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望站在酒吧门口好久,心里又动了想要折头的念头。
心里烦闷,怪自己手贱,明明看到消息那天都删了当做没看到了,这会却还是站在这里。
宁望踩着地上花窗投来的影子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头越来越往下垂,只剩一个白白的发旋藏匿在软软的黑发间。
这种感觉很难受,丢不掉也不敢丢,像极了宁望这荒唐的几年。
手机响,是程航一发来的消息。
【小狗程】:小宁你到了没?你再不来我们都要散伙啦。我哥给你留了果盘,麻溜的。
宁望定定看着那串字,长长呼出一口气。
而后收起手机,朝里面走进去。
毕业嘛,开心一点啦,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顿饭的事情么?
更何况今天是徐开慈请客,主角又不是他。
想到徐开慈,宁望会开心好多。
这个人别的不行,搞气氛很有一套。加上酒吧里这种环境,很难不开心起来,就算真的见到了肯定会见到但不想见的人也不会尴尬。
先前本来还有一顿饭的,但宁望刻意订了一张错过那顿饭时间的车票。
吃饭就算了,宁望觉得自己还没那个勇气去和盛观南排排坐、面对面坐,然后看着他和另一个人有说有笑。
远远就看到徐开慈,他搂着程航一笑得好开心,在昏暗的灯光下贴着程航一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惹得程航一笑得见牙不见眼。
视线往旁边瞟,宁望也看到盛观南了,就坐在程航一的旁边,也同他们一起笑着。
记忆里盛观南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瞎归瞎,但心态算得上一流,就没见过几次他不开心的时候。
甚至可能仗着看不见别人脸色的原因,他会笑得比别人还开心。
盲目自信的盛观南,盲目且自信的盛观南。
徐开慈弓腰在茶几上拿了杯酒,仰头喝的时候看到了宁望,他把胳膊伸得长长的,笑得明眸皓齿,“小宁,这边,快来。”
方才还笑眯眯的人忽然停住动作,习惯性地先侧过头朝着他以为的方向看过来。暧昧的灯光下盛观南眸色带着一点很假的光,他半眯着眼,只静静地朝着他认为对的方向“注视”着,眼里的倒影就没把宁望装进去。
身旁的人拍了一下盛观南,盛观南又重新笑了起来,反应慢半拍地转过身去。
宁望也笑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坐到徐开慈身边,忽略了僵在一边的盛观南。
用很浮夸的声音对徐开慈说:“不是我说……你今晚也太骚了吧?“”
徐大少今天穿了一件好风流的衬衫,通体雪白的雪纺衬衫上在肩膀和锁骨附近印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唇印,乍一看有点奇怪,仔细看却发现这件衬衫和他极度适配。
徐开慈垂眼扫过自己的衬衫,扬扬下巴回答:“程程说我穿这个好看。”
宁望犯了一个很大的白眼,还没来得及吐槽,程航一就闹着把酒推到宁望旁边,骂骂咧咧说:“太不是人了,毕业的时候没约我们吃饭就算了,今天我们约你吃饭都还不来,赶紧别啰嗦,这些都是你的,给我赶紧喝了。”
推搡的时候酒杯相互碰撞,发出了丁玲哐当的声音。这群沙雕们都在起哄,说这排久宁望都要喝完,不然不让坐下来的。
只有盛观南,眼神空洞地不知道在看哪里,他沉声说:“不要给宁宁喝那么多,你们这些人真是挑着软柿子捏。”
“哈哈哈哈,盛观南你他妈笑死我。你也好意思说挑软柿子捏,这里最会捏软柿子不就是你吗?都把我们小宁捏跑了。”
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好像是祁桐,又好像是程航一。反正绝对是这两条傻狗里的其中一条,不然别人是不会傻到说这种话的。
他们只会尴尬地愣愣地坐着,用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八卦眼神看向盛观南。
可惜盛观南瞎得可以,他看不到这些微妙的表情。所以没过多久,这份微妙的视线就全都转移到了宁望的身上,企图看到宁望的一丝丝异样的表情,好可以作为日后八卦的谈资。
宁望笑了起来,叉着腰说:“这才哪到哪啊?是真不知道我宁望的酒量么?信不信今晚只有我一个人能直立着出去,你们今天全得趴下。”
这句话不是假的,宁望的酒量顶好,真的较真喝起来的话,祁桐都喝不过他。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张脸的原因,每逢酒局,大家就都会下意识的觉得他绝对不能喝。
抬起酒杯来,宁望半句废话都没有,把杯子里的调酒全都喝光。
一杯接一杯,连喝了好多下肚。最后一杯咽下去后,他把酒杯倒过来,一脸自豪地说:“能坐下来了么?祁桐你给我爬开一点,让我坐下来,这才半年不见,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叫我小宁了,不知道要叫宁哥吗?”
