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巷，幽径长 第22章 第 22 章

允诚见只有允怀一个人回到上京，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当允怀向允诚禀明了竹叶的意愿和说辞，允诚心中一阵郁结。

允诚心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允诚一阵急火攻心，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茶杯顿时四分五裂，茶水和着茶叶洒了一地，就像允怀的心，也碎了一地……

众太监和宫女见皇帝震怒，纷纷跪下求皇上息怒。

允怀也道：“皇上，你冷静一点，竹叶她虽狠心了些，可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允诚慢慢冷静下来，终于开口道：“罢了，她要怎样都随她吧，她高兴就好，你们都起来吧。”

……

半个月后，允诚微服出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居酒屋。

竹叶吓了一跳，接着便是欣喜若狂，连忙将允诚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竹叶贪婪地看着允诚的脸：“天，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你怎么会来？”

允诚本来还在生气，看到竹叶欣喜的样子，又觉得气不起来了。

允诚狠狠地抱住竹叶，感觉像是要把竹叶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表面上却还是要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说我为何而来？”

竹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允诚神色也慢慢黯然道：“我知道，即便我亲自来一趟，结果也并不会不同，我只是，不死心罢了。”

竹叶摸摸允诚脸道：“对不起……”

允诚道：“不用对不起，你说的都对，是我们有缘无份。”

竹叶道：“你是皇上，要为天下苍生负责。你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你属于所有的人，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我不能自私地将你据为己有……”

允诚点点头道：“我明白，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一转眼三年了。

自从三年前允诚偷偷离开皇宫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没有人知道皇上那次是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听到了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皇上每天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为国为民。从不曾好好休息片刻，更别提什么充盈后宫，延绵子嗣了。

宫里已经有流言了，皇上该不会是断袖吧？为然为何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连一个妃子都没有？

可是不应该啊，当年皇上还是诚王殿下的时候，不是娶了镇北将军的女儿做王妃么？王妃还是难产而死的啊！

大臣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皇上后继无人可怎么行啊？

大臣们变着法子想往皇上身边送人，却都一一被挡了回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按规矩三年一次的选秀，一来为皇上充盈后宫，二来每年都会有一批到年龄放出宫的宫女，总要选一些宫女补充进来。

先帝年事已高，对后宫之事也有心无力，于是便将三年一次的选秀暂停了。

先帝驾崩后，允诚借口要为先帝守孝三年，不肯纳后宫。

如今三年已过，他们提议，要恢复选秀，为皇上挑选合适的人选。

允诚道：“战事刚刚结束，又起了天灾，如今天下天灾**，民不聊生，朕哪儿有心情去想这些？选些宫女也就罢了，后宫嫔妃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天灾**，既是允诚找的借口，也是事实。

这两年来，天下大旱，纵使允诚已经最大限度地减轻了赋税的压力，并且极力放粮放款赈灾，可总有一些地方官不顾百姓的死活，中饱私囊。

百姓活不下去，便会有反抗者。

近日来不断有农民起义要造反。

朝庭震压了一波又一波，地方官也撸了一批又一批。

允诚每日殚精竭虑，也确实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了。

而在遥远的南海郡，却又是另外一翻景象。

竹叶把居酒屋的菜价调整了一翻。

一些简单便宜的小菜，大多都是百姓来消费，竹叶便半买半送几乎是没有任何利润。

而一些花里胡哨的的硬菜，消费群体大多是一些乡绅富豪，竹叶便把菜价翻了一翻。

竹叶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分出三六九等，越贵的菜当然越高贵，穷人么只配吃便宜的菜。

这些乡绅土壕们，为了面子，即使觉得不合理，也不肯让人觉得自己穷，只好默默地咬牙接受了。

甚至还起了一股攀比之风，谁在居酒屋点的菜越贵，花的钱越多，谁就越高贵。

竹叶无奈地摇头心道：“我只想让他们多花点钱，可这攀比的风气倒也大可不必……”

这几年竹叶也没有留下什么钱，虽然赚了不少，都用来做慈善了。

竹叶每天会在居酒屋门口发放大米，家里揭不开锅的都可以免费来领。

这钱都是从乡绅土壕那里坑来的，也算是变相地劫富济贫了。

不过乡绅土壕也不是傻子，拿了我的钱去做好事，好名声都是你的，搁谁也不乐意啊！

竹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在发放大米的地方立了一块牌子，上面说明了这些大米都是以乡绅土壕的名义发放的，并且还根据每一位土壕消费的多少，在牌子上折算成捐了多少斤大米。

