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第53章 52

“你得知道，有些事情，有些时候不是想不想，而是敢不敢，配不配，能不能。”

话音落下后，两边都沉默了，没人说话。

许久后，电话那头的晋温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妈。”但喊完却不知说什么好。

在她的印象中，晋舒总是很温和平静的，她的情绪很少这样直接地袒露，总是克制着、收敛着，维持着她温和的形象。

缓了好半晌，晋舒才说：“小温，你们俩今天自己弄点吃，或者点外卖，钱不够跟我说，我下午还要加班，晚上才能回。”

晋贺看了眼晋温，两个人没说话，过了会儿晋温才低声回：“好。”

顿了一会儿，晋温不安心，又叮嘱了句：“你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晋舒垂下头，扶着额，闭上眼缓了好久。

晋温有时有些太敏锐，话语直戳着晋舒的痛处。

方才一整个上午的自我麻痹彻底失了效，晋舒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着麻醉剂失效后蜂拥而至的痛感。

等到终于平复些许，晋舒却发现胸口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没法消散，呼吸时会有牵扯般的疼痛，无法消减，早晨醒后就一直半堵的鼻子塞得更严重，喉咙发炎的症状愈演愈烈，简直像方才情绪的另类延续。

很难说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处理完了一天的工作，没开车来公司的晋舒并没有立即打车或是坐地铁，只是在傍晚北京的街头很艰难地走着，听着路过的车马喧嚣，满心倦怠。

在离公司最近的药店买了盒新的感冒药，因为她这会儿实在记不起家里的药箱里还有没有储备，也无心给在家的两个孩子打电话确认了，由内而外的巨大疲惫感几乎把她淹没。

北京的八月实在太热了，方才晋舒在夕阳的灼烧下其实已出了一身的汗，汗黏在身上，打湿了白色连衣裙的衣领和背后，但她却无心做些什么来缓解。既没有去室内躲避的想法，也不再有回家的迫切。

推开药店大门时，抬起头迎着大厦的缝隙间照进来的夕阳，晋舒眯起眼，在这个瞬间竟只觉得这夕阳里带有某种荒凉与颓败。

在楼宇缝隙的夕阳霞光中，丁达尔效应赋予了光形状，车辆川流不息。人们在其间疲于奔命，路人行色匆忙中显露出对生活的倦怠，因为北京实在是一座残酷的城市，但晋舒只感到这个世界好喧嚣。

晋舒停留在药店附近的咖啡店，坐在沿街的卡座，望着来往的行人，等着晚高峰过去些。

只是没坐多久，手机便响了，是晋贺的电话。

晋舒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电话快要挂断时，她才很轻地叹了叹气，堪堪接起。

“妈，林姨让我跟晋温去谭记吃晚饭，”一贯心大的晋贺此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而小心翼翼，“就晋温和我。”

晋舒愣了一会儿，迟钝地反应过来，林悦说过，她会和晋温晋贺解释，又是只喊了他们俩。

无言沉默了一瞬，晋舒轻声开口，声音里仍带着些涩哑，只是有些让人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别的什么：“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说出口晋舒才迟一步发现，这句话她说的有些艰难。

只是电话那头的晋贺反而踟蹰起来：“可是，妈......"

晋舒低下头，描摹着木质桌面的纹理，摩挲了下覆着层冰凉水汽的咖啡杯，语调寻常中藏着些疲惫：“去吧，没事的。”

于是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晋温在此时突然开口：“那妈你记得要吃饭。”

“嗯，放心，你们去吧。”

挂断时，晋舒望着窗外大厦包围间的一角灰暗天空，声音很轻地深吸了口气。

晋舒在咖啡店坐了很久，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就再续一杯，还从一旁的书架上翻出一本旧书开始看，只是今天看得格外慢些，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开始失神，无意识地轻抚着轻微泛黄的书页，然后等到回神时，看着指尖的纸张想，下一个在咖啡店里长久地坐着打发时间的时候，翻开这本书的人会是谁呢？又有什么心事呢？还是说，只是纯粹地想要享受片刻的安宁？

确切地说，晋舒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人无法预知未来，就像我们可以拨动时钟的指针，却谁都回不到过去一样。

等到天色已晚，咖啡店里的人来了又去，被汗水打湿的衣领和背后被蒸干很久了，晋舒才打车回了家。

进了小院后，隔着很远就能从茂盛的枝叶的缝隙里，看见一片昏黑的房子，屋里没有开灯，晋温和晋贺都有人走时关灯的习惯。

家里其实有智能家居，晋舒也可以提前一些打开客厅的灯光，只是晋舒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晋温和晋贺没两天就快要开学，没了林悦，这房子里也就一个她，看到未曾点起灯的房子最终会变成常态，她迟早要习惯这一切。

可当看到空无一人一片昏黑的房子后，晋舒又感到有些后悔。

她应该提前打开的，一片黑暗的房子看着太孤单了，她也许可以慢慢适应，不用这样突然，不然这样的画面当真让人难受。

进家门后一盏盏点亮玄关和客厅的灯光，换好拖鞋放好包，晋舒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徐徐灌下。

