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金玉尽入怀 第21章 皇帝

今日并不用上朝，江述银跟着林绪桐一路走到御书房前，恢宏大气的建筑就在眼前，脚下是灰白的砖石，江述银却觉得那夜的血路犹在眼前，而她要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跑。

门外立着的大太监早已等候多时，此时见到二人快步迎了上去，引着林绪桐往里面走，边带路边不住寒暄。“林大人今日可安好？陛下正在里面批奏折，特意嘱咐过老奴大人来了不必通报。”他的腰弓得很低，一直低着头对林绪桐说话，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

江述银也不在意，她不知道皇宫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还不知道当官的仗势欺人是什么样吗，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特别的。

林绪桐无心同他多说，他的全副注意力全在身后那人身上，随口敷衍两句便着带江述银走了进去。

他自然对这里习以为常，目不斜视直直走向内殿，江述银就不一样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眼睛滴溜溜转，上下左右都要看个遍，似要将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尽收眼底，直到他们离最前方那个位置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才做出一副安定的样子。

前方纯金打造的龙椅上，一袭明黄色龙袍的身影低首伏案，手中御笔轻蘸朱砂，复又在纸面的不断写着什么。

即便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也仍然低着头，手中动作不停，说道：“你来了，今日倒不算迟，朕说要给你的赏赐考虑的怎么样了。”语气颇有亲近之意，不似一般君臣。

果然，林绪桐与皇家中人的关系都不一般。

林绪桐合手行礼，“劳陛下挂心了，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赏赐一事依臣之见大可随陛下心意。”江述银自然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一礼，只是看起来依旧是乱七八糟的，十分不规整。

皇帝停下笔，这才抬眼看向殿内二人，面上一派平顺和煦，语气也是如此，“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勉强，这第一件事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再来说说第二件事吧。”言罢，目光扫向一直站在林绪桐身后的江述银，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是。“林绪桐身形一顿，动作有些迟疑，不过片刻后便侧身向旁边走去，将江述银整个人完全展现在皇帝面前，“这位便是臣同陛下说起过的那位帮手，若是没有她的帮助恐怕臣也没办法那么快发现反贼，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是以臣以为在此事中江姑娘功不可没。”

似是觉得距离有些远，皇帝自桌案后绕出，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在江述银脸上停留许久。

江述银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死死钉在前方的台阶上，整张脸面无表情。

林绪桐在旁边看得有些着急，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保持姿势不变，但他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万一适得其反就白费了。

好在皇帝只是看了一会便移开目光，对江述银说：“朕听他说起过你，是个聪明人，不必一直行礼，起身吧。”

“是。”少女的声音清脆但冷漠，江述银依言收回手，眼神直接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只一瞬间便马上低下了头，皇帝只当她是平民不懂规矩，不甚在意她的表现，而旁侧的林绪桐则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这倒是件新鲜事，皇帝收起眼神保持着和善的模样，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名叫江述银。”

“哦？哪个江？”

“极北之地，萦江的江，我出生在那里。”

“那你可知道今日林大人带你前来所为何事？”

“知道，临行前大人已经悉数告诉民女了。” 江述银十分从容地同他一问一答，想象之中不好的事情没有发生，林绪桐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既是知道，便也应该明白那夜究竟发生了何等重要的事，林大人说了数次你是她的得力帮手，赏赐当该有你一份，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这话说的十分随意，还特意带上了林绪桐的大名，就像是在施舍一只小猫小狗，强调没有它的主人的话，它根本什么都不会拥有。

笑面蛇心，实在令人作呕。

“民女不敢居功，都是林大人抬爱了，陛下的赏赐民女是万万担当不起的。”说着江述银单膝跪下，摆明了是不愿接受这种施舍。

事情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林绪桐见状更着急，索性打断两人的对话，急切道：“陛下，江姑娘的种种事迹臣都一一回禀过，赏赐也是她应得的。”况且，昨日不是都说好了吗。

他自是不能当面反驳皇帝，只能尽力再次争取，期望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

林绪桐话一落下，偌大的御书房中顿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一个懒得说，一个故意不说，一个等着人说，气氛陷入沉寂。

片刻后，皇帝哈哈哈大笑起来，转身重新回到桌案后，提起笔继续批改，“你们两个还真是有意思啊，一个拼命拒绝，一个硬是要求，罢了罢了。朕早就听说了你是独身一人前来上京城，居无定所，那便把林府旁边的那座宅子赐给你吧，大小合适也不算委屈了你。都先退下吧，圣旨不日便会传到，届时江姑娘可不要再拒绝了。”

“是，多谢陛下。”二人齐声说道，而后缓缓退出御书房。

除了进去奉茶的大太监，门外的人早已退去，二人出了御书房便向皇城门赶去，林绪桐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不像来时那般的轻松自在，有股莫名沉重压抑，不是自己就只能是江述银了。

她走的很快，几步就把他甩在身后，林绪桐加紧脚本赶上去，与她肩膀齐平时转头正要说些什么：“你……”

只吐出一个字话音便戛然而止。

江述银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闭上双眼，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吐出，恍若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很难能窥探她的内心。

于是林绪桐不再开口，一路沉默着踏出城门，坐上回去的马车，结束这不甚愉快的一天。

皇帝的圣旨果然来的很快，次日一早江述银便从大太监手中接到了那份明黄的布帛，由林绪桐带着去了赏赐下来的“新宅子”。

一路上林绪桐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四处介绍着这座府邸周围有什么，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哪怕是进府了他也不消停，又开始规划府里以后要买多少下人，假山花草换成哪一种会比较好，简直快要从大理寺少卿变成府邸管家。

刚到门口他便热情介绍起来：“这座宅子空置许多年，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不过近来我已经派人来打扫修缮过，里面的东西也都换了新的，你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同他比起来江述银倒显得兴致缺缺，只顾着跟在林绪桐后面随便看看，这也不关心，那也不关心，就像她只是来游览的，看过就走了。

“你看这里以后可以种上你喜欢的花啊树啊，什么都行，你觉得怎么样？”林绪桐指着一处空地问她。

“不怎么样，种花种树很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顾它们。”江述银淡淡地回他。

“很简单啊，府上多买几个下人照顾，你专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

“不行，我不喜欢太多人出现在我住的地方。”

“下人也不行吗？若是这府里一个人也不要，谁来照顾你？”

江述银正色起来，“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其他人照顾，毕竟我好手好脚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有了更好的住处，怎么说也不会比以前更差吧。”

有理，林绪桐短暂认同。

“再说了，我还可以让小狸他们来住啊，有下人的话还挺不方便的，而且我也不是每日都待在府里，万一哪一天心血来潮想要去外面继续闯荡，留一屋子下人很难办啊。”

有道理，林绪桐彻底被她说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他果然不能用自己的经验去对待所有人，若是一般人骤然拥有一座宅子，自然是会像他打算的那般处处装点，可偏偏江汉书院就不是一般人，她永远有自己的想法。

等到皇帝派来的人都离开了，整个宅子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江述银终于觉得轻松不少，张开双臂在院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筋骨。

里面果然同林绪桐说的一样，干净整洁，舒适无比，江述银走到廊边歪歪斜斜倚着柱子，没个正形，张口道：“谢谢你啊林绪桐，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这座宅子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庶民，如果没有一定助力，就算能力再大也不可能有机会去见皇帝的。”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江述银能猜出来他一点也不意外，却还是感到高兴，“你又猜到了啊，不用说谢谢，这些都不算大事。”

江述银只是冲他笑了一下，佯装不解道：“林绪桐，难道没人教过你，费尽心思完成的事情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否则就会被遗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