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侍卫出谷打听消息,一走就是一日。
回来后一个个面容古怪,不知从何说起。
长话短说不可能,其中一人开口:“几个村落的人中表示,风缘谷是子孙飞黄腾达的圣地,无人敢存心破坏,村中人口都是正常死亡,埋于自家建好的祖坟中,每家每户人数对得上。”
荀谨问:“没人悄悄潜入谷中,挖走奇花异草去卖?”
“没有,村民很早之前试过,谷里的花拿出去一日便会枯萎,善于养花之人都侍弄不来,靠谷吃谷的念头熄灭,传闻谷内有花仙,除了每年一度的合光花凭缘份摘取,其他皆不成。”
所谓飞黄腾达,不过是世家大族变向招收有潜力家丁的一种借口,签的是死契,花大力气培养出来不为卖命,纯属吃饱了撑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另一人说:“城中打听过,风缘谷以前一直由几大世家盯着,近两年才放手,只在每年合光花出现的特殊日子才会派人收购。按说几家争斗,在谷中大打出手,损失了多少人都有数,哪怕埋于地里,不会有如今挖出来的新鲜。”经验之谈有据可依。
“明早试她一试。”荀究起疑,“点到为止,及时收手。”闹得太僵日后没法自圆其说。
河水中原本有不少鱼群居于此处,月灼华一来体型庞大,鱼群自觉比不过,为了生存另谋出路,只有类似清道夫的鱼留下来。
月灼华不可能躬着背翘着尾巴,自己打理每片鳞缝隙处的青苔等杂质,这些鱼在试探过深浅后,非常乐意帮忙打理。
水至刚至柔,龙形强悍,纵然鱼群牙口再好,啃不下来一点鳞片碎屑,唯一的缺点是清理时有点痒痒,常把某条鱼拍昏在岸边。
这天,月灼华又被水流带到河里,空中剑芒一闪直击眉心。
月灼华动都没动,河里突然窜出一条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计算好了跳跃的落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齿咬住握剑者露出的手背,借对方甩出的力道,撕扯下一块肉,咬住不松口落到水里。
其他鱼疯了似的上前抢食,有的鱼更是学之前那一条跃出水面。
突遭袭击,脚尖蜻蜓点水跳到岸上,没走两步头朝下倒地不起,咬破的伤处红肿泛紫。
没吃到肉的鱼群,发现岸边倒下的食物,纷纷牟足劲跃出水面跳到岸上,匍匐前进朝着食物进发。
久不见消息传回,荀氏父子坐不住了,带人前来一探究竟,目睹悚人惊闻的一幕。
鱼群对肉有着高度追求,好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吃了个肚儿圆,翻着肚皮欢快的拍打鱼尾。
荀谨出剑将怪鱼斩杀,地上的人只剩下半个身体,人已经断气,初步判定中毒,伤口处的颜色极为醒目。
月灼华在河面上飘着,自在的仿佛一尾鱼,毫不关心旁的事。
水中的鱼乖得很,没吃到肉便去清理见天疯长的青苔小虫等物,看不出一点此前的凶残。
不等荀氏父子兴师问罪,地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低头看去几条枯枝般的细藤,将地上的尸体捆住打算拖走。
禁军上手斩断不知名的根系,白色的东西喷出,落到哪里哪里被腐蚀出一个个坑,冒着刺鼻的白烟。
“后退,切勿动手。”荀究大声喝止,谷中果然凶险异常。
“公主殿下。”荀究老狐狸一只,能屈能伸,“死者非故意冒犯。”
月灼华冷笑:“不是故意,就是有心。”从河中上岸,路过不忍放弃猎物的根系。
“正常人有所心疑,会主动试探虚实。”荀究厚着脸皮,不否认背后指使。
众人乍见其人慢悠悠不躲不避,踩着几条蠕动的根系走来,心中一紧。
一条根系勾住月灼华脚踝,引得他人心惊胆战。
荀谨想也不想,将随身带着的肉干扔了过去,试图好心解救。
根系对肉干不理不睬,执着如斯。
月灼华烦透了,“尸体留下,你们可以滚了!”
“公主殿下。”荀究谷欠言又止。
“一柱香的时间。”月灼华最后一次警告,“饿疯了的不单单这一棵。”
众人眼睁睁看着根系拖走尸体,背后寒凉一片。
“多谢。”荀究朝儿子递眼色,带着人全部退到谷外。
“父亲!”荀谨说不出的不甘。
荀究思量再三:“找处就近的村子落脚,等国师的回信。”
荀谨带人去查,这两年内探访风缘谷的武者,有多少尚且健在?
