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她再有接下来的动作,站在她旁边的许常安和孙尚德二人便一人将其拦腰抱住,另一人则顺势抢过了她手里的斧头。
官差见状,脸上恼怒之色尽显,举步就朝几人走了过来。
许常安见势不好,赶紧将顾二丫护到身后。
孙尚德也赶忙带着一张笑脸迎上那官差,笑着将斧头递还给他。
“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您别和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她都敢举着斧头砍人了,你跟我说她只是个孩子,天底下有这么胆大的孩子嘛?”
“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她,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说着,那官差便想推开孙尚德去捉顾二丫。
可孙尚德哪里会如他愿,只见他仍旧满脸客气的笑着,但脚下却是力道如牛,不论那官差怎么推就是推不动。
那官差推了两下没推动,察觉到不对劲,停下动作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是要带头造反?”
孙尚德听了笑得更加讨好:“那哪儿能呢!我一介平民,只想在自己地头安安生生过日子,哪能那样想不开,跟官爷您叫板。”
“既然不敢,那就给老子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儿收拾。”
说着,那官差又狠命推了孙尚德一把,孙尚德仍旧不动如山。
非但如此,他身后的许常安顺手将顾二丫交给叶氏,然后便见许家兄弟、林铁树兄弟以及朱屠户和村里另外十几个年轻人一道聚拢来,一步一步,目光坚毅的朝那人围了过来。
那官差见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的同时拔高声音道:“你们要干什么,难道真想造反不成?”
先前只顾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官差见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也都赶紧聚了过来。
孙尚德站在正对面,笑道:“官爷误会了,我们就是想和您聊聊。”
孙尚德话虽说的客气,但与他站在一起的大坝村一行壮汉脸上却是一点客气的神色都没有。
不过是转眼的瞬间,局面就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官、民双方在这清晨的太阳底下僵持而立,俨然一副马上就要开干的架势。
只是不等矛盾继续升华,远处的田埂上忽然乌泱泱来了一行人。
“住手,快都住手。”
被许常念抱着的翠娘听到声音,赶忙好奇的转过头去。
片刻后,俨然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僵持局面中,便传来一道清晰且稚嫩的声音。
“阿娘,好像是里正爷爷,还有一个穿官服的老伯伯往这边来了。”
小姑娘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又清脆,话音刚落便传进了在场众人耳中。
对向而立的两队人马里都有人禁不住好奇转头去看的。
果然就见孙里正带着个身穿官服的人和另外一行人往这边方向快速赶来了。
再等他们往四野下望去,发现先前往各处桑树林分头而行的官差们也都纷纷朝这边聚拢过来。
“头儿,什么情况,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听到手下人这话,先前还与孙尚德对峙着的官差立刻皱了眉。
转头定睛一看,那烈日底下身穿官服挺着大肚往这边来的不是自家大人又是谁?
他不敢相信的放下手,再仔细一看,发现跟在自家大人身边的不止有大坝村里正,似乎还有谢氏大掌柜孔禹丞。
看清来人后,方见那领头的官差彻底放弃与孙尚德较劲,转过身来满是疑惑的呢喃道:“怎么孔禹丞也来了,这税改的事与他们谢氏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听到那人呢喃的翠娘注意到‘谢氏’两个字。待她再次凝眸往孙里正那行人看去,果然就发现先前在谢家庄见过的那位奇怪老伯伯也在人群里,就走在那位钱大人的身旁。
翠娘见状,不由怀疑难道今日之事与小哥哥有关系?
这边小丫头心里疑惑的念头刚冒起来,那边孙里正等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一行人来到当场,见两边人马剑拔弩张的样子,便听孙里正赶忙皱眉招呼孙尚德。
“尚德,你们这是做什么!”
孙里正话音落下,钱大人也是一副不悦模样,怒斥众官兵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官是叫你们来收税的,不是叫你们来打架的。
更何况眼前都是咱们安州的老百姓,有你们这么对待辖下百姓的吗?还不都快给我收手!”
