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谢翎八岁。庭院里,一树一树的银月桂开得正盛,银白色的小小花瓣缓缓飘落,随风漫开。
浅咖色长发的女子俯身,双手搭在红发男孩的肩上,看向对面冷酷小孩,红眸含笑:
“小翎,这是太子哥哥哦~”
酒红色短发的男孩弯起眉眼,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叫夏里斯·米特弥亚,小翎弟弟好呀~”
银发酷小孩一秒垮下脸:“太子弟弟好。”
格莱雅刚托起茶壶,措不及防笑出了声:“阿翎,太子比你大一岁呢。”
说罢,她拉过浅发女子道:“让他们自己玩去。阿月你可好久没来探监了——”
“去去去,谁探谁监?”
钟月优雅坐下,捧起一杯茶,话里倒是丝毫没有皇后的风度。
一旁,谢翎面无表情道:“弟弟。”
夏里斯睁大双眼,严肃道:“我比你大!”
“心智年龄小,弟弟。”
“我我我比你高,矮的是弟弟!”
“把呆毛压下去再说话,弟弟。”
“......我精神力双S!”
“谁不是了,弟弟。”
“我.......我,我有两个酒窝!你看!”
夏里斯双手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
谢翎.......谢翎缓缓抬手,在夏里斯灼灼的目光里扯了扯脸,放开。
只有一个酒窝。
再扯。
还是一个。
怎么办。比不过。
谢翎皱了皱小脸,勉为其难道:
“那行吧,夏里斯殿下。”
夏里斯双眼一亮,良好的教养让他堪堪没蹦起来。
“赢啦!耶!你要叫哥——哥——!”
“叫什么?”
“哥哥!”
谢翎:“哎,弟弟乖。”
夏里斯:“........你.......你欺负人——”
于是,谢府大少爷和太子小殿下的第一次会晤,就称谓没能达成一致,并达成小太子开闸泄洪的成就。之后,这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这个未决法呢,还是靠小太子惊人的泪腺耍赖出来的。
——太子殿下夏里斯,谢翎毒舌受害第一人。
初听这故事时,秦悠如是总结,并深表同情。
谢翎作为熊孩子模范,作天作地,冷脸酷拽,常口出妙语;学习上极度偏科,除了机甲机械和药剂学门门挣扎及格线;简单来说,除了长得漂亮和精神力高外毫无优点——哦,有操心家长谢夫妇护着也算优点——否则他根本活不到见秦悠这一天。
这一天有什么特别呢?
唔,其实也没有。
只不过从此,谢翎小朋友身边多了个人,这人接替他父母为他操心......
而这一操,忽然就没了尽头。
*
三个月如流水逝去,很快,第九十一届桃源乡巅峰赛开启。
桃源乡。
蔚蓝海水在阳光下悠悠起伏,几只白海鸥掠过,翅尖撩起一串水珠,飘荡,下坠,未及融入海水就悄然破碎在一座突然出现的尖顶上;随后,海面上升起一座接一座风格各异的城池,瞬间铺满无人区,天光一暗,仿佛世界刹那重构;城池错落有致,不断移动着,围出一个又一个近似的圆,精神力防护墙从圆心开始层层叠叠展开。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轰鸣戛然而止。
纯白海鸥引吭高歌,海水掀起滔天巨浪,砸上每一片不属于这里的土地。扑来又退去的浪花间水汽弥漫,一个个数据人影加载出来——
他们开始走动、奔跑、叫喊,礼花在城市上空炸开;泛着机械冷光的庞然大物迅速升起、列队,有序飞向各自目的地;
帝国的银月桂在空中旋转飘飞,联盟的桃花反季节盛开;那一树一树倏然绽放,与这一片城市一同在人声鼎沸里苏醒。
星历4276年10月4日,无管制区共132座主城漂泊到无尽海上,连接契合成为一个整体。
桃源乡无管制区联合机甲巅峰赛,三年一度,如今即将开启第九十一赛季。两个星系的人们不分彼此,混杂在一起狂欢;四处充斥着歌舞与欢笑、机械与暴力、酒杯与筹码......
谁的红酒泼上上空“巅峰赛第八十二赛区”的粉金大字,抖落一地粉嫩花瓣。一个高亢的女声按程序念出宣传语——
“朋友们!这里是桃源,这里一无所有,这里应有尽有!”
星历4276年10月14日,巅峰赛前期淘汰赛结束。共淘汰89610人,单人赛、双人赛、三人团赛前一百名进入半决赛。
剩下的参赛选手,虽未明说,但80%来自军队;因而也可以说,这是一次不分阵营的大型军事对抗赛,战术性、技巧性、观赏性呈指数上升。
桃源乡官方赌池第三次翻倍扩大,排名迅速变换着——
【双人赛排名第32:伊卡洛斯(林,优)】
【团赛排名第49:第九协奏曲(安,优,林)】
一簇簇银月桂随风拂过蓄势待发的冰冷机械。
“欢迎来到桃源乡——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光明的季节!”