京中,皇子停灵半月之久方才下葬,陆续放出皇子之死与后宫嫔妃有关,皇上肝火大恸郁结于心病倒了。
北卫皇宫,得到现报的国君冷嘲一声,粉碎信件喃喃自语,“快了,下一次轮到萧帝。”
“求子的队伍由丞相荀究父子带领,所去之地一是寺庙,二是花多的地界蹊跷无比。”同为丞相的大宗师夜晓心中存疑。
卫帝道:“派人去查,顺便动手。”
“已经派精锐前往,消息传回说一行人进了风缘谷。”大宗师做事一向走一步看三步。
“合光草是个好东西,可惜风缘谷是个吞人的巨兽,多少人有去无回。”说起这事卫帝恨得咬牙切齿。
夜晓说:“这一年的合光花正在路上,不日便到。”
“还是无法培养出来?”年年购买合光花,卫帝总会问上这么一句。
“萧国试过了,不行。”夜晓笑言,“即使成功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炽。”谁敢乱用!
“萧国国师坐镇宫中,难得!”卫帝含沙射影,“有缘应见上一面。”
夜晓意有所指道:“萧国国丧皆由国师主持。”
“哈哈哈哈。”卫帝笑得开怀,“可不,到时候得准备一份大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萧国皇宫国师接到荀究急信,看后递给吴公公。
吴公公阅过望向国师:“杂家走一遭?”
“等我卜上一卦。”国师取来龟甲、铜钱。
铜钱置于龟甲内,国师在纸上写了一个立字,摇晃龟甲数次,铜钱散于纸上,落到字的两端空白处。
“大凶!”怎么可能!国师再次问卜同样结果,眉头打成死结。
“杂家今夜离宫。”荀究父子现在外面,朝中无人能暂代其职,少一重遮掩蛛丝马迹露出,对局势更为不利。
“速去速回。”国师又道,“人必须完好无损接回宫,要快。”
吴公公这就交待好亲信之人,出发前往风缘谷。
国师盯着两枚铜钱沉思良久,立字居上,无论是否真正皇室血脉,只有其人身负大气运,可避血光之灾。
村中安顿的一行人,吃过饭各自睡去。
半夜惊醒翻身而起,拔剑挥向门口。
门破,黑衣蒙面人现身,荀谨期身攻去,首先想到的是消息走露,身边出了内鬼。
这一夜注定不眠,全部人马出动迎敌。
黑衣人中不乏高手,几下解决半数禁军。
荀究当机立断:“上马,入谷。”
荀谨一个九品武者对战至少三位九品,非常吃力不幸负伤。
躲避敌人的最佳去处,除了吃人的风缘谷不作他想。
一行人且战且退进入谷中,死伤过半狼狈不堪。
黑衣人知道风缘谷的利害没有进入,守在谷外等着斩杀漏网之鱼。
白天的风缘谷安静无比,晚上的谷内群魔乱舞。
活下来的人坐在一起,互相处理伤势。
荀谨左臂骨折,右腿刺伤,简单包扎:“三个九品,来者不善。”
荀究后背有伤,上药时四周悉悉索索声越来越多。
众人脸白如纸,不约而同思及忆起那些吃人的树根。
“火攻?”荀谨犹豫不决,即使暂时自救成功,谷外的人借机进来,一面倒屠戮殆尽逃不掉。
不用火烧谁知道斩断之后会发生什么?
荀究豁出脸面不要,高喊:“殿下救命!”
荀谨不认为女流之辈救得了大家。
“我的脚,啊!”受伤的禁军被根系缠住拖走,伺机而动的虫子扑上去捡便宜,专攻有血腥的地方。
荀谨出掌震碎拖人的根系,人救下来了,可已经咽气。
“有毒!”武者夜视能力不弱,禁军的死状一目了然。
熬到天亮显然不太可能,众人掌风横扫,除之不尽越来越多,毒虫的出现给本就疲惫的一行人雪上加霜。
谷外黑衣人听到谷内动静不断,扎堆围在一起呵呵笑。
“风缘谷夜间就是死地,有去无回,当年吞了不少八品以上武者,越美丽看似无害的东西越恐怖。”
“当花肥也是不错的死法,嘿嘿。”
“一波车轮战,够那些人耗的,天亮前准结束。”
一个黑影掠过,有人咦道:“谁进去了?”
