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第50章 49

一整天，四个人都各怀心思，又都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气氛诡异了一整天。

但只有晋舒完全无法控制住情绪，一整天都缄默地过分，眸光反复停留在林悦身上，却在每一次林悦抬眸看向她以前移开。

林悦本就敏锐，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更何况那眼神中的情绪太强烈，根本无法忽视。

可是一家四口已经到这了，总不能中途折返。可又是在室外，在公众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又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四个人，哪一个都憋得慌。

晋温和晋贺两个孩子今天跟着出来本就是当个借口，让两个人缓和关系的，但谁料一出门就遇上这样的插曲。缓和关系算是成了笑话，两个人的罅隙更大。没人摆开来说，但又谁都心知肚明。

在买水和洗手间的空档，晋温和晋贺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多次，都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说什么才能缓和气氛。这次不需要晋温再去提点或提醒了，晋贺这样反应总慢半拍的都清楚的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晋温尝试着偶尔开上几句玩笑，试图缓解晋舒和林悦间诡异的氛围。但一贯会接梗，插科打诨一流的林悦也只是附和着笑笑，并不多言语，平时会认认真真给回应的晋舒只顾着沉默，始终一言不发。

煎熬中一天终于过去大半，也无人有心做饭，找了家平时四个人都爱吃的餐厅草草了结了晚饭。

一回家晋温和晋贺便飞速上了楼，把空间留给晋舒和林悦。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开口，坐在餐桌的两侧，在明亮的吊灯下看似平静地各自忙碌，一人抱着台电脑，没有半点交流。

终于，林悦这晚第三次起身，在餐桌的另一头倒水时，晋舒红着眼圈仰头望着她，喊了她的名字：“林悦。”尾音里藏着明显的颤抖。

林悦的动作也随之一顿，抬起眼平静中带着几分了然地望向晋舒，眼眸在灯光中显得清明而沉静。

“怎么了。”

林悦的语气平静的像个陈述句，像是早已了然，等待着晋舒那在她意料之中的问话。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晋舒的声音比方才颤得更厉害了，语气里藏着委屈和一些难以理解。

因为今晚她一直在等，等林悦同她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她只是想听见林悦的回应，对此的回应与解释，然后才好结束她这无止境地不安与纠结。可是她没能等到，林悦什么也没说，所以只能等她自己来。

林悦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取决于你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

林悦没有撒谎。今天这一路林悦其实也想清楚许多，今晚的谈话是无可避免的，只是林悦想谈的已经不止今天的这一件事。她想谈这些天她刻意的疏离，谈那晚的那个吻，谈她们这段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那么些不健全的感情，谈这么多年晋舒时常过于暧昧和越界那些举动。

所以她说，这取决于晋舒想要听些什么。

可是这句话落在晋舒耳中的含义便有了偏差。

晋舒心中既委屈着，酸涩着，难过着，又生气着，语气便染上了从前从未有过的些许质问：“你为什么对李星悦那么温柔？你对待其他人，对待其他人的告白，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对那么特别？你应该知道早就她喜欢你才对。”

晋舒最后那一句话的声音哽咽得有些让人心中发颤。

是在车里那会儿，看到林悦除了怔愣和尴尬以外，并没有半分讶异的模样，晋舒才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林悦生性比她更敏锐，她在未能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尚能察觉，更何况是比她敏锐的林悦。

可是与此伴随的是更让晋舒惶恐的真相——

林悦明知李星悦对她的心思，却仍然把她留在身边。

这更让晋舒慌乱和手足无措了。

因为这其中非同寻常的意味，晋舒如今已能读得懂些许了。

林悦听到晋舒的话，并不意外，情绪也依旧平稳。

她认真地回：“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晋舒霎时红了眼，抿着唇起身，情绪不平稳起来：“她和别人哪里不一样了？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认真的。”

林悦的话狠狠踩到晋舒最敏感的痛点——

不一样。

李星悦和其他人不一样。晋舒最讨厌、最介意的就是这份不一样，因为这代表着特别，代表着与众不同。可是与众不同在感情里是多么敏感的词，它往往意味着宠溺、偏爱，甚至是喜欢。

可这不就是林悦于她吗？

林悦于她而言特别、与众不同，比任何琐事都重要。只要是林悦，晋舒就怎样都心甘情愿。

更何况李星悦同年轻时的林悦那么像，她无法抗拒年轻时的林悦，无法拒绝她任何，那么林悦呢？对待李星悦时也是如此吗？那她又要怎么办呢？倘若林悦爱上了别人，选择接受了其他的人呢？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早上车内那一声又一声昭示着亲近的“星悦”，已在她耳中循环了一天了，如此反反复复刺痛着她好多遍，叫她全然不能冷静。

只是她不知道她在不冷静间说错了话。

“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认真的。”

林悦原本的冷静，原本做好的长谈的准备，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化为了泡影，蒸发得一干二净。经年不敢牵动、从没愈合的旧伤在这一刻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多年前折磨她的阵痛再一次随之席卷而来，经由这么多年的发酵、催化，爆发地极为疯狂，林悦素日里的冷静理智在一瞬间就被烧得精光。

什么叫做可以不用那么认真？？面对别人好不容易蓄积起勇气才敢吐露的真心，抽丝剥茧般袒露的真情，那些不敢言说的情与爱，那些只属于自己的、暗地里的兵荒马乱，那些惶惑与不安，那些反复地自我苛责， 那些犹疑不定、反复踟蹰后的勇敢，晋舒怎么可以说出“可以不用那么认真”这样的话？

