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恐怖的浪潮终于被控制,阿蛮挣扎着睁开双眼,想要活动一下手脚,企图借助躯体的感知,来尽快摆脱这种心魂被钉死的感觉,却发现自己眼前恍惚,手脚发软,要不是客砚扶住了她,她怕是会直接瘫坐在地上。“调整内息,梳理经脉,先稳固住鬼差纹。”客砚将她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提醒她不要惊慌,慢慢缓解。
阿蛮缓了许久才彻底恢复过来,脑海中那些诡异的画面终于散去,她开口询问:“我怎么了?”“应该是外部刺激导致的你心神震荡,再加上你年纪尚小,定力不足,才会出现鬼气溃散的问题。是我不好,思虑不周,不该带你来的,毕竟是九停恶鬼,成形之路肯定血腥恐怖,你第一次接引鬼魂,这种级别的任务过于困难了。”客砚心中万分自责,十分后悔没有在鬼门关就将阿蛮送回去,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若是等她成年之后,或者自己平日里多多督促她精进修行,也不至于发生刚刚的状况,若非她心思纯净,恐怕后果会更加严重,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客砚永生永世都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客砚自责不已的样子,阿蛮心里反而比看到那些恐怖的画面时更难过了,客砚一向对她很好,虽然俩人时不时拌嘴,但整个地府,客砚是最有耐心的了,哪怕自己总是缠着他要故事,他也从不嫌弃自己烦。“嗯~我刚刚确实吓得不轻,你看看,我身上浮起来的鬼差纹还有点印子呢,你平日里办事周全,此举确实有失稳妥了。”阿蛮“板着”小脸,撸起袖子,把白白净净的小胳膊往客砚眼前凑,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眼看着他本就懊悔的观音脸,在她一句有一句的“指责”中越发沮丧了,她眼光微闪,嘴角上翘,话锋一转,“这样吧~为了补救你的过失,也为了弥补我受到的伤害,等这趟差事办完,回到地府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跟阎罗君和德音大人求求情,可千万别让他们责罚我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啦~”阿蛮拉着客砚的胳膊甜甜地撒娇,一时倒把客砚整得上下不得。
无论阿蛮开不开口,客砚肯定都会帮她向阎罗君和孟婆求情的,她却把这件事当成原谅自己的借口,客砚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看着她娇蛮的模样,客砚心中的纠结纾解了不少,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阿蛮的。
阿蛮见客砚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懂自己调侃的意思,误会自己真的怪他,赶忙收起玩笑的神情,认真地解释:“这事儿说到底本就是我惹出来的,要不是我不懂事,非要违背德音大人的命令,缠着你带我出来,根本也不会搞成这样,也怪我平日里懒散,不肯好好修行,才导致只是被唬了一下,就,就……”阿蛮也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实在对不住之前夸下的海口,“总之,这事就算有错,也主要在我,你不必都揽到自己身上,我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而且刚刚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个什么鬼样子呢,是你救了我,我明白,况且平日里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的。”
客砚看着阿蛮着急忙慌地解释,心里更柔软了,“回去我一定认真求情,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责罚,你就放心吧~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这可是你说哒!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啦~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阿蛮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客砚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宠溺地说到:“你慢慢想,想好了就告诉我~”
这一夜,客砚都没有撤去自己用鬼气拉起的屏障,一直跟阿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阿蛮忍不住困倦,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客砚一边关注着伍偃之那边的情况,一边思考着阿蛮的情况,鬼魂没有肉身,其实并不需要睡眠,全地府这么多鬼差,只有阿蛮会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等到阿蛮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阿蛮让客砚把保护着自己的鬼气撤去,“你之后还要对付伍偃之,现在不能消耗太多,我保证,一会儿如果我还是受不了,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客砚没有再坚持,撤去了屏障。
