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报恩 第4章 第 4 章

潇楚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回到寝室的了。她只记得自己犹如孤魂一般游荡在校园中，走过她曾经跟张辰携手漫步过的一个个角落。她确信自己不爱张辰，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告诉她，她不可能不爱张辰。回到寝室后潇楚明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床上，她再一次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脑海中的，关于自己，关于张辰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攻击她。伴随着记忆如浪潮般的攻势，潇楚明感受到心脏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她仿佛置身于荆棘丛中，往左转痛，往右转也痛。她觉得她同时对不起两个人，她既对不起张辰，也对不起潇楚明。她既夺走了张辰的爱人，也夺走了潇楚明的爱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钥匙清脆的咔哒声，寝室的门被打开了。潇楚明知道是林樊回来了。林樊走到潇楚明床边看见她像个死人一样缩在床脚，于是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直到看到潇楚明地身体略微蠕动，林樊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楚明，怎么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一样。还有，你是不是刚哭过，眼睛怎么这么红？”林樊愣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让自己好友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原因。可是她又没完全猜对，她以为自己的好友是因为自己不争气，恬不知耻地去找前女友复合被拒绝才哭的如此狼狈。“张辰拒绝你了？我去跟她说。我知道她还是喜欢你的，我去劝她好好听你解释，这样。。。”没等林樊说完，潇楚明开口打断了她。

“林樊，我出轨了。我亲口跟她说了，是因为不爱她了才跟她分手的。”在短暂沉默后，迎接潇楚明的是林樊愤怒的嘶吼声。

“你说什么？！潇楚明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敢！你知道张辰是付出多大的牺牲和努力才和你这个混蛋在一起的！”正如潇楚明所预料的，她的话让林樊暴怒。林樊一把抓起潇楚明的衣领，把她像小狗一样从床上拎了起来，随后一拳砸到了她的脸上。潇楚明并不吃惊，也不觉得痛，相反脸上的疼痛暂时麻痹了心里的痛，她竟感到一丝轻松。

“张辰是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她为了你和她的局长老爸断绝了父女关系，还被家里切断了经济来源。她为了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怎么有脸喜欢上别人的？！”看到潇楚明毫无反应，林樊气愤地说：“我要和你绝交，我现在就去申请换寝室。我不想跟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住在一个房间。”随着如闷雷声一般沉重的摔门声后，潇楚明知道林樊走了，而且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又回到了自己那阴暗的角落。黑暗使她安心，对于习惯夜间捕食的猫科动物来说，黑暗永远是可以依赖的伙伴。

潇楚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又做起了最近一直在做的，变成猫的梦。她梦见自己一跃而下，穿过狭长的巷子，走到了一个人面前。她收起了自己以往警惕的形态，任由眼前的这个人抚摸她的脖颈，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她记得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听到那人唤自己的名字，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走到那人身边。即便眼前有再大的阻碍，也挣扎着想走到那人身边。。。直到，塑胶袋带来的粘腻感和窒息感再次来袭，潇楚明又一次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

夜晚，大雨倾盆而下。潇楚明半梦半醒中隐隐听到哒哒哒的敲门声。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地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翠绿的倩影。

“学姐。。”何逸瞳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找我什么事？”

“那个，学姐一直没有回我信息，所以想来看看你。”

“你是怎么知道我寝室在哪儿的？”潇楚明有些疑惑。

“问了宿管阿姨。”

两个人都不知道后续该说些什么，沉默悄悄地潜入，好似一个无情的观察者在静静欣赏着两人的手足无措。良久的沉默后，潇楚明终于意识到何逸瞳全身湿哒哒的。被大雨淋透的何逸瞳在走道昏黄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快进来吧，你全身都湿透了。我给你找条毛巾。”潇楚明有些不情愿地邀请何逸瞳进屋，她不想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又不忍心把湿漉漉的何逸瞳拦在门外。潇楚明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在衣柜里悉悉索索地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何逸瞳接过递来的毛巾象征性地简单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学姐，她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学姐，呃，那个，你一直没回我信息。我有点儿担心你。还有，你脸上的伤，是发生了什么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潇楚明发觉这个率真直爽的学妹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洒脱。

