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卖主是国公府的程小姐,林某不是有意冒犯,是林某的妹妹阿蕴曾见过真迹,对此有一点存疑。”林俞安尽量紧着她的颜面说道。
“因为涉及到真假问题,还是请慎重一点,真的自然没问题,若是假的,及时找到那作假之人,也能挽回程小姐和沈副会长的损失。”
“你有什么证据说这幅字是假的?”程琳琅审视着宋蕴说道,好像不说出个令她满意的原因,今天就无法走出这个门。
宋蕴对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我曾长时间持有此幅字画,还请程小姐割舍让宋蕴查看,不管真假,都会给程小姐一个交代。”
“宋蕴?你是宋主讲的孙女?”程琳琅眼色复杂地看着她说道。
没想到她认识自己,宋蕴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承认。
像是信了她的话,程琳琅让掌柜的把钥匙拿来开锁,还带了几个老师傅一同查看。
认真检查了几遍,就在宋蕴也以为是祖父真迹的时候,发现了关键的一点——墨汁有问题!
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祖父的这些习惯宋蕴早已记在心里,为了确定猜想,宋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香囊作对比,里面有出生时祖父为她写的名字,用的便是石斋墨。
果然不对!
“这不是真迹!祖父平日在书院虽习惯用松云墨,但私底下作画写诗的时候更偏爱用石斋墨,这幅字一笔一划虽临摹得像极了,但墨过留痕,用的墨汁不一样,自然会有差别。”
宋蕴说完便向掌柜的要了这两种墨汁作对比。
不一会儿,纸上的对比果真如宋蕴所说,墨汁的显色程度在光照下,确实有细微的差别,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习惯,一般人真的看不出来。
看到结果出来,程琳琅知道自己被骗了,恶狠狠地看向了身后的人,她买到赝品最多损失点银子,但要是经过她手卖出了赝品,丢的可是国公府的面子。
女子眼看假字画的事败露了,气急败坏:“你说墨汁有问题,怎么就能证明这幅字是假的,万一当时手边只有这种墨呢!”
这时,宋蕴才发现程琳琅的身后站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子,想来程琳琅就是通过这名女子的手买的赝品。
“我确实不能直接证明,祖父并不是爱作字画的人,被众人熟知的作品并不多,且如今都是我来保管,莫说如何流通出来,再则,大可拿着这幅字画问当时书院的同期,也会有熟悉祖父的人找出问题。”
“若你还有疑惑,此番上京我携带了几幅作品,也可拿来做对比。”
其实在宋蕴说出墨汁问题的时候,结局就显而易见了,现在只是垂死挣扎。
房间内,众人都在等程琳琅的解释。
本以为她会将人供出来来,没想到她开口说:“是我的问题,今日沈副会长和书局的损失本小姐来承担,至于宋小姐,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本小姐能做到。”
看这样子程琳琅是打算包庇身后那人了。
宋蕴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就开口拒绝道:“鉴别真假也是为了少一个人被蒙骗,更不希望有人利用祖父的名声做什么,既然没人损失,宋蕴也就没有要求了。”
听到自己竟然被人拒绝,程琳琅皱着眉不满地说:“本小姐说一个要求就是一个要求,从来没有收回去的话。”
林俞安看出这位大小姐要发火了,赶紧替宋蕴应下,说想好了再告诉她,听到这话程琳琅的眉头才松开。
一直没发言的沈绎倒是笑了出来:“今日沈某倒是长见识了,买一幅字画,竟然得到了程小姐的道歉和补偿,也见识了如何鉴真假,着实不亏!”
像是习惯了沈绎的说话方式,程琳琅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带着人离开了,在她心里一直对沈绎这种“商人”莫名讨厌。
“今日多亏了宋小姐让沈某及时止损,为表达感谢,我已命人在醉仙居备好午膳,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宋蕴怕这位少爷也像程大小姐一样难对付,跟林俞安对视了一眼,达成共识后说:“那我们兄妹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像是认准了她不会拒绝,得到答复后沈绎就笑着往酒楼走去。
所幸离得不远,就在隔壁街。
路上林俞安悄悄在她耳边嘱咐道:“此人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留个心眼。”
宋蕴自然知道,但在没摸清对方的意图之前,还不敢妄下推断,而且接近沈绎也是她的目的。
纵然是见识过了一品书局带来的震惊,在看到有着“京都第一酒楼”之称的醉仙居时,宋蕴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
不愧是京都,整面墙的菜单,说是给圣上备的满汉全席都不为过。
宋蕴本以为会是进最豪华的包间,但没想到竟是大厅中最醒目的位置。
“今日人多仓促,沈某未能提前通知掌柜预定的,现下也就只有这一桌空闲,还望林公子和宋小姐不嫌弃才是。”本是歉意的话,但从沈绎的嘴里说出来,就总感觉不对劲。
“沈公子在醉仙居做东,我和阿蕴自是没有嫌弃的道理。”林俞安报以一笑,也不恼。
宋蕴不想主动聊起话题,所以菜上齐了之后,就认真干饭,不得不说这“第一酒楼”的厨艺确实令人称赞。
在和林俞安聊天的沈绎,目光瞥了瞥沉浸在干饭世界里的宋蕴,嘴角一弯,心想:“吃挺好啊。”
“看来醉仙居的饭菜很合宋小姐的胃口。”沈绎轻笑道,“那沈某这份心意就没白费。”
宋蕴知道这是在点她呢,这顿饭真正的目的,现在才刚开始。
“早就听说过醉仙居的大名,如今托沈副会长的福,自是要大快朵颐,才不辜负这番好意和美食。”宋蕴知道和这种人交流,说多错多,但既然要接触景行商会,也只能慢慢试探。
察觉出宋蕴的恭维,沈绎也不恼:“宋小姐言重了,副会长这个职位只是家父离世前传给我的虚职,真正掌权的还是家里的叔伯,沈某也就和京都普通公子哥一样,该吃吃喝喝而已。”
听着沈绎的自嘲,宋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句吐槽起:“沈副会长过谦了,这种生活很多人都难以企及。”
沈绎也不谦虚:“的确是,沈家的资产放在整个北朝,也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宋蕴心想:“这人还真是诚实,既然说到沈家,这还不顺着聊下去?”