“管他呢,除非是大宗师级别,囫囵吞完整出来的少有。”保证进去多少死多少。
吴公公日夜兼程赶来,晚了一步追踪至此,入谷后方觉大为不妥。
“殿下,救命!”身边的人死了一半,活下来十人,荀究又急又怒。
吴公公听到荀究的声音找了过去,情况比预想当中还糟糕,击出双掌。
地面上的轰鸣声传到地下,震得石块哗啦啦往下掉。
“让不让人睡觉!”月灼华火大的沿着水脉上到地面。
从银镜中取出不用的宫灯点上,朝声源处走去。
“吴公公!”荀谨又惊又喜,“省些力气除不尽,小心飞虫有毒。”
风缘谷褪去华美外衣,露出内里真正凶恶一面。
吴公公点燃一截枯枝扔到地上,以掌风气劲控制火势。
一般虫子大多数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谷中虫子却不然,无一只上当。
地面张牙舞爪的根系不退反进,燃烧发出的叽喳声,像是诡异的笑声。
没有木头燃烧后的焦糊,反而上升出一缕白烟。
吴公公暗道不好,赶忙熄灭带着人退离一丈开外,全程屏住呼吸。
明亮似月的光自远处飘近,听不到其他声响。
“谁!”吴公公警觉道。
“殿下?”荀究伤的不轻,背后的口子又裂开了。
月灼华大致用宫灯一照,地面的根系摇摇摆摆似在打招呼,满地狼藉一片。
“受伤了?”月灼华嗅到空气中随风散开的血腥气。
“殿下,谷外有人追杀,我等迫不得已。”荀究洞若观火,女子一到所有杂音全部消失,非是幻听。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月灼华冷酷无情道,“要么今晚全部留下做花肥,要么想办法让别人填补空位。”
“这……”荀谨等人瞠目结舌。
“你们的血唤醒了捕食者,不死不休。”言尽于此,月灼华转身欲离。
“等等!”吴公公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饿肚子的太多,你们几个加上外面的人,不够整个山谷塞牙缝,自从有人学精之后,送死的人少了,好不容易遇上一群傻子,试问谁会放过到嘴边的肉?”
“他们不会进谷。”摆明了知晓风缘谷真正可怕之处,荀谨说不出的后悔。
“那是你们的事。”月灼华要回去睡觉。
吴公公先礼后兵一言点透:“殿下好似无所畏惧,能否带我等到安全地方,谷内食物待明早之后,用动物换取可行?”
月灼华笑了:“动物的骨肉哪里有八品及以上武者的血肉大补,白日梦做不得。”
“那便得罪了!”吴公公闪身去捉人,擒拿手一出,宗师之下无出其佑。
为了活命顾不上得罪不得罪,实力足够当然更愿意让谷外的追杀者填这个坑,眼下不是有心无力吗?
人类总是学不乖,抱以侥幸心里的代价可有觉悟偿还?
连片衣角没碰到,吴公公自己先行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腥甜的血沫。
月灼华居高临下,用宫灯照了人脸,戏谑道:“谷内所有植物,毁之巨毒,越是动用内力真气强行逼出,毒入五脏的速度越快。”
话音刚落,暗暗逼毒的吴公公不幸吐了一大摊血。
“啧,总有自作聪明之人,不作就不会死。”月灼华看了场乐子心情颇美。
荀谨问:“你为何无事?”
“你猜?”月灼华故意逗趣。
荀究再次恳求:“能否给一条活路?”
月灼华故作沉吟:“我与你们往日无冤即日无仇,生路吗,不是不行?”
“还请赐教。”吴公公学了个乖,真气一乱实力大打折扣,不得不低头。
月灼华大发慈悲:“灯留给你们,河边有解药,祝好运。”放下宫灯潇洒走人。
荀谨上前扶起吴公公,拿上宫灯一照,最为可怕的现实映入眼帘,不仅树根会动,四周原本花海之地被树占领,说明树是活的!
“河在哪个方向?”全是树遮住了视线,分辨不清方位,荀究浑身冷汗浸透,说话大喘气。
荀谨拿灯一照,挡路的大树不情不愿挪着根系让出一条路。
荀谨呼出一口气,“走吧。”
吴公公提醒:“快走,赶在宫灯熄灭之前到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