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你的庄园的主人。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这片庄园的主人。”贾臻真一连几次嘴瓢,脸色有些不快。
但已经震惊到麻了的随亦可并未察觉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我懂。”他目视前方呆滞地点头,“我是你的仆人。”
“请注意你的言辞。”身旁的男人突然严肃起来,他皱眉看着随亦可,眼神不怎么友好,“我的庄园可以接纳一位身患残疾的园丁,但不能接受一位口无遮拦的低素质者。”
随亦可眨了眨眼:不是您先口无遮拦的吗?
见他们气氛有些微妙,一直站在贾臻真身后的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少爷,您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看来这园丁果真与咱们庄园有缘。”
老者与流浪者大爷看上去差不多大,只不过穿着要正常许多,他脸上堆着笑,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只不过,随亦可迟滞的大脑僵硬地转动,这位管家的台词是不是说错了啊?
不应该是,“少爷,您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吗?
算了,随亦可甩甩头,将突然冒出来的不合时宜地想法统统甩出去。
他面对站在眼前脸色不善的新鲜出炉的甲方爸爸,一整个卑微乙方综合征大爆发。他垂下头,黑发下只能看到一点红透的耳垂,“无论您是庄园的主人还是我的主人,我都会好好工作的。”
“只不过我之前并没有园丁这个岗位的工作经验,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您可以放心,我适应工作的能力很强的。”
贾臻真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他看着藏在黑发下的那一点红,悄悄捻了捻指尖。
“管家,带他进去,先不着急上岗工作,先带他熟悉镜子国的公民守则。”
“好的,少爷。”管家躬了躬身,对随亦可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有礼貌的随亦可对管家一笑,还不忘继续对甲方爸爸表忠诚,“感谢您给我这个工作机会,我会好好努力的!”
他话没说完,便在贾臻真想要杀人的目光中被管家拖走了。
一旁的保镖饶有趣味地看着随亦可吱哇乱叫地被拖远,笑了声,“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挺有趣的。”他用胳膊杵了杵旁边的贾臻真,“你觉得呢?”
贾臻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嫌吵似的弯腰上了刚好开过来的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保镖听到贾臻真不耐烦地说了句,“虚伪。”
似乎对刚来的园丁很不满意。
保镖摇摇头,从另一侧上了车。他的老板一向如此,再可爱的生物也难以打动他那颗坚如铁石的心,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反正他觉得那小园丁挺可爱的。
随亦可,人如其名。随便,亦行,也可。主打一个随遇而安。
他跟在管家身后,打量着庄园内一眼望不到头的茵茵绿地,既兴奋又痛心。兴奋的是他头一次进入到如此壮丽盛大的庄园里来,痛心的是如此壮丽盛大的庄园却并不属于他。
管家带着他上了停在庄园门口的摆渡车。他亲自开车,载着随亦可向庄园最中央的建筑群驶去。
那是一座宛若宫殿般的建筑,乳白色的墙体像刚打好的奶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微光,深蓝色的圆形屋顶上竖着长长的尖峰,可爱又不失肃穆。一排排小小的屋舍围绕在四周,如笋般的尖塔竖立左右。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居住的地方。
“你就先住在这里吧。”管家在主楼西边的一排屋舍前停下车,他带着大睁着眼睛,微张着嘴的随亦可下车,边走边向他介绍庄园的情况。
“布莱尔庄园本是上一任王后的私产,王后膝下并无子女,她去世前将庄园送给了自己唯一的外甥,也就是您刚刚见到的贾臻真,贾先生。”
这么大一座庄园确实并非平民百姓能有,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甲方竟然还是个贵族。随亦可点点头,听管家继续说下去。
“贾先生喜静,若非必要还请不要出现在主楼附近。”管家说着,回头看了眼随亦可一眼。随亦可头发乌黑,一双乖顺的眼睛藏在厚重的镜片后,看上去很是听话。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或许你会是个例外。”
随亦可不知道管家说的“例外”是什么意思。但这里的人一向奇奇怪怪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园丁的工作并不复杂,你也还有其他的同事。不过今天是公休日,他们都出去玩了。或许明天、也或许后天,他们就会回来了。”
“好的。”这么大的庄园只有他一个园丁确实不怎么合理,随亦可点点头,跟在管家身后停在了最西边的一处房子前。
管家将一张磁卡递给他,他对管家感谢地笑了下,自己上前打开了门。
入门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不大,被一条笔直的石子路从中分开,一边种满了各种随亦可不认识地花花草草,一边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院子里被整理得很干净,微风一吹,景致轻轻晃动,像是一副会动的油彩画。
“这是给我一个人住的?”随亦可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管家。
“当然。”管家点点头,理所应当地先迈了进去。
天哪!这跟在王后的庄园里租了一栋别墅有什么区别!
勤勤恳恳打工数年的随亦可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靠工作住上别墅的一天。看来入对行真的很重要啊!
