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盼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遗憾的发现最后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朴实无华。
学习成绩勉强够看,感情生活几乎没有。
甚至连朋友,真正能够说起来的都只有程柔嘉一个,并且,她后来还出国了。
其中最跌宕起伏的部分,可能就是她和远望有交集的那一小段时间,而这些片段加在一起,可能都凑不满二十四个小时。
除此之外,就是考试。
南屏中学作为南湾片区最好的私立高中,在她入学的前几年才正式挂牌对外招生,听说前身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学校,被收购后地位却是一路攀升。
不过几年时间,已成为片区内中产家庭的首选。
而南中虽是私立,日常管理却不比公立的放松。
尤其是考试。
期中期末,月考周考。
只要一考起来就和这春里的回南天一样。
没完没了,令人厌烦。
庄盼记得很清楚她进入南屏中学那一年是2020年,那年各地疫情还很严重,动不动就延迟入学,停课,或者从线下转为线上的网课。
这样的情况几乎持续了她整个初中生涯,一直到2023年春天才终于结束。
那年春天,她回到课堂开始专心备战中考。
也是从那个春天开始,生活偏了方向。
二月,庄益华失业。
三月,岑树自杀。
四月,程柔嘉确认出国。
五月,她意外发生了一场车祸。
六月,她遇见远望。
七月,远望落海死亡。
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危机,亲人离世,朋友远走,身体折磨……
在那段灰暗的时间,她遇见一个如夏天般热烈的少年,原本以为生活会逐渐会变得夏天一样。
未曾想后来,故事却以悲剧收场。
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坏消息里面,仅有一个且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是那年中考她史无前例地发挥出了超常水平,以全班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南屏中学高中部最好的班级。
不过现在……她深刻怀疑这个好消息可能保不住了。
虽然她认为,现阶段已经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她比起初三的时候知识储备要完善很多。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做出初三的题。
尤其是物理,忘的基本上就剩个科目名了。
头一回,她很想回去。
哪怕当前她甚至还没见到远望,她也很想回去。
因为她意识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如果现在是真,那么她考试的分数也会是真,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极有可能考不上南屏中学的高中部,甚至于都不一定能考上高中。
天呐!
那她怎么去读大学?
怎么学拍电影?
又怎么完成和远望的约定?
不行,她还是要做点准备。
万一她考试前真的还没回去呢?
害人不害命。
坑人不坑己。
庄盼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直接光着脚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台灯打开,随手把最上面的五三物理中考模拟试卷拿起来。
她从第一页看起,看到前面几页的时候还觉得区区初中的题目没什么难度,越往后看,越觉得看不懂。
很快合上。换了另外一本。
她挨个把几个要考的科目都翻了一遍,最后大概总结出来了——
擅长的语文问题不大,英语靠着留学的底子完全不用担心。
历史和道法需要再背背。
数学和化学勉强凑合。
其中物理由于多年不碰基本全部忘光。
那么问题来了。
请问现在有谁可以帮她恶补一下物理吗?
四天考上南高的那种。
庄盼的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不过转念,她的确想到了一个名字。
远望。
或许只有他能救她了。
她一直看着桌上的闹钟指针走过了十二点,才敢闭上眼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不等闹钟响起,她已经起床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了。
庞筝刚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见了问:“这么早是要去哪?”
庄盼头也不回,“图书馆。”
庞筝:“要我开车送你去么?”
庄盼连忙摆头,脚上步伐更快了些,“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然而庄盼下了楼却并没有去图书馆,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南屏中学,只是当她站在学校门口,才想起来,远望已经毕业了。
那么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南湾国际?
或者南湾公园?
庄盼打着车一个一个去找,问过保安,问过值班室工作人员,只是从早上找到中午,一无所获。
此时她站在公园门口,疲惫地看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心里想的是,早知道上次一起玩剧本杀的时候她就应该多偷看两眼。
或者直接问他要个电话号码。
等等。
剧本杀!
庄盼立刻打了个车到万国广场,电梯排队人多,她等不及选择爬楼,等她到剧本杀店的门口,已是满头大汗。
前台接待的男人先开口:“妹妹,你有提前预约吗?”
庄盼摇头,气喘吁吁地说:“老板,我找个人。”
其实当她刚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差点就要问他记不记得她,不过仔细一想,她现在的时间更早,按照逻辑来讲她还没有来过这里。
并且这是新的一次。
正常来说事件会重置。
上次是因为她在远望生日当天去了海边,才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包括一起来玩剧本杀。
而这次她回到更早的时间里,她能改变的也只有当下正在进行的事情和与此直接有关的结果。
比如说,即将到来的中考。
还有一种可能是——如果她能一直在这里待到上次回来的时候,且能够重新走一遍上次的剧情,或许后续的事情还能按照按照上次的发展走下去。
否则,她没有可能来到这里。
不过她觉得她应该待不了这么久,因此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找谁?”
庄盼从思绪中抽离,“远望。”
“没听过这个人啊。”男人歪头问边上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打游戏的男生,“远望,你认识不?”
“认识啊。”
男生抬头,声音仿佛没睡醒,“谁找我望哥?”
庄盼听见声音一愣,等看清楚脸以后顿时扬起了嘴角,“津哥。”
林子津眼神狐疑,“你认识我?”
庄盼被他问的又是一愣,现在才六月,她好像的确还没和林子津认识,眼珠子转了转,“有幸听过津哥的大名。”
林子津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庄盼。”
“嗯。”林子津站起来,手机随意地装进口袋里,“走吧,庄盼妹妹,津哥带你去找人。”
庄盼听话地哎了一声,快步跟上去,心里想的却是——
她对林子津的了解确实不够,这种刚认识就能喊她庄盼妹妹的离谱事件,他竟然真的干的出来。
什么人啊!
