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皇帝便拟了旨意,着皇五子凌聿珩暂代大理寺少卿,重翻凤家旧案,凤家嫡女凤梧,可提供案件线索,但不得参与案件决断。
曼殊此刻正站在丞相府门前,刚收到宫里面的传信,就未曾耽搁一刻马不停蹄的朝这里赶来,到了府门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静静伫立了许久,才将手缓缓搭在了院门的白色十字封条上。
今日的她,一袭素白色衣裙。长离紧紧跟在她的后面,虽未言片语,却能深刻体会到她此刻内心所承受的重大的痛苦。
随着曼殊轻轻推开府门,也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曼殊一步又一步的行走于庭院之中,眼前院景皆是荒凉落寞,彼时显赫国都的府邸,如今已然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院中荒草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瓦一木都显得那么沧桑孤寂。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庄重典雅的房间,曼殊环顾着四周,这是她父亲珍爱的书房,虽然书架上的书籍已然散乱不堪,遍布灰尘,但踱步在这小小书房之间,嗅着混着阳光的书卷味道,仿佛可以听到往昔家人在自己耳边耳语,耳边响起父亲昔日耐心的教诲,已然让曼殊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书房当时被鬼崖的人翻找的杂乱不堪,纸张书信散落一地,曼殊心中泛起一番莫名的苦楚,凤淮是一个极爱干净之人,书房向来整洁有序,两人不约而同的动手收拾起来,书籍一本本归位,纸张一张张拾起,笔墨纸砚依次陈列于桌上,书房渐渐恢复了整洁,曼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中掺杂了苦涩。
他们后来又去到了凤淮夫妇的房间,在那里停留了许久,曼殊轻轻的抚摸着梳妆台、床榻...,回顾着父母在儿时给予她的温暖和爱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伤,眼眶渐渐湿润,终是没忍住,转身冲入到了长离的怀中,埋头在长离的颈间,泪水夺眶而出,身子不停地颤栗,长离没有说话,只心疼的抱着她,任她的泪水打湿衣襟,细看间,他眼中似乎也有泪花在闪烁。
他们又相继的去了几个儿时时常玩闹的地方,最后脚步停在了曼殊叔父凤祁的住处。一踏入凤祁所住的房间,眼前的场景便是满目狼藉,屋内陈设凌乱不堪,环顾四周,屋子里面的东西有的翻倒,有的移位,唯有一个古朴精致的瓶子,造型虽普通,但是在这满目的凌乱之中倒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曼殊忆起,这瓶子的位置似乎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处有半人高的木质柜子上,她快步上前,不论用手出触碰,抑或是扭转,这瓶身皆是一丝不动,曼殊见这瓶子上窄下宽,刚好够一只手伸进去。
她正准备伸手去探的时候,突然间自己的胳膊被长离抓住,耳边也同步响起了他的声音,温柔却有些急切,
“阿梧,我来”,
说着便去伸手探那瓶中的玄妙,手指刚一接触瓶子底部的时候,长离的表情微微一滞,竟然是那瓶身之中镶嵌了很多螺旋刀片,结构巧妙锋利,纵使已经千般小心,却还是被处处绞伤,
“怎么了?”曼殊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了出来,
“没事”长离忍着疼痛,故作无状笑了笑,他更加小心翼翼的探着瓶底的开关,终于摸到了一处凸起,轻轻一扭,旁侧一处墙壁伴随着水泥摩擦着地面的声音缓缓打开。
“是暗室!”
“打开了!”
