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满庭芳 > 第5章 第5章

满庭芳 第5章 第5章

作者:榆冬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5 01:49:02 来源:文学城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过着。

待忙过了春种,这一天傍晚,林稹和钱氏抬着秧马从田里回来。

刚插完秧,微褐湿润的泥巴糊在脚上,结成了一层泥壳。

林稹刚舀起两瓢水冲洗,就瞧见娇姐儿端出三碗豆麦饭来。

赤豆配荞麦,充满了饭缩力。

三人围坐,安安静静的吃饭。

钱氏忽然道:“我明儿要回娘家一趟。”

林稹微愣,钱氏是湖州归安县钱员外家的女儿。钱员外早些年是个卖醋翁,发家后买了几百亩地,又捐了个官身,大伙儿尊一声员外郎。

只是钱氏嫁过来十几年,鲜少回家。

“我一走,你们两个独自在家,需谨守门户,若夜里有人敲门,万不可开门……”钱氏絮絮叨叨的叮嘱娇姐儿。

娇姐儿嗯嗯啊啊地应了,脑袋里还回味着刚才娘给她吃的鸡子的滋味,就只拨弄着碗里的赤豆,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林稹瞥她两眼,只觉奇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娇姐儿居然不缠着钱氏去外祖家玩。

她是不喜欢外祖家吗?

林稹沉默地听着钱氏的唠叨,突然道:“娘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回娘家了?”

“前些日子去县里,布帛铺的樊娘子说,爹娘叫我得空回家一趟。”钱氏叹息道,“好不容易忙过了春耕,终于腾出空来了。”

林稹松了口气,她就怕钱氏主动回娘家是因为家里断炊,回家借钱的。

没断炊就好。

“说起来安吉离归安县少说也有个百来里”,林稹有些担忧,“娘一个人回去,只怕不太方便。”

否则钱氏也不至于十几年都没回过几趟家了。

“更有甚者,若是路上碰见几个捣子无赖……”

她是真不想钱氏孤身一人上路去归安县,这要是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家里就两个女儿,即刻就有人来上门说亲、侵占家财……

“这倒也没什么。”钱氏摇摇头,“我和樊娘子说好了,搭她家伙计的平头车,一道去归安县。”

“那就好。”林稹松了口气。

她起身,洗净了碗筷,又去正屋织布。

第二天一大早,钱氏就动身离去了。

她先是搭林大郎的骡车到了镇上,又与细柳街布帛铺去进货的人结伴同行,到了归安县。

钱家住在归安县南关街,两进大院子,白墙黛瓦、青砖雕梁,很是气派的样子。

钱氏咬咬牙,上前拍门。

“谁啊?”大门嘎吱一声开了。

露出来个麻布短褐、须发灰白的老头,身后一张小杌子、摆着一碟炒黄豆。

“……二娘子。”老头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认出来,是钱家十几年前就嫁出去的二娘子。

他嘎吱嘎吱嚼了两下,赶忙咽下嘴里的黄豆,招呼道:“二娘子怎么来了?”

钱氏深呼吸一口气,笑道:“刘伯,我自嫁出去后许久没来看爹娘了,今儿有空来看看。”

刘伯赶忙把门大开,招呼她进来:“郎君和娘子都在家,见了二娘子来,必定高兴。”

钱氏讪讪,低头不语。

她进了门,被两个女使引着,慢吞吞往正房走。

进了门就瞧见一个瘦长脸的老妇人,正坐在榆木圈椅上呷一盏茶水。

钱氏期期艾艾:“……娘。”

老妇人搁下茶盏,慢悠悠道:“可当不起御史家的息妇唤我娘。”

钱氏如坐针毡。又抬眼见那妇人身穿绿汪汪生色花青罗褙子,梳小盘髻,头插两根明晃晃赤金簪。

好生富贵的样子。

钱氏下意识缩了缩脚,把沾满泥灰的鞋掩在麻布罗裙下。

她张了张嘴,轻声问道:“娘,爹在吗?”