一点都不正经!
庄盼本以为林子津要带她去个别的什么地方,没成想仅仅是出了门就停下了。
“就在隔壁。”
林子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往旁边虚虚一指,“需要我领你进去不?”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壁的店不大,门面的装潢看着莫名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
那天她和程柔嘉一起来找剧本杀店的时候见过,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开了十年了。
话说回来,一家咖啡馆能在这里开十年不倒,不得不说,老板多少有点东西。
In Time。
这个名字倒是挺有意境的。
“不用,我自己去找就行。”庄盼礼貌地朝林子津浅鞠了个躬,真诚道谢,“谢谢津哥。”然后往咖啡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子津看着少女雀跃的背影,唇角轻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迅速的点了起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望哥,有个小妹妹找你,记得出门迎接一下哦!】
Y:【哪位?】
雪满梁园:【同问。】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前段时间你和我打听的那个妹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快就忘了?】
雪满梁园:【???】
Y:【一个误会。】
雪满梁园:【说来听听?】
雪满梁园:【人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接人去了吧。】
庄盼从一进咖啡馆的门开始眼睛便立马搜寻了起来,从这边看到那边,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奇怪。
不是说在里面吗?
“你好。”
店员热情招呼,“请问您喝点什么?”
庄盼走上前停下,“一杯冰美式,谢谢。”
说完,她问店员:“请问你有见过一个男生吗?身高大概一米八出头,体形匀称,皮肤偏白,留着黑色短发,可能带了一把吉他。”
犹豫了下,又说:“长得很帅,你见过应该会有印象的。”
店员不语,望向她的眼神稍显奇怪。
庄盼正疑惑,忽然听见边上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
“你在找我?”
她立刻转头,就见远望正微笑地看着她,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此时隐约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她想到刚才店员的眼神。
见鬼……
他该不会听见她刚说的话了吧。
庄盼一瞬间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合适,尴尬地点了下头,问:“你喝咖啡吗?”
“你请客?”
“我请。”她连忙把菜单往边上一递,略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远望没看菜单,而是快速瞥了她一眼。
然后他朝吧台里面的人说:“再来一杯冰美式,谢谢。”
再来一杯……
庄盼现在确信他都听见了,不然他不可能说出这个再字来。
她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努力回想这个时间点之前她和远望的交集,时间久远,一时记不起到底是见过一次还是两次。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对她的印象都不会深刻。
说不定他现在完全不记得她,只把自己当成痴迷他的狂热小女生中的一员了。
尴尬。
怎么刚好就被他听见了呢。
虽然她真的认为,他这张脸长得完全没有技巧,硬帅,甚至比很多男明星都帅出一个高度。
但是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
尤其是当面。
好一会,无人开口。
尴尬的气氛最终被店员打破,“您的两杯美式好了,吸管在旁边,麻烦自己取一下。”
“哎,好。”庄盼立刻伸手去拿吸管。
与此同时,远望将两杯咖啡端在了手里,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后左拐,经过一个小门,上了楼梯。
庄盼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能跟在他后面。
上了楼梯,她发现这里竟然有二楼,准确点说是一个将将一人多高类似于阁楼的空间。
没有门,用一块花色的长布门帘隔着。
里面不大,估计就十多平。
棕色复古皮质沙发,木质不规则长书桌,侧面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把吉他,好像是她上次在海边见过的那个,她于是多看了两眼。
“远……”蓦然意识到以现在他们的关系直呼他大名不礼貌,庄盼立刻止住改口,“学长,这家咖啡馆是你的吗?”
远望把咖啡放在书桌上,转身,悠悠开口:“你找我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我有事想找你帮忙。”庄盼立即摆头。
“什么事?”远望坐下来。
庄盼往前走了两步,笑得讨好,“过几天要中考了,我想让你帮我补习一下物理,可以吗?”
“临时抱佛脚?”
“抱了总比不抱好。”
庄盼理不直气也壮,尽管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行为极其奇怪,甚至说有些离谱,很难不让人把她当成找蹩脚借口前来强行搭讪的初中小妹妹。
毕竟远望的受欢迎程度众所周知。
然而,为了她即将到来的中考,她还是要努力尝试一下。
哪怕她很清楚,他很大概率会出口拒绝,但只有一丝机会,也要争取。
勇敢的人会被奖励。
她告诉自己。
然而,他只是笑了一声。
没了下文。
庄盼一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抿了下唇,说:“学长,冰美式再不喝就要不好喝了。”
说完,又听见一声轻笑。
她印象中的他就是这样爱笑的,区别于梁园的沉稳但闷,林子津的张扬但痞,他始终给人一种谦逊有礼的感觉。
或许这也是他会更加受到女生欢迎的原因。
大众情人实至名归。
只是现在,她突然觉得爱笑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头皮莫名有些发麻,正想着要再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余光瞥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你不给我吸管我怎么喝?”
庄盼一怔,立马把拿了一路的两根吸管放在了他手上,她是在给出去以后才意识到,其实她只需要给他一根吸管。
远望似乎没意识到哪里不妥,拿着吸管分别放进桌上的两个玻璃杯里,接着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口:“坐吧。”
嗯?
这就是答应了?
这么顺利!
庄盼心里顿时一喜,“谢谢学长。”
她在边上坐下来,随即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练习册出来,翻开,手往纸上一指,“这里,这里……”
边说边往后翻,“还有这里,我都不会做。”
远望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云淡风轻到眉头紧锁,最后问了一句:“那你还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