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望觉得自己可能是把所有的运气都点在了学习上,不然不会那么点背。
认识到自己取向的时候,宁望才堪堪十五岁。那会是高一下学期,班里来了个插班生,上体育课时总一起打篮球。懵懵懂懂的年纪,宁望脑子里还没琢磨过来那么多。但少年人的身体又太过诚实,仅仅只是运动很简单的触碰就有反应。
可惜还没等宁望接受自己是个gay的事实,插班生又轻描淡写地转走了,只留着宁望一个人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如果说这只是算少年人不清不楚地萌动,那盛观南就真的是宁望实打实的初恋。
谁都没料到这初恋来得快去得更快,单相思都撑不过一个学期,想不出还有谁比宁望更倒霉一些。
前段时间看到盛观南牵着男朋友的时候宁望觉得自己爱情鸟飞走了,今晚更牛逼一点,话说得那么绝,预计连朋友都没得做。
盛观南直着身体坐着,过了一小会将手伸直摸索着拍了拍徐开慈的肩膀,“小慈你先送我回去吧,我晕得厉害。”
先送谁不是送,徐开慈连问都不问宁望的意见,在路口掉了个头就往反方向开过去。
这孙子看人出殡,不嫌事大,见后排静得都能听得到呼吸声,笑嘻嘻地撩了下自己刘海,一脸坏相地说:“怎么那么严肃,听首歌吧。”
说着点开了车载音响,一首用二胡拉的《神经病之歌》就在车里响了起来。
伴随着二胡发出的神经病笑声,盛观南坐在后面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一波,同样觉得自己被嘲讽了的还有贴着车门的宁望。
这歌徐开慈给他每一个朋友都听过,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了徐大少爷的点,喜欢得不行。
宁望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想又懒得说出让徐开慈关了的话,关了车里静悄悄的更尴尬。
他侧过身子默默地看了眼盛观南,发现他确实生气了。
盛观南这个人就这样,一生气的时候脸上那点春风一扫而尽。
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连他那双眼睛看着都灰了几个度,一点都看不出来平时好相与的样子。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徐开慈都还没来得及说到了,盛观南自己感觉到车子停稳后就转过身。
修长的手指摸到车门,摸摸抠抠终于将门打开。
宁望双手抱臂斜眼看着,心里盘算着盛观南要什么时候才开口求自己帮忙。很快现实就狠狠打了宁望的脸,盛观南又不是什么贱皮子,被嘲讽和被甩脸子后还能开口去求别人帮忙。
他就这么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
出去玩盛观南很少会带盲杖。一开始还会记着带,后面好几次喝多了总是把盲杖忘记在酒吧,一来二去索性就懒得带了,反正跟前总有人跟着。
没想到太过自信终究有一天要被自己结结实实坑一次。
就算从小就看不见,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的日子,但手里没盲杖跟前也没人,盛观南倏然就变成了纸老虎。只看背影都能看得出来他手伸得老长,虚虚晃动着找着方向感。
十多步的距离就能进小区,宁望还是会担心。他眼睛紧紧地盯着盛观南的背影,嘴里结结巴巴地问徐开慈:“不用,不用去帮帮他吗?”
说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呢?
先前单曲循环了一路的《神经病之歌》这会倒关了,车里静悄悄的,小区门口也静悄悄的,只剩盛观南踌躇的脚步声。
徐开慈抬眼看了看窗外,盛观南虽然走得慢,但半条腿已经迈进了小区大门。
他笑了笑,“不用,你看他挺好的,大长腿走得多快,多稳。”
宁望眼睛瞪得老大,一点没看出来盛观南走得有多稳,刚刚还撞到灌木丛。
徐开慈抿着唇笑得蔫坏,往有火星子的灶膛里添了一把柴:“走了小宁,别看了。”
盛观南一开始还走得好好的,慢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走偏了,眼看着又要钻灌木丛里。
车子刚要启动,宁望咬着牙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徐开慈先回去吧,我我我我我不走了!”
马海毛的毛衣在路灯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夜风灌进宁望身体里,将他的身影吹得鼓鼓的,风过后毛衣又贴在他的身体上,把宁望的身形勾勒得特别清晰。
清晰地孤勇着,清晰地执着着。
孤勇着、脸红着牵过盛观南的手,一把将盛观南拉回平坦的路上。
宁望嘴底下咕哝了一句,不晓得在骂谁:“傻逼……”
刚才动作有点快,有点急,盛观南没稳住步子跨过来的时候踩到了宁望的球鞋,两个人差点没跌倒在地。
盛观南迟疑地偏着头问对面的人,“小宁?”
他还沉在先前的神经病嘲讽里,原本可以抬手摸一摸的,只要触碰到他就能确定是谁。但宁望那句非常不喜欢,又像根刺一样哽在他喉咙里,怎么都不敢伸出手去。
宁望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如蚊吟一般盛观南都还没听清就被风吹散了。
盛观南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才没听清,他垂着头靠近了一点,又特别慎重地问了一句:“宁望,你跟来干嘛?”