老妇人没回话,嘴角微翘,愉快的欣赏起钱氏焦黄的面色、沾满泥巴的蓝布鞋、短到盖不住脚面的褐葛裙摆……

半晌,她才慢悠悠开口:“你爹不在。”

钱氏抿嘴:“方才问了刘伯,说爹在家。”

“咚”的一声,老妇人搁下茶盏,慢条斯理:“刘伯年纪大了,他发昏,你也发昏?都说了不在,何必纠缠?”

钱氏见了这位嫡母,气先短了半截,低声回道:“我许久没见爹了,既然来了总得给他请个安。”

老妇人嗤笑:“真是个孝顺女儿,嫁出去十几年了还惦记你爹。我还当你没了家用,上门来打秋风呢。”

如此直白的、毫不留情的问话,直叫钱氏脸皮涨红。

她牙关紧咬:“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爹叫我回来的。况且我也是官宦之后,素来清白,何曾伸手问人讨钱?”

钱氏神色凛然不可犯,反惹来那老妇人一声啐:“我呸!少来这里装相!你爹吃你那娼妇娘的一套,我可不吃!怎么害得我儿,又使得什么手段嫁过去,你自个儿知道。”

钱氏呼吸急促起来,吭哧吭哧的,周围女使妈妈们的目光犹如一柄柄利剑,扎得她胸口火一样的烧起来。

她生母虽是罪臣之女,却也是正儿八经纳进来的清白人家,她怎么敢骂她生母是娼妇!

钱氏热血一阵阵往头面上冲,怎奈何有求于人,偏又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忍、忍、忍。

钱氏牙咬得咯咯作响:“是爹喊我回来的,爹在哪儿?”

那老妇人冷笑愈甚,正要张口一通好骂,却见外头有个花白头发、穿青绿小绫的老者快步赶来。

“巧娘回来了?”老者喘了两口气儿,又尴尬的看了两眼上首的老妇人,这才招呼钱氏。

“爹。”钱氏刚被羞辱,见了亲爹,不免含着点哭腔。

三十来岁的人了,钱氏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拿帕子揩了揩发红的眼眶。

“火急火燎的,刚从娼妇房里出来罢!”老妇人毫不收敛,张口就骂。

又瞧见雕花门外隐约露出一角鸦青色的裙角,老妇人更是怒上心头,“砰”的一声,拂落茶盏——

“老不羞的,就爱那起子**!楼子里出来的玩意儿,屁股扭得倒是厉害,还不是生不出儿子!”

“你、你浑说什么!”老者气得发抖,瞪圆了眼睛,“你再说这种话,当心我休了你!”

“我呸!”老妇人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钱大郎!你摸摸良心!”

“你没发达的时候,谁起早贪黑跟着你卖醋?谁给你爹娘端屎端尿?谁替你们老钱家生了四个儿子?你敢休我?!”

钱父的腰一下子就塌下去半截,他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只好在背后打手势,叫眼眶通红的钱氏赶紧走。

钱氏耳听得生母遭此辱骂,一颗心跟油煎似的,又气又恨。偏生钱父一个劲儿的打手势叫她快走……

钱氏掌心都要掐出血来,转身,乘着钱父和嫡母纠缠不休时,匆匆步出正堂。

刚出门,胳膊就被掩在门后的另一个鸦青色裙摆的妇人扯了扯。

“周支婆。”钱氏颤抖着,又很小声、很小声的唤了一声“娘”。

“哎、哎!”周支婆一叠声应道。她颤抖着,眼眶含泪,又赶忙拉起钱氏,顾不得身后呵斥唾骂声,匆匆去了西厢房。

一进房,母女俩即刻关上门。

快三年没见了,两人眼里的热泪含也含不住。先哭上一场,这才擦干了眼泪叙起话来。

钱氏先打量起自家母亲。

五十岁,梳双蟠髻,插几柄小梳,穿着银绢褙子、鸦青旋裙。面上已有了细纹,发间也隐约有几根白发,但气质温雅,并无愁苦之色,看着日子过得还可以。

钱氏心下稍安,谁成想自家母亲见了她这身麻布衣裳、沾着泥巴的布鞋,又摸摸她粗粝的手掌,一时间竟泪如雨下。

“我的儿啊……是娘害了你。”周支婆哽咽不已,“若早知道那御史家是个表面光的,娘绝不叫你嫁过去。”

