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一夜被南诏破开城门,那些来不及离开的百姓四处奔逃。
血红的火光染红整个天际,亮如白昼。
到处都是戴面具的南诏士兵,客栈外的官道上一片狼藉,遗落了各种东西。
所有人都在逃命。
虽然沧州城内提前撤退了一波百姓,但还是有很多没来得及走的。
一堆人拼命往城外涌,往荒郊山上跑,企图躲避南诏士兵的追杀。
人群拥挤间,宋时薇和夏草走散了,黄车夫也不知所踪。
宋时薇四处寻找夏草的身影,可太混乱,南诏士兵无孔不入,她几乎没有停留的时间。
活了两世,这是宋时薇第一次直面残酷战争,数不清的士兵和百姓倒下。
漫天遍地的鲜血融化了沧州的雪。
四肢沉重麻木,宋时薇抖得不像话,她头发凌乱,脸上灰扑扑,衣服上溅了不知道谁的血。
她随着人群往幽暗的林子里跑,这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只见一群骑马的南诏士兵出现不远处 ,手举火把,一个个脸上戴着黑色面具,面具上画着诡异符文,在红光的映衬下犹如讨命阎王临世。
逃亡至此的百姓们都不敢再往前一步,吓得纷纷后退,有的甚至腿软跪倒在地。
为首的南诏领将一声令下,“把他们都抓起来。”
身后的士兵立马围了上来。
宋时薇站在人群最末,她小心地往后退,然后抓准时机飞快跑走。
“跑了一个,快追!”
南诏士兵眼尖发现宋时薇逃跑,连忙追上。
宋时薇慌不择路,不要命地跑,很快迷失了方向。
山路难走,一堆碎石树枝,她不小心踩空,脚一崴从山坡上滚下去,撞到树上才停。
砰砰砰,心跳快得仿佛不是自己。
宋时薇满头大汗,躺在地上缓了会,身体又累又痛,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但理智告诉她要尽快找到躲藏地,追兵随时会找来。
于是只好忍痛爬起来。
此时空中又下起了小雪,宋时薇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毛裘,然后找了个粗树枝支撑身体,瘸着腿往前走了几步。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发现是个凹陷的山谷,地势不平整,有好几处是高耸的悬崖。
这么看来,宋时薇觉得自己运气还算好,起码是从坡上滚下去,而不是从崖上掉下来。
她吸了下冻红的鼻子,想着得找个山洞度过这一夜。
可这时树丛里忽然发出窸窣的声音,宋时薇猛然一僵,有了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遇到狼之类的野兽吧。
就在她正惊惧时,窸窣声变成了马驹蹄步声,还夹杂着短促的动物嗤鼻声。
捏紧树枝的手松了松,宋时薇上前抬手,拨拉开树丛。
果然见到一匹健壮黑亮的马儿徘徊在树下,背上还拖着个人,似乎是个昏迷的男人。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宋时薇是不打算多管闲事,尤其上回经历了蓝衣女子的事,让她警惕心加重。
她毫不犹豫转身,打算继续寻找自己的山洞。
可走了十几步,右脚踝就钻心的疼。
如果按照她这个速度,恐怕天亮都找不到山洞。
宋时薇天人交战一番,还是折返回去找马。
-
费了一番功夫,宋时薇在黑马的帮助下顺利找到山洞。
她从马上爬下来,将绳引挂在石壁凸出的峭石。
等燃起了火堆,宋时薇才去查看马背上的人。
男人身形高大健硕,她花了不少劲把对方从马上拖下,放置到地上。
火光照耀下,宋时薇这才看清对方精致漂亮的面容,眉如墨画,脸色苍白,仅仅躺在那就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他似乎伤的很重,衣服湿漉,混合着汗和血。
疼痛让他嘴唇干裂泛白,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
从那匹上好的马驹,宋时薇判断出男人应该不是普通人,马上还有弓弩和箭,难道是军营的?