“听说沈家的景行商会,不仅产业遍及在北朝各地,就连关外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宋蕴怕直接问太明显,就委婉夸了夸。
正巧这时,林俞安遇到了几位即将入学的好友,邀请他一叙,一面是放心不下的妹妹,一面是等他叙旧的好友。
宋蕴看出了他的犹豫,加上有些话需要单独问沈绎,便说道:“俞安哥放心去吧,今日是沈副会长做东,想必会好好招待我的,对吧?”说完还不忘朝沈绎一笑。
“真是只小狐狸。”沈绎在心里暗笑。
“当然,沈某自会招待好宋小姐,护她周全,林兄放心去吧。”换上招牌的笑容,沈绎保证道。
听到保证后,林俞安让随从跟着宋蕴,独自走向了包间。
见只剩下两人,没必要拐弯抹角,宋蕴也就开门见山了:“想必这顿饭,感谢不是真正的目的,沈副会长有话直说吧。”
沈绎见她不装了,也顺着继续说:“沈某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被宋小姐的才华所折服罢了。”
这话说出来她家里的阿嬷都不信,鉴了幅自家祖父的字画就被才华折服,这人说起话来真真是不打草稿!
不等宋蕴反驳,沈绎像是要故意宣扬似的,加大了音量说:“要早知道宋小姐是前翰阳书院宋主讲的孙女,沈某家里还有几幅字画就该带出来,让宋小姐帮忙鉴别鉴别。”
本来他沈绎的身份和样貌在这里已经很引人注意了,现在还借她祖父的名声引来更多的关注,他究竟想干什么?
话一说出,周围的食客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都在小声讨论着。
宋蕴知道自己被他摆了一道,只得压着脾气,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说:“沈绎你究竟想借我祖父的名做什么?”
女子靠近的瞬间,带着淡淡的药香味,竟让沈绎觉得格外好闻。
“宋小姐多虑了,我这是在帮你啊,借宋主讲的名,在京都行事才更方便不是?”沈绎也低声说道,“况且,沈某府上确确实实有几幅字画,需要宋小姐帮忙鉴别真假,若宋小姐答应了,那么需要景行商会做的事,自然也是在~所~不~辞。”
他知道她的目的?但是却不点破她?
沈绎,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从前祖父并未告诉她辞官原因,但如今从沈绎的表现来看,当时离开一定不简单。
看到宋蕴充满戒备的眼神,沈绎不禁笑道:“宋小姐不必如此防我,毕竟我是答应了林兄要护你周全,可不是食言的人。”
周围的食客讨论声不断,有个胆大的上前试图询问:“刚才言语间听到沈副会长说宋主讲的孙女?这位就是吗?”
见来人提到自己,宋蕴行了礼:“小女宋蕴,正是其孙女。”
听到面前女子如清泉般温柔的声音,眉眼间稍带着异域风情,更加确定了这就是宋主讲孙女,因为曾经宋蕴的母亲也是这般眉眼。
“今日见到宋小姐,是杨某之幸,因曾在翰阳书院受过宋主讲恩惠,不知他老人家可好?”杨姓男子问道。
祖父去世时,家里并未声张过,也就身边亲朋好友知情,如今是要她来宣告吗?
“多谢记挂祖父,只是他老人家几年前已经离世,这份恩情,宋蕴怕是不能转达了。”哪怕已经几年过去了,说出祖父离世的消息,宋蕴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一片哗然。
“是杨某的不是,触碰到姑娘的伤心事......”男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一旁的沈绎觉得聒噪:“杨公子若是觉得难过,大可去淮都祭拜,聊表一下你的真心是吧?在这里抒发情感怕是有点不合适。”
听到耳边男人不带感情的声音,男子察觉到自己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说了句抱歉就准备离开。
宋蕴见此说道:“杨公子不必介怀,祖父曾告诫我,为惠,而望报,不如不为,我想这就是他老人家想表达的意思。”
男子走后,不等宋蕴反应,沈绎往她身边靠了靠说:“要不你也唤我沈公子吧,总觉得副会长叫起来有点招摇?”
宋蕴想说是她叫得招摇吗?明明是他自己长得招摇,行事招摇!
“或者,你也像叫林俞安那样,唤我沈绎哥哥?”说完,沈绎装作不经意间向她耳后吐了口气。
宋蕴还没来得及骂一句登徒子,始作俑者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俞安从包房回到大厅,看着面前的两人,明明和走之前没啥变化,但莫名感觉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微妙?
“今天就到这里了,我提的条件,宋小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沈府随时恭候。”沈绎说完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