身旁的人不搭话了,不过拉着盛观南衣袖的手慢慢往下滑,一直到攥住盛观南的手腕,紧紧地牵着,带着一点夜幕下的冰凉。
盛观南不喜欢这样,他极其讨厌旁人在他身边却不搭话,就算确定了那人就是宁望,他也拉下脸挣脱开了宁望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问你呢。”
盛观南背着光,今天又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整个人深沉得宁望怔了一会。忍不住又委屈起来,想不明白刚刚为什么要跳下车。
这男人宛如能下蛊一样,看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都会忍不住担心。生怕他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走回公寓,生怕他被灌木丛里的枝干划伤手臂。
盛观南双眸漆黑,很难看得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深色眼眸下的嘴唇翕合,用很沉的声音重复问道:“说话,你下来干嘛?”
宁望的眼睛早就红,所有赤诚和艾慕,心酸和难过都倾泻了出来。
只不过盛观南看不见罢了。
“我来干嘛!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摔个狗啃泥!”
宁望的声音嘶哑,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盛观南觉得今晚他和宁望就是车载音响里放的那首神经病之歌的代言人,俩都神经。
自己神经,宁望更神经。明明被“不喜欢”的是自己,怎么到头来倒像是他把小朋友弄哭了?
背着光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灯下,看起来没有那么深沉,脸上的那些阴郁退了下去,带着歉意地抬手覆上了宁望的肩膀。
马海毛绒绒的线体在盛观南手掌里翻越,软得盛观南觉得自己真的在摸一只小兔子。
一只刚刚咬了人的小兔子。
盛观南带着笑意,言语里却盛满委屈:“不喜欢香水就不喜欢嘛,怎么还那么凶?什么时候那么暴躁了?”
宁望吸了吸鼻子,难受地偏过头去不想搭理他,原本还想骂两句,可到头来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拽下盛观南的手,重新牵住他的手,又恨恨地抠了下盛观南指尖的薄茧:“发酒疯不行啊!”
指尖传来钝钝的痛感,随即这句话让盛观南彻底破功噗嗤一下笑出声,“行,怎么不行,那现在酒醒了?不疯了?”
本来就没什么说不开的,只不过是宁望自己那点心思挂着所以才会矫情,才会觉得委屈。
这会盛观南已经不气了,宁望自然也没有再继续端架子的份,只能努着嘴开口:“你住哪栋?”
公寓楼还在里面,宁望牵着盛观南慢腾腾地走着。
反正今晚是回不去宿舍了,宁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磨蹭时间,说不定明天盛观南就不需要他牵着了。
盛观南被握着的手温热甚至有些滚烫,宁望忍不住抬头看着身边的人。盛观南好像一辈子都不怕冷的,永远都是单单薄薄的一件薄衣。上次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穿着短袖,但每次不留神间的碰撞都能感受到来自皮肤的温烫。
“宁望同学,请问你是一直在盯着我吗?”盛观南没回头,连往常偏着头的微小动作都没有,他只是笑着,挑着眉。
看不出来疑惑,更像是笃定了一般。
宁望的脸又红了起来,不晓得这人是真瞎还是假瞎,怎么猜得那么准。
他把视线收回去,还妆模作样地往灌木丛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后粗着脖子反驳回去,“哪有!你看不见不要瞎鸡儿猜!”
此刻他非常不相信盛观南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学着电视上演的那样伸出五个手指头在盛观南脸前晃了晃,看到盛观南眼眸漆黑如旧才放下心来。
盛观南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觉得自己被宁望盯得脸有些热。他偏过头噙着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去反驳,就由着宁望跳脚。
是不方便,有个人在跟前带着要安全一些,心能落得下来。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会让盛观南心里舒坦些。
只不过没想到追过来的是宁望。气鼓鼓的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蛮可爱的还。
小朋友心里这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盛观南没想明白,一瓶香水至于生气成这样嚒?
盛观南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没那么不好说话的。”
“嗯?”宁望欲盖弥彰的头重新偏了回来看向盛观南,眼里的神情换成了疑惑。
“我的意思是,香水要是你没那么喜欢,我可以重新送你的,怎么气成这样?”盛观南捏了捏宁望的手指。
从感觉上盛观南觉得自己的手又或者是徐开慈的手已经很好看,毕竟从小学乐器的,手指纤长很正常,但他总觉得宁望的手指要更细一些。
不但细,指腹上还没有茧子,软软滑滑,也就中指一侧有点凸起,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印记。
宁望的手被盛观南捏得充血,胀胀麻麻的。又不好说不舒服,就静静地忍着。
那瓶香水其实蛮好闻,很清爽,宁望私下用过两次,只不过没喷在身上,而是撒了一点在枕头上。嗅着这味儿睡觉,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柠檬味的夏天,也没有盛观南。
他牵着盛观南踏进电梯,密闭的空间里他小声地回答盛观南:“不是不喜欢,别问了,以后也别提。”
出了电梯就进入盛观南的安全区,几乎不需要宁望牵着他,自己扶着墙慢慢就往前走。
反而是宁望,楼道的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亮起来,他走得比盛观南还慢一些。
只见盛观南自顾自地伸手按下密码解了锁,熟练地推开防盗门走进去,一边脱鞋,一边侧着身子问宁望:“不进来坐会么?”
感谢阅读,鞠躬。
原本说一月一号入V重新更这本文,但是突然有点急事打乱了计划,前面的十七章已经全部修改完毕,将于1月10日正式开始往后面更新。正常来说是日更,时间大概是每天的早上九点。但是偶尔会有事情调不开时间,所以不做硬性保证,只能确保日更。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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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含入V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