“哦，抱歉。刚刚一直在忙，没时间看手机。”此时潇楚明才忽然想起自己那条略带暧昧试探意味的信息。她还没来得及确认学妹后续的答复。“脸上的伤？哦，没事，刚被猫抓了。”话说出口，潇楚明意识到自己是不会说谎的，她总是不加遴选，随随便便捡起一个浮现在脑中的借口。熟悉痕迹鉴定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脸上的伤不符合锐器划伤的界定标准。

好在何逸瞳没有执着于戳破潇楚明笨拙的谎言，尽管她主修犯罪心理学，但厚重的心事让她变成了一个同样糟糕的鉴谎者。

“学姐我喜欢你。我想知道，学姐到底怎么看我。”表白来得猝不及防，让潇楚明一时间不知所措。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潇楚明的心头，她对于学妹唐突的告白既感到一阵欣喜，可同时又觉得恐惧，甚至有些气愤。她与张辰过去的点点滴滴像一场剪辑拙劣的冗长的电影一样不停在脑海中被回放。回忆最终定格在那棵榕树下，她决绝的提出分手的画面。潇楚明只觉一股血气上涌，她一把把何逸瞳抵到墙上。

“你知道我跟张辰的事吗？”

有谁不曾听过这对光彩夺目的模范情侣因为潇楚明的渣女行径而遗憾分手的八卦呢。

“我听到过一些传闻说是学姐是因为出轨，但是。。。”

没等何逸瞳说完，潇楚明打断了她。

“没错，传闻都是真的！”潇楚明发出类似动物受到威胁时企图吓退入侵者的低吼声：“我就是个混蛋。和张辰在一起三年都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么对你？”

对于学姐略带粗暴的动作和伤人的话语，何逸瞳感到有些吃惊，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这样可以驱散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可是学姐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何逸瞳声音带着哭腔，但她的话却无比坚定：“学姐温柔，耐心，真诚，一心想着帮助别人。这样的学姐不会做出那种事。”

“人都是会变的，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只是擅自用自己的一厢情愿来揣度我的心情，我不是，也永远变不成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潇楚明看到何逸瞳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失望，好像在质问她，把自己爱慕着的学姐藏到了哪里。“你走吧，雨已经停了。”潇楚明放下自己抵着墙的手臂，给何逸瞳腾出了一条可以逃跑的空隙。

潇楚明觉得愤怒无比，她气曾经的自己因为一点点志向而选择将自己置于危险中，还因此不得不舍弃心中珍视之人。这在现在这个更趋于动物本能的潇楚明眼中是如此的不可理喻。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全都是过去潇楚明那些愚蠢的决定所产生的代价，而自己却被迫为过去买单。可是她现在又无比明了，无论是张辰还是何逸瞳，她们喜欢的都是过去的潇楚明而不是现在的自己。潇楚明想起张辰和何逸瞳都因自己过去的人品而坚信她不会出轨，究竟是什么让她们如此相信她？既然现在的自己不是过去的潇楚明，那潇楚明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何会占据她的身体？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就不必交换联系方式了吧，感觉我们的生活没什么交集。而且，我怕我女朋友误会。”

“长官，您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哪怕让我做不成警察，但是我是不会放弃您女儿的。”

“我爸妈从小就教导我要做个正直的人。”“所以你就走了极端，想要当警察？”“我觉得还是这个工作比较合我的秉性。”“你这人真奇怪。”“哪里奇怪了？你还不是一样选择读警校。”“我那是被我老爸逼的好吗，毕竟我们全家都是警察，连未婚夫都是警察。”“这是我喜欢的工作，是我的志向。可以替枉死者鸣冤，给那些因失去挚爱之人而承受痛苦的家庭带去一点他们追寻的答案。”“果然是一个怪人，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一阵晚风拂过，暧昧的味道在两人的呼吸中流淌。张辰慵懒地靠在栏杆上，看着闪烁着霓虹灯倒影的江面，浅浅地对潇楚明说：“你这人，怪得有点可爱。”

记忆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噼啪掉落，又像雨滴坠入河溪般融进潇楚明的心海，她却嗤之以鼻。

【哪里是个怪人，分明是一个笨蛋。】

潇楚明倒在床上，抓过手机，终于看到了之前学妹给自己的回复。

“难道学姐吃醋是因为我？难道学姐喜欢我？”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疑惑猫咪表情包。

微信显示的时间表明，下一条信息是何逸瞳思考很久后的想法。

“学姐，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这条信息背后是一份怎样真挚热忱的感情呢？而这份感情却被自己无情地践踏了。

【我果然是一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