那些话语里饱含的真心，带着说话人体温的细腻情思，在晋舒的眼里，难道就那么不值得被认真对待么？就那么配不上一个认真的回应吗？那么十六岁时她的告白在晋舒眼里又算什么呢？难道就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对待了吗？怎么可以这样呢？？在告白后得不到回应，晋舒又彻底人间蒸发的那几年里，她的那些痛苦、挣扎、思念和反复地自我拷问与愧悔，还有后来只要想起就会时时发作的阵痛又算什么呢？

十六岁那会儿的她想要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个回答。

爱与不爱，总该有个回应，可当年的晋舒就那么残忍地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你让我想想”的谎言，就那样轻易地消失了。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消失呢？她到底明不明白，在那样的亲密无间状态下，断崖式的断联会有多痛苦，更何况当年的晋舒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也给她一个答复。

真的太痛了。时至今日林悦仍旧会在反复拷问自己是不是不该告白，不该打破她们间原本稳定的联结，充满了悔恨、痛苦和猜疑的噩梦中醒来。噩梦从未远去，伤痛从未消减。

所以林悦从不去问，从不追究，因为只要提及，就会再次体验那样锥心的痛。

可是晋舒怎么能在这么多年后，对着一个同当年的她那样相似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呢？这让林悦怎么能忍受？

林悦不禁嗤笑，笑声里夹杂的怒意让晋舒心跳几乎暂停：“晋舒，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教我该怎么回复别人告白的人。”

晋舒闻言愣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林悦以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晋舒一瞬间就慌了神，连忙着急地否认：“不是的林悦，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林悦又笑了声，笑得很冷，眼神也很凉，以至于晋舒一瞬间觉得面前的林悦陌生极了，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打断了晋舒原本的话，质问道：“不是这样是怎样？所以我该怎样？说你让我想想，然后在挂断电话后拉黑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换掉手机号微信号，然后再连夜辞职、搬家，消失得一干二净，等着很多年后再见的时候冲上去说一句好久不见吗？”

“晋舒，告白的那个人不是你，喜欢着别人、爱着别人，自始至终弱势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一直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也是被爱着的那个，所以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的方式有多残忍，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悦不相信晋舒感受不到李星悦同从前的她有多像。那些眼神里不经意流露的眷恋和喜欢，无数主动邀约的时刻，充满期盼的语气，眼中流露的欣喜与雀跃，林悦不相信晋舒感受不到。

连林悦自己都没办法一直拒绝李星悦，因为真的太像了。林悦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期待，和必须收敛起的欢喜雀跃，懂得偷偷恋慕着谁的心情。太清楚那种感觉了，以至于很多时刻林悦自己都觉得恍惚间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怎么会不心疼曾经的自己呢？

所以哪怕明知李星悦对她的心思，只要想起十六岁时的自己，林悦就会于心不忍，不忍将她驱逐，于是始终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做会让她产生多余幻想的事情，有意无意提醒着她，她们之间没有可能，然后等着李星悦自己想通的那一天。

她从来没有逼迫、伤害过李星悦。因为懂得，所以理解。

但林悦的话让晋舒瞬间僵在了原地。

林悦每说一个字，她浑身的血就凉上一分，直到她整个人如坠冰窖，在三十五度以上高温的夏天感到手脚冰凉，喉咙干涩地几乎说不出话，双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她们十六岁和二十二岁那会儿的事从来没有摊在阳光下这样敞亮地提及。林悦不提，所以晋舒也回避，假装年轻的时候什么都还不明白，怯懦自卑又胆小的那个她做过的所有事都没发生过，她们之间不曾有过罅隙，一直都那么好，中途的分离只是意外。

但当当年她做过的一切被林悦一一列举出来后，她根本没办法自我解脱。愧疚、悔恨、歉疚、心疼、负罪，这些如此压弯人腰的情绪无序涌至，交织着淹没颅顶，让晋舒感到呼吸困难，好像连呼吸都有锋利的刀刃从肺中划过。

晋舒艰难地开口，想要说抱歉：“不是的，林悦，不是的。我不是有意的林悦。”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对不起，林悦，我......"

晋舒慌乱不安地上前攥住林悦的手。

林悦冷着脸甩开了，晋舒的心被刺的一痛，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极度的不安间，她抓住林悦的衣角，但却仍旧心里一空，迫切想要抓住些什么，于是仰起头，在模糊的视线中，颤声问：“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吗？

林悦闻言恍惚了一瞬，想起白天劝说李星悦的时候。

她那时劝说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呢？明明该放下、该释然、该学着往前走的人，从来也不只是李星悦。她其实才是最需要学着释然的人，她才最应该往前看。

林悦恍惚一瞬，也在一瞬间释然。

得不到的回应，求不得的人，本来就不该执着。我们无法控制感情的生发，但可以选择放过彼此。就像她对李星悦说的，有些感情注定没有结果，有些人之间注定没有以后可言。这跟合适与否，跟对错与否，跟般配与否都无关，它只和心有关。

感情就是这样，万般不由人。

所以林悦垂眸，无声叹息着说：

“那就，分手吧。”

嘻嘻，今天晚上准时了捏～快夸我，这两天可是修罗场和分手part诶！！！！激动起来家人们（我已经开始疯狂扭扭哈哈哈哈哈哈

小林劝小朋友的话其实就是在劝自己啦，可以回去上一章再看一遍，细细再品一品，花了我不少心思捏那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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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