也觉得晏空青和梵天太过相似。
玄凌真身为莲,一百年化形,一百五十岁时,跟随神族下界,剿灭无灵之怪,一人可抵千军。
也正是在这途中,和长老偶然交手,得知其魔族身份后,便大打出手。
“后来我直接遁地逃走,也不知道这么小的神君是如何对我魔族有着这么深的敌意的。”大长老眯眼思索良久,而后叹息,“此后从未再得见,这次是第二面。”
此次下界后,玄凌应当是回了神界,再无消息传出,直到不久前才出关,消息传遍神魔两界。
再加之,神魔大战折损族民甚多,当今的魔族对于玄凌上神知之甚少,更别提见过。而血月宫内的守卫早已不是千年前那批,自然也没见过梵天上神。
因此,即使血月宫当值的手下见晏空青施法与魔族惯用手法相异,也只知其为神族人。即使易容之术并无作用,晏空青整日以真容示人,他们也并不知道他便是那位玄凌上神。
“那长老怎么会亲自前来,难道只为了看看这位神族人吗?岂不是大材小用。”楚蘅皱了皱鼻头,有些疑惑,对于不知何处传出的谣言更是不解。
他们是如何从两个并无私情的人身上硬生生看出些感情的呢?
难道CP粉竟埋伏在身边吗?
楚蘅阴恻恻地想着,若是让他捉出最先传谣之人,那他必定会好生对那人,让他也感受一下被人造谣的滋味。
脑中的想法还未完全展开,大长老就给出了回答,将楚蘅脑内的思绪打断。
城门之事牵涉众多,而魔君又不管内事多年,自然是要长老前来相助。
楚蘅倒是十分惊讶,但莫名对这个原因十分信服,按魔君形式作风,撒手不管倒还真合情合理,只是苦了自己,到头来还多了个夫君。
楚蘅抿上嘴唇,扬起两边嘴角。
大长老见状也回了一个微笑,许是不经常做出此等表情,有些生疏和僵硬,“得知你已解决,我们便也放心。看来告示一事,并非胡闹。”
“是是是,”楚蘅颔首,将姿态放到最低,只希望能早日送走这三位长老,以及那一堆乌泱泱的随行护卫,好能彻底松上口气。
但所想并非所得,三位长老在殿内隔空传音,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最后依旧是由大长老说话,“既然你们已经私定终身,那婚事也得提上日程,我们魔族从不亏待别人,更何况是你钦定的良人。”
楚蘅彻底晕了,连连挥手,瞎编道:“空青他身份特殊,暂时不想让外人知晓,包括除了殿内的其余所有人。还望长老见谅。”
长老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直不发一言的晏空青打断。
晏空青此前一直坐在那里,听着长老和楚蘅你来我往,还有闲心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现在倒是开始说话,语气和缓,“君上大病未愈,还得多加休息,不可劳神。”
楚蘅眼睛一亮,立马感觉头昏眼花,“确实还有些不适。”
长老们也只好松口,“那好吧,婚事再议。”
楚蘅终于得以松了口气,虽然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长老们还是没有离开喋血城,只是离开了血月宫,在城内暂住,说是有事要办,但他还是放松了很多,连带着看向晏空青的眼神也雀跃起来,先前的口角也权当从未发生。
楚蘅和晏空青并列行至桥上,楚蘅看着流水说道:“多谢。”
“谢什么?”晏空青回着。
楚蘅耸耸肩,视线落在晏空青脸上,“就夫君啊。”
“嗯。”晏空青的目光也停留在楚蘅脸上,过会似乎觉得太过冷淡,只好附加了一句,“不用。”
“也对,只是名义上的,算不得什么,若是你不想,或者恢复记忆后,你可以随时摆脱。”楚蘅说。
晏空青定定看着楚蘅,听着楚蘅帮他将此后时日的打算安排得妥妥当当,心下生出些异样之感,眼神也不再和缓。
偏生楚蘅那张嘴还在一张一合,尽是说些让人并不愉快的话来,“但在那之前,你还得陪我演完这出话本。”
“会的,毕竟君上还需要我。”晏空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嘴巴先一步脑子行事,说完后他便有些后悔。
晏空青的回答太过干脆,楚蘅一时有些懵,缓过来后,只慢吞吞哦了一声,然后再没话音。
晏空青也没说话。
声音消失,阳光也逃之不见,一轮血月高升,挂在半空,冷漠地注视着下面站立的两人,而后一阵冷风吹过。
“你身体……”
“我去看看芫华。”楚蘅抢着说出这句话,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奇怪的地方,离开了这个奇怪的人。
偏殿内出乎意料的热闹,柴应元和两位小孩坐在偏殿中央的小院内,一旁的炉鼎下正燃着火,内里还在咕嘟冒泡。
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芫华脸上的疤痕消失不见,整个人焕然一新,看着很不一样,只是身上的黑色衣裳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芫华和断恶紧紧挨着脸上表情很是欣喜,楚蘅走近,只好默默坐在柴应元身旁。
柴应元刚想开口问是谁,转头就看见一脸郁闷的楚蘅,可能还记挂着幻境内的事情,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毫无底气,“君上。”
两个小孩听见纷纷回头,将目光从鼎内移开,芫华也称了一声君上,断恶见状只好保持队形,也叫了一声。
楚蘅扬手,第一次如此讨厌君上这个名头,他声音很低,风吹过一样不留痕迹,“我不是。”
柴应元了然,“楚蘅,发生何事了?据说你们长老全都来了?”
楚蘅幽幽地看向柴应元,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事,很生硬地转了话题。
柴应元自从幻境内出来后,忽然就很有眼色,他也顺着改变话头,邀请楚蘅留下,说是研究了一种新型菜品。
楚蘅看着那口鼎,和里面近似于现代火锅样式的东西,没想好怎么回答。
其余人也都静静等着,院内很是安静。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像是替他回答。
“还回来吗?”
楚蘅一回眸便和晏空青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