“你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但一天不会超过5个小时。具体的安排等你的直属领导休假回来他会告诉你。每天早上8点、中午11点以及晚上6点,是我们的就餐时间。如果有你事没赶上也没关系,食堂全天开放,只是厨师有可能不在,或许需要你自己热饭。当然,如果你更喜欢自己做饭的话,也可以不去食堂。”
管家说完才察觉到随亦可没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傻小子还站在门口,眼睛亮闪闪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脸上的笑容如梦似幻。
看来他的脑子的确是有点儿问题的。管家兀自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又提高声音,“快过来,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随亦可从犹如梦中的不真实感中回过神来,他吃笑着跑到管家面前,根本吗没听见他在问什么,一个劲地狂点头。
“算了。”管家摆摆手,带着他进了屋内。
屋子里面是标准的三室一厅的设计,对于住惯了群租房的随亦可来说,这简直是过于奢侈了。
“装修和家具都是最初设计好的,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再调整。”管家看着在各个房间里跑来跑去的随亦可,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这人看起来病得不轻,得在他正式工作前,好好带带他。
“不用不用不用。”随亦可终于在房间里跑完一遍,闻言回到管家面前,眼睛里直冒星星,“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年过半百的管家被他看得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那边有内线电话。”管家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类似对讲机的东西。
“好的,谢谢您!”随亦可对着管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次入职了。
“太客气了。”管家连忙扶住他,临走前再三叮嘱,“请务必好好研究我们国家的公民守则。”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随亦可兴奋地送走了管家,又开始在屋子里四处乱逛。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消停了下来。
他打开灯,坐在客厅奢华的皮质沙发上,望向窗外。庄园背后,在一大片绵延的绿色之后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夕阳的余光照亮半座山头,将山尖未融的积雪变成灿灿的金色。美得极不真实。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极不真实。
随亦可安静下来,却莫名觉得心慌。
自他醒来后,他所见到的一切都与之前的世界天差地别,就像是一不小心跌落进一个童话般的梦里。
这一切都是梦吗?随亦可这么想着,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嘴巴紧跟着响起一声尖叫。
很疼。他揉揉被自己打痛的地方,应该不是梦。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007的日子他是过够了,在哪里打工不是打工呢,何况自己新的甲方爸爸有钱有势。当个园丁也没什么难的吧?植物总不会比人还难伺候。
随亦可这么安慰着自己,竟窝在沙发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甲方爸爸和领导在抱头痛哭,就在他的工位前,在他匆忙完成的PPT面前。梦里的随亦可飘在半空中不屑一顾: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你们再也找不到我这么便宜好用的牛马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明亮,远处的高山变成一块巨大的黑影,宽阔的草地上零星亮着几盏灯。偌大的庄园异常安静,偶尔有风拂过草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亦可半躺在温暖的灯光下,却觉得浑身发毛。他在心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十六字箴言,待身上的汗毛全都乖顺地躺平之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紧张的情绪慢慢褪去,饥饿感便涌了上来。随亦可打开餐厅的小冰箱看了看,空空如也,非常干净。
屋子里所有的橱柜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一点能吃的东西。随亦可瘫倒在沙发上,忧伤地叹了口气。
今天不会要饿着肚子过夜了吧。
他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直往后背上贴的小肚子,余光却看见茶几上的那台老式对讲机。管家临走前说过,可以通过这个找到他。随亦可一喜,立马拿起对讲机研究起来。
这东西看起来是个对讲机,翻盖推上去之后,更像是个老式的按键手机。通讯录里存着管家和其他人的通讯号,随亦可猜测那些人应该是他的同事。
七点的时候管家曾给他发过一条信息,告诉他如果休息好了可以四处转转,玄关挂钥匙的猫猫摆件上放着一张庄园的地图,但切记不要靠近主楼。
随亦可很快找到了那张地图,他并不想在黑漆漆的夜里四处乱逛,如果不是饿狠了的话。
好在,地图上显示员工的餐厅就在他现在的屋子后边。只需要出门,右拐右拐再右拐就到了。
随亦可担心自己迷路,将地图折好放在裤子口袋里这才出门。
零星的几盏灯并不足以照亮整片黑夜,随亦可在幽幽的黑暗中小心地迈着步子,他穿过那条窄窄的石子路,谨慎地打开了院门,悄咪咪地将脑袋探了出去。
门外静悄悄的,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儿活人的气息。随亦可身上又开始发毛,他现在觉得自己不是在童话故事里,而是在恐怖故事里了。
但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抱紧双臂,眼睛一闭就往右边跑去。他微微眯着眼,生怕撞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提心吊胆地跑了一路,直到最后一个右拐,一座明亮的二层楼高的建筑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终于将眼睛彻底睁开。
虽然周围仍没有人气,但无处不在的灯光驱散了随亦可心头的恐惧。
旋转门感应到有人过来开始运作,随亦可连忙走了进去。
这座餐厅和随亦可大学里的餐厅摆设类似,只是里面的东西看上去要高级许多。餐厅里没有人,只有天花板上精致简约的吊灯明晃晃地亮着。
随亦可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却在厨电自用区的大理石台面上发现了一台正在工作的微波炉。
透过微波炉透明的玻璃,随亦可看到正在被加热的是几只黄灿灿的天妇罗,一旁的电子屏上数字跳动,显示着加热的倒计时,还有最后30秒了。
随亦可再次回头环顾整个餐厅,确定除了他这里没有别的人。“叮”地一声,微波炉结束工作,随亦可小心翼翼地将那盘天妇罗取了出来。
他就近拉开一个座位,将天妇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餐厅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11点39分。
这么晚了,不会再有人来吃这盘天妇罗了吧。随亦可这么想着,悄悄咽了下唾沫。
但万一有人跟他一样饿肚子怎么办?他摇摇头,将就要触到天妇罗的手指收回。
就这样,随亦可纠结了半天,等到天妇罗都到快要再次变凉了,也没等到那个加热天妇罗的人。
浪费食物可耻!从小接受光盘教育的随亦可叹了口气,终于得偿所愿地拎起一只天妇罗的虾尾,仰头吃进了嘴巴里。
外酥里嫩,鲜美可口。随亦可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这庄园的伙食可真不错。
一盘天妇罗只有六只,随亦可咕咚咕咚吞下去五只,终于不那么饿了。他慢吞吞地拎起最后一只天妇罗,突然有些舍不得吃。
他在心里盘算着这盘天妇罗在店里吃大概要花多少钱,又算他每吃一口要花多少钱,正算得起劲,突然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