放下杯子时，晋舒觉得太安静了，她应当再晚些回来的，应该同晋温和晋贺一起，或是当初装修时不要把隔音做的这样好，不然玻璃杯同木质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在这偌大的别墅里也不至于这样清晰，她的心也许就不会感到这样空荡了。

看着收拾整齐的客厅，晋舒发了许久的呆，想起来林悦最爱收拾，总有些整理癖和强迫症，对家里总要求物品摆放整齐，看不得半分脏乱。

刚在一起那两年一直是林悦的工作空闲些，时间也更多些，所以总是林悦在照顾晋温和晋贺，那俩孩子那几年也正是培养习惯的时候，便因此随了林悦的习惯，这么多年，家里总是如此，从未变过。

只是晋舒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停止了在回忆里的不断深陷，仰躺在沙发里，整个人大半都陷进绵软宽大的抱枕里。

她忽然就又想起，家里的抱枕靠枕总是林悦在买，她负责定期收拾清洗，因为林悦很爱躺进绵软的抱枕或是靠枕里。在沙发上工作时喜欢躺，玩手机时喜欢躺，看电影时不仅要躺，手里还要抱一个。林悦有那么些洁癖，但她这几年总又忙碌，所以总是晋舒在收拾清理。

林悦敏锐，每每发觉她清洗过抱枕，便总会用这几年少有的笑眼盈盈地模样瞧着她，弯着眼睛笑说：“你又洗抱枕啦？”

虽是问句，但林悦总说得肯定，语气里掺着些很轻微的撒娇意味，所以晋舒总默不作声把抱枕洗得很勤，为的无非是林悦这么一句带着撒娇意味的话。

只是林悦在家看电影的频率越来越低，到家时总是喝过酒的，于是便很少再窝在沙发上的靠枕。有时晋舒洗过好些遍才能再听上那么一句，但这些暗地里的心思晋舒从没说过。

想来，这些话，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说了吧。

晋舒徐徐吐了口气，还是不得不承认，很多记忆就是无法避免，只要有一点缝隙，它就又会钻进你的脑海里，侵占你的思绪。

不再看周围了，晋舒保持着平静，打开了冰箱，看着冰箱里前两天刚买回来的海鲜和蔬菜，最终还是点开外卖软件，随便点了份炒饭。家里也就一个她，实在没有做饭的精力，太累了。

正吃着，玄关处传来指纹锁解锁的提示音。其实那提示音不大，只是这房子里太安静，所以显得分外清晰。原本安静吃饭地动作在此时顿了顿，晋舒放下了筷子，终究还是没了吃饭的心情。

一抬头，晋舒便迎上了晋温和晋贺的目光。晋舒没有意外，也没有叹气，只是在那时觉得疲惫感更重。

屋内的三个人都安静了会儿晋贺才开口道：“还没吃完啊，妈。”

晋舒低下头嗯了声，等他们俩走近，拉开椅子坐下才重新开口：“你们吃的什么？”

晋温答：“一些家常菜。”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林悦带他们俩孩子去的那家店，他们从前也常去，就是一家中式私房菜，只是晋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询，只好先找了个看上去如此拙劣的问题，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好问出口那句：“她跟你们说什么了？”

晋贺在此时沉默了，晋温张了张嘴又合上，酝酿了会儿才说：“林姨说，你们俩昨晚分手了，但和昨天那场的告白没关系，那只是个导火索。”

只是晋温说到这，余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晋舒察觉了，但仍是清凌凌问：“她还说什么了？”语调却极轻。

晋温嗫嚅了好半晌，脑海里浮现晚饭时餐桌上林悦说那些话时的样子。

林悦一边夹着菜，一边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同他们唠着最寻常的家常一般，冷静地陈述：“我和你妈妈的问题一直都在，很多问题从来就没有解决过，但是我觉得有些问题也没必要再去解决了，有时候分开才是比固执纠缠更好的选择，感情这样的东西勉强不来。你们不用想太多，只是我和你妈妈年轻时的很多问题在现在才终于爆发了而已。哪怕没有昨天的事情，不是昨天，那它迟早也会在别的时候爆发，爆发是必然的，区别只是早晚。”

晋温很努力地缓和着语气，试图不去刺伤晋舒。

晋舒闻言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对他们说：“她说的没错。”但是声音却极涩哑，原本就因为感冒有些晕的头愈发疼痛起来。

晋温看着晋舒这样的模样，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林悦后面的话：“别缠着你妈问，你们让她自己多缓一缓吧，她需要时间。”

以及后来她追问林悦她们之间“真的就没有一点可能了吗？”时得到的答案——

“没有，小温。

当年我决定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她刚刚离婚，还带着你们两个。在那个时候，那样的情景下，和你妈妈在一起是一件世俗意义上很需要勇气的事情的，小温。我十六岁那会儿就认识你妈妈了，已经二十年了，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决定和她分开。

所以小温，已经这样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能让我回头呢？什么东西能比二十年的时间和跨越世俗眼光的勇气还要更能触动我？

所以如果你妈还是一直固执的话，劝劝她吧。”

今天的文有点伤伤的

果然凌晨才是最适合写文的时间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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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