说完他跨了一步,挤了进去,坐在祁桐和徐开慈中间,然后欲盖弥彰地和祁桐一直在拌嘴。
宁望觉得自己好刻意,他在刻意忽略每一次盛观南的搭话,在刻意忽略盛观南的存在。
却又假装不经意地一遍一遍地去看盛观南,仰头喝酒的时候看他,和徐开慈开玩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看他,在自己没有说话时,别人没关注自己时,静静地看着他。
他今天也好好看,穿了一件以前徐开慈送他的衬衫,周身素净,却又在袖口的地方印着繁复的印花。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明长得清风明月,却又好看得像会给人下蛊一样。
他今天戴着的那对义眼好像还是宁望陪着他去配的那对,深棕色,很好看,很适合他的气质。
这对好看的眼珠子随时亮堂堂的,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珠子,可惜看着就好空洞。
很多人知道盛观南眼睛的问题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可惜。
当初的宁望也是,心疼了好久。
但今晚宁望又忽然不这么觉得了。一个人的性格来自他的命运和经历。
盛观南的双眼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明明说的每句话都风趣幽默,又多情温柔,可是他明明就不爱面前的这些人,他只是习惯了有个人陪着,就像习惯了出门要戴上自己的义眼。
可能是真的有一点喝多了,宁望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
祁桐和徐开慈还在起哄玩游戏,特别是祁桐,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今天的他一直很亢奋,喝的酒不比宁望多。
到了后面,徐开慈已经看不下去,抽了根薯条扔到祁桐身上,“收着点,一会把小宁欺负走了,你看我放不放程程咬你。”
祁桐一脸贱笑,说:“当我乐意啊?他今晚一直缠着我好不好?”
说完顿了下,祁桐又歪着头看了一眼盛观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我又不是盛观南,整的我都怀疑小宁喜欢上我了。”
包间里的空气忽然凝结,宁望脸上两块红晕骤然消散,只剩一脸僵硬苍白的微笑。
“不会聊天就散了。”一直靠着沙发和程航一在咬耳朵的徐开慈突然坐了起来,他把袖子卷了起来,又拍了拍盛观南:“干活了干活了,今晚喝不完不准走啊。”
盛观南也坐直了身体,他随手摸了一个酒瓶,横放在桌上。
举杯又或者是坦白局,这种游戏真的是消耗酒水最快的办法。
酒瓶一直转,最后瓶口对准了宁望然后停了下来。
徐开慈没太多废话,直接把酒杯推到宁望前面,想都不用想的,他肯定是要喝酒的。
没想到宁望却摆摆手说:“不喝了,明早的动车,我怕我喝多了起不来。我选坦白局吧,你们问吧。”
这句话到把在座的几个人说愣了,熟悉的几个沙雕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宁望是个好坦诚的人,几乎没有秘密。
他活得像个小太阳,太阳怎么会有什么隐晦,什么秘密。
而不太熟的那几个,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想了半天,角落里有个小男孩开口问宁望:“这辈子你还想重来一次的事情是什么呀?”
嘶……这个问题,搞得宁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要想重来一次事情太多了,比如高三,应该再多考几分,这样说不定能上复旦哈哈哈哈。
不过现在也不遗憾,上财也是顶好的学校呢。
宁望趁别人不注意,又看了一眼盛观南。
“这辈子要说还想再来一次的事情,或者说最不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去年冬天,我初恋慢腾腾地把外套拉链拉开,向我展开怀抱,我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吧……”
他声音很轻,情绪上头几遍选了坦白局,也还是自觉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苦涩的泡沫裹着甜腻的糖精,黏在宁望的嗓子眼,“有点后悔,当时应该还亲亲他的。”
先前一直盯着宁望的好多双眼睛,在这一句话后都看着那个不长眼睛的人。
希望那个不长眼睛的人说点什么,又怕他开口说什么。
宁望咧了一下嘴巴,又忍不住抬起酒杯喝了口酒,“嗨,哪有什么还想再来一次的,都是说着玩的,下一个下一个,别拖延了,喝完走了,你们没看到徐开慈和程程都已经不耐烦了吗?**苦短,别浪费他俩时间。”
庆幸的是没人说什么,可惜得是后面酒还是没喝完。
没开封的只能存了起来,剩下的那些只能和果盘一起,被扔进垃圾桶。
徐开慈说散摊就散摊,他喝得也不少,脸上带着红晕拉着程航一就走了,祁桐接了个电话就再没回来。那些只是凑热闹的小朋友主人离开后,也稀稀拉拉走得一个不剩。
只剩盛观南和他的小男朋友还坐在酒桌前,盛观南一向是这样的,他都会等人都走完了才会离开。
主要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声音太过嘈杂会不方便他听音辩位。
宁望一直等着他,又或者说是等着所有人先走。直到盛观南摸索着站起身来,宁望才跟着站起身来。
他走到盛观南面前,突然开口:“南南。”
他笑了笑,很礼貌地请盛观南旁边的小孩先离开。
盛观南也点点头,让那小孩先出去等,他一会会自己出来。
小孩有点像很久以前的宁望,眼睛大大的,说话脆生生的,额头上还长了一颗小小的痘痘,反正怎么看怎么年轻,听他们刚刚说起来,好像是学声乐的。
小孩小声地说会在外面等着,让盛观南一会出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往外面走去,留给宁望和盛观南时间。
只剩他们两个后,宁望反而有点局促,反而是盛观南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宁望的头。他动作总是磕磕绊绊的,连摸宁望的头都摸空了好几次,还是宁望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盛观南有点尴尬,不自然地笑了两声,“我以为今天宁宁……不小宁不会来了,吃饭的时候你都没来。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宁望点点头,太久太久没有和盛观南有过这样的动作,一时间连鼻头都有点酸酸的。
过了好一会,宁望才整理好情绪,笑着回应道:“就是闲职,没什么的。”
盛观南放心笑了下,这个笑容才是今晚他露出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就好,不过家里给你找的工作,应该都是好的。”
他一直揉着宁望的头发,眼睫往下垂着,亮亮的眼睛好像真的在看宁望,“你走那会我还挺愁呢,大连那边始终不如上海。看来是我多虑了,换了环境需要很久才能适应的是我。”
这种没意义没营养的话题,实在没继续下去的必要。
宁望的头往旁边一偏,不多的那点醉意冷却下来,淡声回应道:“嗯,毕竟我不需要导盲犬。”
旧摊子重开,全文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