“娘。”钱氏也不免哽咽起来。

两人又哭了一场,这才振作起来,擦干了泪。

钱氏道:“娘,你且安心,早些年公爹没去世的时,京里二房年年都有钱送来,家里日子过的也好。”

“自公爹去世后,为了攒钱供璋哥儿和大郎读书赶考,我这才开始下地。便是如此,每每大郎从县里回来,都叫我歇着,他自己去劈柴、挑水、下田……”

钱氏说着说着,不由得羞涩一笑。

周支婆见她这样,心知自家女儿和夫婿感情颇好,这才略放心下来,又赶忙问道:“前些日子大郎送了书信来,说要上京赶考去,托你爹照顾你们母女三人。你老实告诉我,他可是真的上京去了?”

钱氏点点头,“是真的”,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娘,怎么了吗?”

周支婆瞧见她这副迷瞪样子就直叹气。她这女儿,有小聪明却没有大决断。

可没办法,这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周支婆只好道:“我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巧娘,你也得上京去!”

钱氏一惊,竟也没有反驳。

周支婆见了,就知道自己这话是戳中了女儿心里的隐忧。

“儿啊,我且问你,林大郎此番进京赶考,考中了,会不会有人赠美婢小娘?”

“大郎不是那样的人。”钱氏反驳道。

话一出口,钱氏自己就先后悔了。男人的劣根性,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周支婆叹息一声,也不好骂自家女儿蠢,只能继续给她盘算。

“我再问你,你婆母早被二房接去了京里,万一林大郎考不中,你婆母是会捐个小官儿给儿子做做,就此留在京里,还是放儿子回乡下当个农户?”

自然是叫儿子留在京里。

钱氏低声道:“照娘这么说,大郎别管考中与否,都要留京,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湖州了?”

“这是自然。”周支婆点点头,低声道,“否则他为何要把璋哥儿带走呢?”

钱氏悚然,急急道:“璋哥儿也十岁了,说是要带他去京里寻个名师,不能叫他在乡下地方荒废了,这才带他一块儿上京去的。”

“所以就留下你们母女三人?”周支婆一声反问,叫钱氏哑口无言。

“儿啊,你听我的,即刻将家里的田地佃出去,拿一笔钱,速速上京去寻林大郎!”

钱氏犹豫:“大郎临行以前与我说好的,考中了他就来信接我进京,考不中他就自己回来。”

“痴儿!”周支婆气得拍她胳膊,“你们是长房,本就该留在京里享富贵的,还回来做甚!”

真真是一对傻子做夫妻。

可自家女儿,没办法。周支婆忍气道:“你听我的,现在就去!”

“若是林大郎考中了之后再来接你,那自然好。可要是他薄情寡义,不肯来接,又或是他没考中却留在了京里,你还不得上京寻他?”

“既然早晚都要去,不如现在就去!”

钱氏还是很犹豫:“我这就慌急慌忙进京去,万一大郎没考中,届时还得回湖州,我先进京又回来,岂不是白折腾一场?周围的邻里都得说闲话。”

她这样好面子,反叫周支婆气急,只管把话往重了里说。

“傻子!等林大郎回家就晚了!届时你怎么哄他回京去?再叫他进京考一次?你再煎熬三年?”

“你想想娇姐儿、璋哥儿,你要他们一辈子在乡下当个农户,嫁个农户不成?”

钱氏悚然,想想自己的一双儿女,沉默了良久,到底点了点头。

周支婆这才抚了抚女儿的鬓发,欣慰道:“巧娘,你记住!你去了京里,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决不能再回乡下吃苦受罪。”

钱氏郑重点头,又红了眼眶:“娘,我若走了,你一个人留在湖州……”

周支婆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又赶忙拿素绢帕给钱氏揩眼泪,哄她:“不怕不怕,娘好着呢。”

母女二人又大哭一场。

钱氏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才带着周支婆给她的几贯私房钱,匆匆赶回安吉。

1. 秧马:一种农具。

苏轼在荆湖北路首次看到秧马时,曾写下一首《秧马歌》——《宋朝简史》

2. 支婆:庶祖母或者庶母。

陆游 《家世旧闻》记载:“八月,祖母生先君;九月, 杜支婆生叔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