曼殊见到暗室打开心中激动不已,眼神明亮,嘴角扬起笑意,一手指着暗室门的方向一边转头向长离分享者自己的喜悦,
长离点头应下,柔声回应:“嗯,快进去吧”。
曼殊转身奔向暗室的瞬间,长离默默地从花瓶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已然鲜血淋漓,长离不想因为伤口让曼殊担心和内疚,便趁着曼殊离去的空隙,偷偷将受伤的右手放入衣袍中藏在了身后,之后便紧随其后进入了那暗室。
虽然暗室的门开着,阳光顺着空隙照在了暗室的地面,但是因为四周皆是墙壁,所以密室的光线依然昏暗,随着脚步踏入这密室的幽深之处的一处书架前,凤淮以往所作的书信密密麻麻,以及各类书法画作映入眼帘。
曼殊被众多的字画信件所深深震撼,一瞬间,她的目光被一副奇怪的画布所吸引,与其说是画布,不如说是以布为底,被剪裁的各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纸张书画上的文字碎片,被粘贴画布之上而成的一幅通敌信件。
那画布旁边摆放着一堆字迹相似的信件,常人看来,这些笔记出自一人,但是曼殊却可以看出这些笔记之间透露出的细微差别,她很快便推断出,是有人有意模仿她父亲的字,凤祁从中挑选出了一幅最像的藏在了她父亲的书房,将这通敌的罪名安插在了她父亲的身上。
曼殊有些不敢相信,从小那般疼爱他的二叔如何会构陷他父亲,一时有些难过,不过很快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曼殊再细看这些信件的纸张时,突然发现这些纸张和她父亲之前写信练字的纸张似乎有不同。
“长离,你快来看”。曼殊声音轻快,语气中透露着兴奋,喊着长离到那书架之前,
“可有看出什么不同?”曼殊的眼神中充满期待,直勾勾的盯着长离的眼睛,长离细看了半晌回复道:“字迹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这纸张的材质和纹理似乎有些不同”,
“对”。曼殊坚定的点头,然后轻声叙述道:“父亲常用宣斋的纸张,这个丞相府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是不知道的是,宣斋在凤府出事的前一年购入了很多造纸设备,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设备更新,生产的纸张不论是质量还是纹理、还有纸张散发出的微弱气味,均和以前有所不同,名字也由松香纸改为了松花纸。
父亲对气味有些敏感,又因为比较喜欢之前纸张的手感和笔尖写上去的触感,所以便私下找了那宣斋的老板商议,请他留下一处旧的设备专门生产之前的松香纸,这两种纸张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差异的,宣斋一直专门提供给家中松香纸,此事少有人知晓,就连我也是偶然撞见才发现的。”
长离突然猜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所以,如果大理寺中存着的那封通敌信是松花纸所作,就说明那信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我们就可以顺腾摸瓜,找到翻案的关键”。
长离的声音虽低沉,但却神色肃穆,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亮,曼殊的手指紧紧撰着那几封笔迹相似的“通敌信”,声音相继响起:“我一定要为凤家翻案”,语气虽然平静,但眼中却流露出不容质疑的坚定。
时间已近傍晚,夕阳余晖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身着宫廷侍卫样式的衣衫,腰间挎着刀,手握刀柄,站在庭院石阶前,伸着脖子向里面喊,声音清亮却恭敬:“曼殊小姐,我家殿下来了,接您去大理寺查阅案卷”,
“这就来”曼殊出声应下,接着对长离说道:“长离,我和珩王殿下去大理寺查阅当年案卷,你且在此等我,如果我太晚没回来,你便拿着这些关键证据先回鬼崖”。
长离并未直接应下,只是叮嘱曼殊要分外小心。曼殊点了点头,走出暗室,踏上了那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马车向前缓缓行进,车轮在石板上滚动发出有规律的响声。马车的轮廓慢慢地消失在夕阳余晖之中,也逐渐的消失在了长离不舍的眼神中。
今日凌聿珩着一袭月白色衣袍,车厢内柔和的光线将其照的更加素丽淡雅,此刻他正正襟危坐于车厢内,眉眼尽显沉静与从容,见到曼殊踏入车厢,侧身道:“来了”,曼殊点头,并在他对面缓缓坐下,目光不经意间发现了身旁一侧整齐交叠的衣物,心中升起一丝疑问。
曼殊抬头问道:“这是何故?”
凌聿珩唇角微微扬起,解释道:“大理寺查案不准外人进入,我便只能将你扮作小厮,随我入寺。”曼殊闻言觉着倒也合理,于是便问到:“那我们停靠在何处驿馆”,
凌聿珩却笑着说道:“我公务处理的有些晚了,估计没时间再另找驿馆换衣服了,怕要委屈阿殊了”。
凌聿珩话音刚落,曼殊满脸惊讶之色,不禁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想要我在车内换吧?”“哈哈哈”凌聿珩听完曼殊所言,不禁笑出了声,曼殊原觉着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见他笑声爽朗,便只劝慰到自己多想了。
突然间凌聿珩身子凑近了曼殊,近在咫尺,打趣着曼殊:“阿殊何时这般扭捏了?我们当初在崖底可一直是同吃同住的。”他笑的肆意,话语间趁机扯开了曼殊的腰带,
曼殊心中低喃:“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年级尚幼,每一日又都活在恐惧与不安之中,保命尚且来不及,心中哪里有时间考虑其他”,不过曼殊懒得辩驳,借势将他扯开的腰带从腰间抽了出来,倏地将对面之人的眼睛蒙上,凌聿珩眼前一黑,便只能悻悻的摸索着一点点坐了回去。
随着曼殊的衣衫褪下掉落在椅榻之上,周遭的空气也随之缓缓流动,凌聿珩的鼻腔之中嗅到了一股茶梅的清甜味道,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说道:“一别经年,阿殊竟然还是这般偏爱白色茶梅。”凌聿珩声音低沉磁性,还透露着一丝温柔和宠溺。
曼殊轻轻应了声,初见凌聿珩时相比于亲切,只觉着疏离更多,刚刚的相处间倒是发现了他爱捉弄人的一面。
曼殊并未再说什么,只安静专心的整理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