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舒听着晋温和转述的话,忽觉喉咙发紧。
她明白林悦话里的意思。因为当年能迈出那一步,坚定留在她身边那么久,所以决定离开时,需要的勇气远比当年更大。
可这也没有挽留住林悦的脚步。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悦仍对晋温和晋贺说:“我们永远是亲人。”
只是晋舒在想,这个“我们”里,也包括她吗?可是为什么即便想到它可能也是包括她的,她还是会这么难过呢?
晋舒忽然就想起当年她和林悦的关系暴露的那年春节后,她带着伤从武汉回来的那晚,林悦眼含期许地问她“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时,她回答的那两个字——“亲人”。
晋舒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当年的“亲人”二字有多伤人。
难怪那晚卧室灯光下的林悦,听到她的答案,眼里那么悲伤,难怪那晚的林悦那样反常,从背后把她抱得那样紧,紧到她的皮肉被挤压的轻微发痛。所以那晚后,林悦的疏远,是因为她给的答案么?
多年前她亲手射出的子弹,洞穿了林悦后,又在此刻洞穿她的眉心。[1]
心里闷痛,但晋舒克制着,刻意忽视痛感,强行扭转注意力,问:“小温,你们俩本来就知道些什么,对吗?”
晋温同晋贺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答:“是,昨天晚上,我们俩在楼梯拐角那听着在。”
晋舒闻言一愣,想起昨晚的情形,原本低沉失落的情绪一滞,旋即脸上微微烧了起来些。
一旁的晋温见状眨眨眼,忙补道:“没有听多久,听了会儿就上去了。”
晋舒不由眼神闪躲了下,低头嗯了声,一时有些轻微的羞窘。
因着林悦的交代,晋温和晋贺有意给晋舒些空间,加上这有些窘迫的氛围,便借口有些累,加上第二天还有同学的升学宴和生日宴,先行上了楼。
等他们上了楼,晋舒安静了会儿,然后给公司那边发消息请好了假。
因为晋舒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一切。今天在公司加了一班,晋舒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她感到呼吸困难,迫切需要一些可以喘气的缝隙。
从前林悦在家时,借着林悦醉酒的机会,小心翼翼把她揽在怀里才能偷得一枕安眠的晋舒,压根也没指望今晚能够睡好,于是便东摸摸西碰碰,徐徐收拾起了屋子。
晋舒只开了几盏壁灯和其他的小孔灯,一楼的光线昏暗中显出暖调的光晕。
只是偶尔的,她那弄出些窸窸窣窣动静的动作会徐徐放缓了,直至停下,然后就看着收拾到一半的东西有些恍惚地出神。
人们诞生于过去的殖壤,萌发于记忆的雨露中。回忆塑造我们,可偶尔的,它也折磨着我们。
回忆的载体和容器太多元了,熟悉的墙角,陈旧的书本,可爱的摆件,喜欢的咖啡,甚至于厨房料理台上调料那固定的摆放顺序,卧室床头柜上常被用来放置杯子的角落,家里到处都是还尺寸不一的抱枕和靠枕。
这个家里有太多属于林悦的痕迹了。
可是她总要适应的,不能总是困在这样的情绪里,不能林悦一离开就变得颓废,就用自暴自弃的态度生活,这是一种不负责任,不论是对林悦还是她自己,或者说也是对晋温和晋贺不负责任。
还在睡前给自己冲了一包回家路上新买的感冒冲剂,喝了些热水,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然后才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可晋舒又没能睡着。
主卧的床帘拉上了一半,窗外透进了些远处的霓虹灯,在辗转反侧的时候,晋舒打开了手机,给梁晚发了条消息,问她明天下午有没有空。
忍了一会儿,晋舒在纠结中又点开了赵泠的头像,很久都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但最终还是自我妥协,在聊天框里断断续续键入:
「明晚有时间吗?」
发完晋舒便放下手机重新合上了眼,浮浮沉沉间,不知几时才艰难陷进梦里,再睁眼时,是被闹钟吵醒的了,醒时觉得喉咙像被火燎过,干涩得疼痛,鼻子比昨天早上还要堵些,感冒似乎比昨天更重了。
好不容易睡了会儿,晋舒难免有些懊恼,昨晚忘记关掉闹钟了。
坐起来叹口气,摁掉了正震个不停的闹钟,揉揉眉心,又坐着缓了会儿,晋舒才清醒些。自知是睡不着了,她本也没有赖床的习惯,便起床洗漱了。
但一走进主卧卫生间,抬头看了眼镜子,晋舒便有些轻微的发愣 。
指尖触上镜面,镜中的脸倦怠不已,带着不容忽视的病气,脸色轻微地发黄,气色很差,眼底的青黑也更甚。
于是晋舒又垂下了眼。
就在这会儿,搁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晋舒翻过手机,原来是“赵泠”的来电。
电话刚接通,赵泠声音带了些晨起的哑,掺了些疲惫感在其间,语调却放得比平日里温柔:“怎么了,要我陪你吃饭吗?”