阿蛮重新看到青同山情况的时候,是伍偃之冲下山,将季桓抓到山顶的时候,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伍偃之在后半夜的所作所为,但是青同山上狼藉的一切已经充分展示了伍偃之的残忍,又不禁让她回忆起昨晚的恐怖经历,阿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忍不住催促客砚动手,在阿蛮看来,伍偃之身上已经鬼气沸天,毫无人性了,可没想到,居然还没有到动手的时机。
“为什么?明明我们已经发现了九停恶鬼的踪迹,为什么不能提前动手,这样很多人就可以不用死了呀?”阿蛮心中困惑,“因为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我们只是鬼差,我们可以帮助亡魂在阳间多停留一两个时辰,帮助他们完成一些小小的心愿,但仅止于此。生死之事,事关天地法则,我们如果插手干预,轻则被关堕狱,重则灰飞烟灭,而且很有可能扰乱其他生灵的生活轨迹,看上去是救了一个人,但代价很有可能是毁了其他无辜的人。”
阿蛮听着这些弯弯绕绕,脑子里直发懵,客砚接着解释:“还记得几十年前那个被判天罚的那个鬼差吗?”“嗯,我还记得当时行刑的时候,很多鬼差都去看了,我也想去来着,但德音大大没允许,不过印象里布庄冯姐姐回来之后,好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天罚,就是引天道之力为一点一点磨碎鬼差体内的鬼气,直至化为虚无。”客砚看着阿蛮吃惊的表情,接着说到:“那个鬼差的后代本来应该急病而亡,鬼差不忍心,擅自出手,在人间显形,为后代指了一条求医之路,又干扰其他鬼差的接引工作,结果他的后代确实活了下来,但那位名医却因为救治他的后代,被耽搁了原本的采药行程,错过了一场原本应该由他发现并扑灭的,尚在萌芽的瘟疫,导致一整个村庄的村民都命丧于此。那名鬼差也因此被判天罚,而他的后代也并没有因此有了善终,几个月后便被一群山匪乱刀砍死。”
阿蛮若有所思,“所以,我们一旦干预了阳间之事,便一定会带来祸患?哪怕明知道是无辜之人枉死,也无法阻止?”“对。”“虽然我们鬼本来血液就是凉的,但这也太冷血了。”阿蛮眉头紧皱,还是无法认同这种说法,客砚也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当鬼差这么久,至今也无法理解天道为何这般无情,很多时候,他都是把强迫自己闭着眼睛把活干了,不允许自己去思考这些。
阿蛮还在心中纠结,青同山上,伍偃之也已经回神,他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恶鬼之力越来越膨胀,嗜杀的冲动越来越难以压制,他作为人类的清醒与理智正在渐渐崩溃,灵台已经是裂痕遍布,可他还不能彻底失控,脑海里还残存着一股强烈的意志,不断地告诉他,不能被恶鬼之力彻底吞噬,他看了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季桓,努力压下动手的冲动,用对季桓的恨意维系着自己最后的理智线,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在那之前,他还不能失控!
他拎起季桓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他要去哪?他不是一直要杀了季桓报仇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杀了?”阿蛮一直以为这里就是伍偃之的终点,没想到他要折腾,“我们跟上去吧。”
闪现之后,阿蛮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镇妖塔附近,那块玉令还在伍偃之身上,他取出玉令,打开镇妖塔的大门,拎着季桓走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嗯?!你居然还没有彻底转化!”镇妖塔中又大妖又喜又惊,“很意外?”伍偃之的声音响起,“怎么可能!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只是回来看看大家,您别紧张。”大妖很显然不相信伍偃之的说辞,厉声喝到:“你别忘了,是谁传授给你炼鬼术,又是谁抓了塔中妖、兽供你吸食。”“当然记得,就是您——大妖狰嘛。”伍偃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为什么传授我炼鬼术,不过是想把我变成九停恶鬼,供你驱使,放你自由,替你屠戮人族。可你似乎忘了,我也是人族!”“人族那些家伙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嘛,你居然要帮他们对付我,你疯了嘛!”“我早就疯了,你今天才知道!”
镇妖塔中,激战声起,有鲜血般的红色鬼焰升腾而起,“那是?”鬼焰一般都是黑色的,鬼差中不少人都会使用,阿蛮还是第一见到红色的,“那是恶鬼的鬼焰,看颜色,他距离九停恶鬼只剩一步之遥,把这满塔的妖、兽都吞噬殆尽之后,他便能成为真正的九停恶鬼。”客砚若有所思地看着镇妖塔,怪不得阎罗君说这个九停恶鬼不一般,他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保持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