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止境的夏天 第9章 进展

遗憾的是程柔嘉并没有办法给出她想要的回答，暂且不说她会不会实际上是记错了，哪怕真实存在，仅仅通过这一件事，且是一件极其小的事，并不能简单盖章定论她真的回到过去的事实。

何况，这里面的逻辑是存在问题的。

首先，如果时间穿梭客观存在，那么为什么她第一次回来最后远望的结局没有更改。

其次，基于现实来说，第二次的时候远望没有任何理由和她告白。

再次，她实际上和梁园的接触仅限于补习班报名和为数不多的几节课，和林子津就更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他们不应该会和她那么熟悉，至少不能见面直接喊她庄盼妹妹。

以上种种，处处透着不合理。

这些也是庄盼在考虑的几个点。

那些在她叙述里的异常行为之所以能被合理化是在基于这是个梦的前提下，而如果前提消失，那么一系列的行为便会显得过于离谱了。

“我需要找到梁园，还有林子津。”庄盼思索着开口，“一个人的记忆或许会出错，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出错的，只要找到他们，就能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了。”

程柔嘉点头表示同意，她先给保险打了个电话，简单说完，又立刻翻出另外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张叔。”

“前几天说的那个人不找了，换另外两个人，”

“尽快。”

“有消息给我回个电话。”

然而一连几天过去都没有传来任何音信。

程柔嘉撞坏的车已经修好，她照样同往常肆无忌惮地开着车在路上飞驰，最多间隔一天就会来找庄盼一次。

愚人节这天。

程柔嘉又一次没有回去。

此时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床上，和庄盼抱怨，“我妈太烦了，总催我找个正经男人谈恋爱，不是，男人哪里分什么正经和不正经啊，不都是不正经的吗？”

庄盼正在衣柜里给程柔嘉找睡衣，听见，随口回了一句，“也有正经的。”

刚说完，突然在角落翻到一条白色连衣裙，布料手感很好，裙摆和衣领都是蓝色条纹，看风格像是海军风。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两次回去都穿的这条裙子。

“正……”

程柔嘉本想说正经的男人都死了，话到嘴边忽地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从床上爬起来，朝庄盼的方向走去，“这条裙子新买的吗？怎么之前从来没见你穿过？”

庄盼也疑惑，“没穿过吗？”

程柔嘉有些迟疑，上手翻了翻标签，“MIUMIU，我记得这个牌子一般没个万八千下不来，这该不会是我买的吧。”

“你买的你不记得？”

“我的记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柔嘉说，“再说了，我买了那么多衣服，哪能都记得啊！”

“也是。”

庄盼想起程柔嘉一心情不好就拉着她血拼的行为，估计这条裙子就是哪次冲动消费后顺手扔给她的。

不然这个价格……

别说十年前了，就是现在的她也不会消费的。

她继续在衣柜里翻着，终于翻出了件不知道哪一年买的T恤，顺手递给程柔嘉，“好多年没住家里了，衣柜里都没什么衣服，你凑合穿下吧。”

程柔嘉拿着比划了下，“问题不大。”

庄盼在程柔嘉后面去洗的澡，等她再出来，就见程柔嘉正靠在床边在打游戏，她瞥一眼，画面有些眼熟。

“这什么游戏？”

“就那个……”

“哪个？”

“之前让你做帮忙做任务的那个。”

庄盼哦一声，在她边上躺下来，过了一会说：“我其实有点不懂，这个任务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一天没做你就要回国暴打我。”

“你知道个屁。”

程柔嘉突然激动起来，“那是我crush的号，我当年好不容易要到他的账号，本来说给他代肝刷刷好感度，你这一忘记，直接给我信任都拉没了。”

她说着叹气，“人直接给我删除拉黑了，你说我能不气吗？”

绝了。

本以为自己是代肝，搞了半天竟然是代肝的代肝，庄盼是没想到追男人竟然也可以外包了。

“你怎么这么不真诚？”

“和男人还谈什么真诚。”

程柔嘉嗤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庄盼的头，“当然了，像我们庄盼妹妹这种喜欢玩纯爱的是理解不了的。”

庄盼的确理解不了，她知道或许程柔嘉也理解不了她，但她们并不会因为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不一致而发生争吵，而是会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她们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地方，却可以成为最好朋友的原因。

时间一晃到了清明。

直到庄盼站在Tomorrow Flower的门口，她都没有收到来自程柔嘉的好消息。

在这几天里她又认真地复盘了一下两次回去的全部事件，结合着她为数不多的对那个夏天的遥远记忆，试图再从里面找到一些被忽略的部分。

只是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那箱她买了但没还送到的苹果，突如其来响起的敲门声，和正好走到十二点的闹钟。

庄盼联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那十二点敲响的钟声和和到点便会失效的魔法，直觉认为或许这个时间和她回来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只是她认真研究了许久闹钟，却没有发现任何玄机。

于是她又开始研究她的MP3——

里面有且仅有一首歌曲，把所有可以按的键都按了一遍，甚至关机后又重新开机，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她在纠结了几天以后还是选择问了庞筝，只是她没向庞筝表明实情，只问了庞筝关于那箱苹果的事。

或许是因为她描述的不太清楚，又或者是时间久远记忆早已消失，总之，庞筝给出的回答毫无意义。

“这都多少年了。”庞筝说，“我不太记得，只知道你有段时间确实喜欢买苹果。”

“是吗？”

庄盼直接疑惑了，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甚至她都不觉得自己喜欢吃苹果，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庞筝应该是记错了。