星历4276年10月25日,巅峰赛半决赛结束。各项目前十名进入决赛。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无往不胜!”
一个女孩举牌大吼:“林!来自虎跃俱乐部!杀神一出,谁与争锋!”
旁边的男人翻个白眼:“这口号土死了!看我们的!优——龙行龘龘,前程朤朤!龙腾永远爱你!!”
“.......可闭嘴吧,得亏那俩打得正嗨听不见,不然你俩今天少说被打下线10次!”
安,今天是金发小马尾,拍了拍两位正叉腰怒目互视的宣传部部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两个扩音器,运一口气,大吼道——
“伊卡洛斯之翼!生!而!逐!日!”
“爸爸爱你们——”
这一声力压全场,于是刹那寂静,随后爆发出欢呼——
“生而逐日!逐日而生!”
“伊卡洛斯!!”
“我草草快看!真的是伊卡洛斯啊啊啊啊啊!”
安把扩音器丢回给目瞪口呆的两人,闻言,猛地仰头眯眼,暗骂一声。
空中,两台银色机甲与两台深红机甲本在缠斗,忽然,一台银色机甲耍个花活,垂直加速冲上云霄;一台深红立即追上,却被另一台银色机甲的高射炮阻碍;与此同时,它机械刀上下翻飞,抵挡身边一台深红的攻势。
它只拦住了一秒,但,足够了。
银色一号忽而收翼坠落,随之而来的是低频激光弹和重型机械刀,正对深红一号;与此同时深红二号被银色二号一枚推进弹推至深红一号下方,猝不及防叠了个罗汉。
——砰!
好似太阳坠落,耀眼灼目。
最后一刻,两台深红堪堪避开了半身,却也报废了一半。
巅峰赛专用重型机甲P-SH003重达1900吨,加速坠落冲击力是平时三倍,辅开最大功率防护罩,直接化己身为重锤,同时机身损耗降到最小——不过不包括对驾驶员精神力、身体机能的伤害。
这就是“伊卡洛斯”,取自古蓝星古希腊神话故事。经过数百年的流传、战争,那些神话最初的版本早已佚散——也或许是因为反叛心理,现在的人们普遍认为,伊卡洛斯不是什么自大的蠢材,而亦是神明;是不顾一切、无所畏惧、燃尽自己,孤独又耀眼的神明。
但是在机甲战术里,“伊卡洛斯”的辉煌只在落地前。
“伊卡洛斯”状态下的机甲,根本无法自主停下;即使下方是海面,也堪比鸡蛋从万米高自由落体撞岩石,只有碎成齑粉的份儿。
此时,那银色机甲泛着耀眼的冷光,如折翼天使,从天堂跌向地狱——
但另一台银色机甲不知何时也叠在了最后。就在两台深红承担绝大部分冲击、震荡开来时,它从正中缺口出现,伸出重型机械刀,撞上折翼天使的刀,刺耳的挤压剐蹭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它们一同坠落。此时临海面不过七千米,不消5秒就会一同报废。
3秒。
2秒。
最后一千米——
剐蹭声消失殆尽。海风呼啦吹过,携来银白与粉红的小小花瓣,在海天间漫开。
它们停滞在海面上十米。
看台上一片寂静,良久,瞬间沸腾炸响。
“林!我的神啊!!”
“优是怎么接住的啊啊啊!!”
“........”
私密通讯频道里,响起一个轻佻的男声:
“睁开眼睛,林,我接住你了。”
“......弱智。我没有闭眼。”
银发青年颤抖着调整呼吸,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私频里传来对方的闷笑,但此时谢翎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两台机甲缓缓降落,海面化为实地擂台,两人从机甲中走出,接受狂热人群的目光洗礼。
优弯起桃花眼,向站在机甲手掌中调息的林伸出手,半是调侃道:
“我有这个荣幸扶您下来么——我的神明?”
“......呵。”
蓝眸神明高傲地回了一个字,拍上他的手,随后握紧,利落地翻身跳下来——当然,落地时还是借力靠了靠。
黑发青年挑了挑眉:“想好怎么跟安解释了吗,无组织无纪律的林?”
林抿了抿唇,突然半个身子靠到他身上,头埋进对方颈窝,无赖地嘟囔着:
“好累,要昏倒了。”
优:.......
黑发青年呵呵两声,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他一把把罪魁祸首公主抱起来,走向出口。
装晕的某人浑身僵硬,愣是不敢动一下。
这一幕被清晰地直播在大屏上。金发青年原本气势汹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全场再一次爆发出一轮尖叫——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
“生而逐日!!逐日而生!!”
银白的,粉红的,数不清的花瓣飞旋着,撒向全场,为胜利者加冕。
“桃源乡的朋友们啊,我们正直上天堂,我们正堕入地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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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桃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