听到孙里正和钱大人的话,刚刚还僵持着的两边人马立时收了周身气势,各自散了开来。
而后便见孙尚德走到孙里正跟前,轻轻瞥了孙里正身旁一眼,轻声问道:“爹,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孙里正沉着脸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
只沉默的听完后方才扬起一抹笑意来与众村民对视一眼,方才开口与大家道:“各位,且先冷静冷静,今日之日实则另有误会,大家且稍安勿躁,先听我与大家解释解释。”
众人听着孙里正这话,不明其意。
孙里正倒也没有继续,只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钱大人与孔先生。
见钱大人点头,方才听他继续道:“这位是咱们安州府衙的钱大人,这位是安州大族谢氏的大掌柜孔先生,今日他二位亲自过来,便是要给咱解决税改一事。
作为大坝村里正,我知道大家并不是真的想与官府抗争。
所以,既然钱大人亲自来了,我希望大家能够缓和缓和,再多给些时间,咱们换个地方细说可好?”
“能有什么好说的,这新增桑蚕税的文书不就是从他钱大人手里发下来的吗?”
说话的是村里一个好吃懒做的穷光棍儿,平日里啥事儿不做光晓得占便宜,先前孙尚德等人于官兵对峙的时候他没敢站出来,而眼下突然跳出来闹腾,不过是担心被人发现他先前没站出来罢了。
然而,不管他此刻跳的有多高,叫嚣的有多凶,在场众人却是没有一个理会他的。
毕竟关于此次桑蚕税事件,村民们确实如孙里正所说并不是真的想和官府较劲,只是争取个机会,好好坐下来商量一下把事情顺利解决的。
于是便见孙里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许常安等人,问道:“常安,你们觉着呢?”
许常安见孙里正问自己,皱眉看看左右的兄弟们,见大家都朝他点头,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许常安沉思了一瞬终于开口。
“里正叔,其实咱们一开始就没想这样。只是这桑蚕税实在太高,今年恰好又闹了旱灾,若咱家家户户都掏空家底儿来交了这税,怕是连年都过不了就得饿死一帮子人去。”
说着,许常安又皱眉沉思了一瞬:“可若真如里正叔您所说,有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也愿意坐下来听一听。”
“对,常安哥说的没错。”许常安话音落下,一旁的林铁生也忍不住跟着道,“要是官府还把我们当人,就不该在这大旱的时候来给咱增税。
官府若还顾惜咱这些小老百姓,就该给咱留条活路。
可要是他们浑不在意,那我林铁生倒是无所谓,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林铁生说完,一双野狼一样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到了钱知府的身上,看得钱知府心头顿时生出一股不悦来。
孙里正见状,赶忙上前两步,站到林铁生和钱大人中间,将林铁生那似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给隔离开来。
“唉,说什么争不争的,咱都是大魏的百姓,官府怎么不想咱们好,咱们好了咱大魏才能更好不是。”
孙里正说着朝大家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多余的也都不必说了,事情先就这么定了。
各家各户都派个能说话的出来,一起到老头儿家里去,咱坐下来好生将事情说道说道。
至于其余个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在这里瞎耗着。”
说完,孙里正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就要走。
不想抱着孙子缩在一边安静了许久的莫婆子却又突然跳了出来,单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拽住孙里正的衣裳道。
“不成。你把他们都叫走了,这地里被砍倒的这些桑树我找谁去,难不成你赔给我?”
见自己老爹莫名其妙被拽住,一旁的孙尚德赶紧走了过来,沉着脸与莫氏道:“莫婆子你别太可恶。”
一旁的李奶奶见了,也看不过去帮腔道:“就是啊莫氏,那不过是你家运气不好先被砍了两棵,你怎么还能赖上里正呢!”
“哼,你个老虔婆,你家才运气不好呢!他孙延普是里正,我家的树被砍了,我不找他找谁?”
说着,莫婆子立时又想像先前拽着官差一样的开始耍赖,扯着孙里正的衣裳道:“我不管,今天要是不把桑树赔给我,他孙延普别想走。”
众人见莫氏这样,都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来。
反而是被莫婆子拽着衣裳的孙里正,无奈的摇摇头与她道:“你别急,你家的损失我们自会好好商量。
这样吧,不如你也跟我们一道去,待正事说完我再给你解决可好?”
“真的?”莫婆子蹙着眉,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但心头又耐不住生出几丝希望来,“孙延普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敢把你家房子给点了,反正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有种咱们走着瞧。”
听到她这离谱的话,孙里正无奈的抿抿唇,语气严厉起来:“我堂堂里正,何曾说话不算话过。你就放心大胆的跟我们去,回头要是没给你解决,你再说这话不迟。”
见孙里正说得信誓旦旦,莫婆子犹豫片刻终于松了手,待里正招呼着钱大人和孔禹丞离开的时候,她果然将小孙子塞给王氏,而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孙里正离开了。
等那一行人离开后,翠娘方才从许常念肩头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着那位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