也是，庞筝今年都五十六了。

她不能指望一个才退休的中年妇女有那么强大的记忆力，能准确无误地记起来十年前的事情。

尤其是一些完全不重要的事。

突然，一条消息提示音响起。

她满怀期待地把手机打开，却失望地发现是航空公司的行程提醒，叹了口气，给程柔嘉发了条问候的消息，接着把屏幕关了。

多年过去，花店还是老样子。

庞筝一年里总会来个两趟，春分或清明，再就是每年过年的前两天。

年年如此。

已是十多个新年过完，门口贴的还是当年那副手写的对联。

岑树没有换，她们也没有换，仿佛这样时间就可以永远停在那一年。

近些年，这里时不时会有听过故事的人前来，在电影上映以后这段时间更甚。

就在刚刚，她才碰到了一对情侣，自称是她的影迷，在两人邀请之下他们一起在门口拍了张合照。

马路对面，有木栖还开着。

庞筝主动免掉了谢彪本就只有一半的房租，唯一要求是让他有空的时候打扫一下花店门前的灰尘。

因此即便花店十多年不开，门口依旧整洁，甚至连门头的灯都从未熄灭过，似乎是生怕他们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她抬头看着招牌上的那一行英文，余光瞥见对联上的字，还有玻璃门前摆着的郁金香花束，思绪不自觉飘了很远。

“小盼妹妹。”

庄盼闻声回头，就见扎着小辫的男人正挺着大肚子朝这边走过来，他手里牵了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浑身上下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庄盼朝男人挥了挥手，“彪哥。”

谢彪：“阿姨呢，已经上去了吗？”

庄盼：“刚上去一会。”

谢彪把小女孩抱起来，耐心地教她喊人，“希希，喊小盼姑姑。”

“小盼姑姑。”小女孩奶声奶气，“你是爸爸的妹妹吗？”

“是呀。”庄盼的声音下意识放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盼，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去年来这拍电影待了差不多两个月，不过当时剧组人员很多，为避免对谢彪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打扰，这时间里他的妻女都回了老家，因此他们基本上没什么接触。

“谢明希。”

她解释了一遍，“明天的明，希望的希，妈妈说因为我是她的希望。”

庄盼却忽地想到了另一个名字——

远望。

或许他的妈妈也是这样认为，认为他是她的希望。

去昆明的动车上。

庄盼头一次问了庞筝关于电影的事情，“妈，之前有网友想问Tomorrow Flower是否可以对外开放，还有哥哥留下的那些画，他们想知道会不会展出。”

“你怎么想的？”

庄盼：“我尊重你的意见。”

庞筝露出个自嘲的笑，“妈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有想法。”

庄盼的眼前却浮现出一张更为年轻的面庞来，她前不久才见过的，那是十年前的庞筝。

她摇了摇头。

庞筝笑了下，“我们小盼从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和你哥哥一样，所以……”微顿，继续说：“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哥哥肯定会支持你的。”

庄盼心头微动，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点，航班准时落地深圳。

刚下飞机，庄盼打开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程柔嘉打的，她立刻回拨过去，“喂，嘉嘉。”

程柔嘉：“怎么又不接电话？”

庄盼解释：“刚在飞机上呢。”

“哦，忘了。”程柔嘉似乎在开车，她听见那边喇叭按的震天响，甚至听到了一声怒骂。

庄盼习以为常，只问：“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好事咯。”

程柔嘉的愉悦隔着屏幕传过来，“报告庄导，林子津找到了。”

庄盼蓦地停下，“他在哪？”

程柔嘉：“南湾。”

庄盼：“具体在哪？我现在过去。”

“具体……”程柔嘉停顿一瞬，“具体地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明天吧，明早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好。”

“嗯，你先和阿姨回去，不着急哈。”

到家接近十点半，庄盼进房间的第一件事是给MP3充电。

刚在飞机上听了两个小时，现在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是十多年前的电子产品，但电充的很快，她不过洗完澡的功夫已经充到接近60%。

打开，按下播放键。

她听着歌，思绪不知不觉飘了很远。

过往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重叠，不停重叠，却似乎无法真正的合在一起，仿佛哪里缺少了些什么。

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

于是她睁开眼睛，站起来，从背包的夹层里拿出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安眠药，直接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再次倒下，闭眼。

在出发去找林子津的前一天夜里。

她需要睡一个好觉。

然而庄盼很快发现安眠药似乎出现问题了。

不。

准确点来说，是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当她睁眼，意外发现桌上闹钟的指针仍停留在十一点整的位置。

时间倒流了？

还是她吃药吃出幻觉了？

庄盼立刻坐起来，随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低头，只有一个手机躺在枕头边上。

拿起来，打开，屏幕上显现出准确的时间。

23:00。

2023年6月21日。

星期三，夏至。

显而易见，她又一次回来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庄盼已经没有起初的那番激动，当她看见时间，甚至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21，22，23。

她回来的时间在陆续推迟。

相反，日期在提前。

至于她在十年后的时间，第一次是首映礼那天，然后是春分、清明。

基本都是节气。

她直觉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

庞筝进来，语气明显不悦，“几点了，怎么还没睡？”她说着直接抬手把灯关了，“还有四天就要中考了，没事少玩手机，早点休息。”

房间内霎时一片漆黑。

门关上，留下庄盼一个人独自在被子里凌乱。

啊？中考？

不会吧！

她不会真的要去参加考试吧！

救命！

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这仅仅只是一场梦。

一定是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