就是不知道是南诏士兵还是大魏国的,他没穿戎衣,只一袭黑色劲装。
但不管是哪国的士兵,都是条人命,先救了再说。
况且要不是他的马,她也不会这么顺利找到山洞。
宋时薇把男人身上有威胁性的武器搜刮,丢到角落 ,留一把匕首给自己防身,以防对方卸磨杀驴。
又从马上找到不少有用的,水和干粮都有。
宋时薇从自己的随身小兜里倒出一堆瓶瓶罐罐,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之前在寺庙的时候准备了许多小瓶子用来装常用药。
“碰到我算你幸运 。”宋时薇望着昏迷的人,小声嘀咕。
她先打开水囊给他喂了点水,然后才要脱衣服。
伸手正要触碰,一只手忽然紧紧攥住宋时薇。
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手腕捏碎。
宋时薇吃痛叫出声,抬眼就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眸。
男人眼神里的杀意让宋时薇心颤,让她莫名熟悉。
宋时薇另一只手悄然触上身后的匕首,打算反抗时,腕上的力度骤然一松,男人又昏了过去。
即便如此,宋时薇内心有了警惕,也不替他包扎伤口了,将衣服囫囵盖到男人身上,然后远离男人坐下。
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看着火堆对面昏迷的男人,还是一阵后怕。
闭眼昏睡的样子倒是像从画里走出的谪仙,美好无攻害。可睁眼就瞬间变成觉醒的杀器,形同出鞘的利刃。
直觉此人危险,宋时薇打算等天亮就离开。
折腾了一晚上,她靠在石壁上很快睡着。
但睡得并不踏实,她很快被冻醒。
雪下得更大了,山洞外寒风簌簌,裹挟着雪花飘进来。
幸而山洞里有许多枯树枝,足够支撑一晚上的火堆 。
宋时薇裹紧身上的毛裘,朝对面望去,发现那家伙正蜷缩着发抖,嘴里似乎还在呓语。
见他痛苦的模样,宋时薇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挪过去,准备把毛裘分一半给他。
却不想这厮忽然侧身吐出一口黑血,将雪白的毛裘染色。
宋时薇气又心疼,差点以为他是故意的。
可看他浑身抖得不行,脸色灰青,脖颈上有黑色纹路闪现,一瞬间又没了。
宋时薇这才感觉不对,只是普通的外伤不可能会这样。
她抓着他的手探了下,脉象沉厄无力 ,果然是中毒。
而且还是烈毒,比当初阿娘中的那种还严重。
宋时薇翻找随身带的药瓶子,遗憾没找到可以保命的药。
连银针都落在客栈里,想替他吊口气都不行。
再看男人吐了血之后又陷入无意识状态,唇瓣经过血染之后,本就昳丽的脸更添妖艳。
宋时薇叹了口气。
看来这人今晚必死无疑,不禁觉得他可怜,重伤又中毒,还要死在这荒郊野岭。
心里这么想着,就伸手拉下他的上衣,想替他把身上的伤包扎了。
当做好事,起码让他死得没那么难受。
脱了衣服,嗯,身材很好,就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刀伤,箭伤,鞭伤,咦,腹部这愈合的伤疤怎么这么眼熟。
宋时薇抬起头,狐疑地眯了下眼,然后将手遮掩在那张俊脸上 。
嚯,这不是夙铁宝吗!
不是说长得丑没脸见人吗,这脸又是怎么回事,宋时薇没忍住用力揪了下他的脸,想看看是不是人皮面具。
结果是真的。
宋时薇气,这家伙竟然骗她,害她还觉得他经历坎坷。
正当这时夙淮又咳血,她吓了一跳,赶紧给他处理伤。
等折腾完,宋时薇虎视眈眈坐在一旁盯守着,想着对人醒来第一时间拷问。
但醒不醒来还不一定,说不准到最后等来一具尸体。
宋时薇叹了口气,想着夙铁宝这劫难度过了,也许天亮她就要给他收尸。
...
夙淮意识清醒时就察觉到怀中有人,睁开眼便看到一女子背对着缩在他身旁。
女子乌发遮掩半张脸,看不清模样,衣裳沾了血渍。
夙淮本能去摸怀中的匕首,却扑了个空。
再看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不难猜出是出自身旁这女子之手。
昨夜他为了肃清军中奸细,趁着攻城之际,上演了一番苦肉计。
却不想蛊毒发作,撑着最后的意识才甩开敌军。
夙淮垂头睨了眼还在昏睡的女子,神情冰冷,他缓缓抬起手往她的脖颈去。
手指一点点收紧力度,宋时薇不适地嘤咛,感到有些窒息,却没醒过来。
她脑袋昏沉沉,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不自觉翻了个身,露出了那张姣好的面容。
夙淮看到脸愣了下,怎么会是她,她不是远在汴京城即将和赵临渊成婚了吗。
-
大雪下了一夜终于停歇,阳光从云层里乍破,丝丝缕缕照进山洞里。
宋时薇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她深陷地狱火海,怎么都挣脱不了,身体仿佛要被蒸发。
“渴......”她无意识呢喃出声。
很快便有冰凉的水喂进她嘴里。
宋时薇脑子烧糊涂了,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以为是夏草在给她喂水。
于是抓住她的手,含糊道:“夏草乖,还要喝,渴.....”
夙淮垂着眼眸,顺着宋时薇的力道,将水囊里的水一点点喂进她嘴里。
喝了水,宋时薇意识清醒了点,艰难睁开眼,入目的就是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她怔愣下,视线往上,不期然对上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眸。
夙淮见她醒了,唇起勾,粲然一笑,那张脸更加华光四射:“你醒啦。”
宋时薇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的手,惊道:“你怎么......”
还活着。
她都做好替他收尸的准备。
夙淮看懂她的反应,于是长睫微垂,漂亮的脸上出现郁色,只听他道:“昨晚多谢姑娘了,不然我很可能就要死在荒郊野岭。”
宋时薇拧起眉头,这人怎么突然和她生疏起来,难道不是夙铁宝?
她稳下思绪,装作若无其事样子道:“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夙淮点头,语气落寞可怜,“知道,那毒在我体内将近十年,至今无药可解,每逢满月之夜就会发作。昨夜恰逢满月,因而发作。”
宋时薇拧眉,听描述怎么这么像南诏那边特有的长生蛊,每逢月圆发作。
南诏人擅蛊毒,很多毒下在人体里都会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毒素日积月累腐蚀掏空身体内部。
难不成夙铁宝就是卧底南诏才中的毒?这可怜的家伙,代价还挺大。
宋时薇轻咳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