晋舒在电话这头握着手机,突然就鼻尖一酸。
认识了这么多年,晋舒了解赵泠,就如同赵泠了解她。就像她能从语调的变化里感受到赵泠隐匿起的关切,赵泠也能从她反常主动里发觉的情绪变化。
于是开口时,晋舒的声音有些哽咽:“嗯,你有空吗?”
赵泠被她这一句问得心酸,语气有些心疼:“当然。”
“想吃火锅吗?牛肉火锅,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家。”
晋舒很顺从:“好。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我手头的方案还剩一些收尾工作,弄完我跟你说,好吗?”赵泠语调平缓,征询着。
“好。”
挂了电话,晋舒才点开手机,看到微信里梁晚早上六点给她回复的消息:“我今天在住院部,没有门诊,你下午直接来住院部我办公室找我。”
梁晚没有半分犹豫,也没反复确认晋舒是不是真的今天要来。因为她知道,晋舒这么问,便是需要她。晋舒就是这样的,从不主动询问些什么,也从不会提自己的需要和要求,只会征询似的问别人,有没有空,忙不忙。
晋舒看着梁晚的消息,动容地抿着唇,试图遏制情绪的起伏,回道:“好的,谢谢梁医生。”
——
下午三点时,晋舒在医院住院部准时敲响了梁晚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隔着办公室的大门,梁晚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温柔包容。
推开办公室的门,梁晚还是像上次那样,正给晋舒倒着水。
晋舒微低着头称谢,接过水才坐在椅子上。
梁晚听着愣了会儿,问:“感冒了?鼻音这么重。”
晋舒嗯了声,微低了头答道:“空调吹感冒了。”
梁晚闻言有些无奈,道:“你自己记得多注意些。”
听见晋舒答应后,梁晚十指交叉,把手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细细观察着晋舒妆容也没能遮盖住的憔悴,神色中掩着颓靡。梁晚的心沉了沉,但仍旧温声问:“今天是怎么了?”
晋舒捏着纸杯的手指蜷了蜷,眼眸低垂好一会儿才说:“她和我分手了。”
梁晚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前几日晋舒曾给她发过消息,梁晚那时感到欣慰,为晋舒终于意识到这份感情感到衷心的高兴。
今晨起来看见晋舒的消息,梁晚原以为是她同对方的感情有了进展,但看见发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四点时,她的心又沉了沉。
毫无疑问晋舒昨晚失了眠,但睡眠状态是比主观意识的感受还更能反映心理状态的指标。梁晚在那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方才见晋舒的状态时已经有所预期,但仍没想到原来事实是这样。
心无声下沉,不由得紧了些,梁晚默了默,轻声问晋舒:“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本来不该打听来访者的感情,但这和晋舒的情况紧密相关,梁晚不能不重视。
晋舒沉默了会儿,眼周逐渐漫上圈绯红,清澈如溪的黑色眼眸蒙上层盈盈的水雾,叫人看了心疼。
“我不知道。”晋舒的话很轻,仍掩不住因哽咽而变了调的声音,抬头望向梁晚的眸子里带了种祈求和无助,就像溺水时的人慌不择路试图抓住过路的每个可能拉起她的人。原本平直的眼尾此时微微下垂,同平日里的温和平静大相径庭,显得格外无辜又惹人怜惜。
但晋舒没等梁晚应声,便接着说:“但我觉得,我好像很让她失望。”
原本晋舒对林悦说分手的缘由压根摸不清,猜想着是她的话触及当年的旧事,惹得林悦委屈生气了,还是她计较李星悦太过小气,以至于有些无理取闹了,惹得林悦厌烦。
可是晋舒分明是记得的,林悦说出分手前,话虽难得的讥讽刺人,可眼里的神情分明带着失望,还有些晋舒不确定是否是她的错觉的难过。
直到昨晚听到晋温和晋贺转述的林悦那一句“我们永远是亲人”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林悦这些年的疏远大概从没有一次是毫无缘由的,每一次都昭示着她曾让林悦深刻地失望,甚至于难过,只是林悦从没开口言说。
失望积攒地足够多了,于是林悦便也不想再留下了。
帮爹妈整理提交审核材料,看合同,连轴转了三天,加上前段时间每天熬到凌晨四五点写文,今天终于是病倒了,发着烧在医院挂着水写了一千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