从那以后，乡绅土壕们走到哪里，都有百姓对他们拱手作揖，称他们是大善人。

乡绅土壕们刚开始还不乐意，后来渐渐找到了做慈善的乐趣，在竹叶这里消费的竟然还越来越多，那攀比之风竟还愈演愈烈……

这该死的胜负欲……

不过竹叶还是很高兴的，无论他人初衷如何，结果是好的。

所以在全国都天灾**的情况下，南海郡反倒是一片祥和，如世外桃源一般。

虽然竹叶称自己只是借花献佛，百姓们还是非常感谢竹叶，认为这一切最大的功劳还是竹叶的，甚至开始称呼竹叶为观世音活菩萨……

竹叶汗颜，这可不敢当……

相传观士音菩萨的紫竹林可不就是在南海之滨么？

竹叶心中一动，也不知道脑子抽的什么疯，竟也在居酒屋后面种了一片竹林，还在林中搭了个林中小木屋，屋后也有一小片院子，想象着自己就是那隐居在绿竹巷中的高人。

院子的大门旁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晃又是三年。

自从六年前允怀助允诚登上帝位后，允诚便事事重用允怀。

允诚自己整天没日没夜的工作也就罢了，还特别倚仗允怀，允怀心中叫苦不迭，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啊……

允诚却不给允怀机会，甚至连婚事都一手包办了。

允诚自己却越发的清心寡欲，除了政务，其它的事一概不入允诚的法眼。

连允怀都已结婚生子了，允诚却还是孤身一人，每当长夜漫漫却睡不着时便会想起与竹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几年天灾**慢慢过去了，百废待兴，允诚更是忙得顾不上吃饭和睡觉。

允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四处替允诚跑腿体察民情，钦差大臣也不好当啊！

这几年允诚一方面没日没夜地工作，一方面睡眠也越发的少了，正值壮年，却有微微有些疲态显露。

允怀常常劝允诚，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这样急功近利，把自己的身体都搞坏了可怎么办？

允诚只是笑笑，心道：“可我不想再等了……”

而远在南海郡的竹叶也没闲着。

竹叶看到许多家庭都是男人出海捕鱼，女人便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于是便想着，找点什么事情，能让女人也能有些收入，贴补家用。

竹叶开了一家纺织厂，招募了一批女工做些纺织和刺秀的手工艺品。

又开了一家私塾和幼儿园，女工的子女们，大一些的可去到私塾读书，小一些的便放在幼儿园，请了几个嬷嬷照看着。

女工们没了后顾之忧，更加卖力地干活了。白天男人们出海捕鱼，子女们上学，女工们上班，晚上便可以一同回家。女工和她们的男人们都对竹叶感激不已。

竹叶又成立了一家外贸行，准备把女工们做的手工艺品出口到沧澜、琉璃等小国。

要做进出口贸易，须得打通市舶司的关系，南海郡的市舶司由郡守胡大人兼任。

竹叶便带着诚意满满的礼物来到了郡守胡大人的府邸。

胡大人曾在诚王府见过竹叶，偏偏竹叶本人在南海郡也颇有威望，胡大人知道竹叶得罪不得，于是便恭恭敬敬地请竹叶进门。

胡大人道：“竹叶姑娘，不知此翻前来有何事？”

竹叶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向你讨个方便，想必您也知道我开了家厂子，生产了些手工艺品，我看着还不错，想着要是能做些进出口贸易，一来增加百姓的收入，二来也是您的政绩不是？”

胡大人是个聪明人，这么一衡量，果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痛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胡大人要合伙干！

虽然竹叶说的百利而无一害是实话，但胡大人能答应得如此痛快，想必也是看了皇上的面子。

竹叶心想着便一个人笑了起来，倒是做了一回狐狸了。

不过胡大人要合伙儿的事倒是令竹叶心中一动。

竹叶效仿东印度公司，推出了股票，又向百姓们普及了股票的知识，大家都可以购买股票入股，亏了钱大家一起分担，分散了风险，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股票这种新鲜事物，百姓们还是持观望态度，并不敢冒然行事。

还是商人们有头脑，最先一批购买股票的便是本地的富商们。

百姓们一看郡守胡大人和本地的富商都购买了竹叶的股票，于是也都抱着试试的态度，买了一点股票。

竹叶的第一批货顺利出海，在沧澜国和琉璃国大受欢迎，大赚了一笔回来。

百姓拿到分红，终于相信了竹叶的股票，于是又想要再多买一点。

可惜今非惜比喽，股票涨价了！

竹叶心中感叹道：“没想到姐姐也有开上市公司的一天！啧啧啧，姐姐这一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若说几年前允诚调侃竹叶是个小富婆，足够买下他半个南海郡了，那现在的竹叶可谓是富可敌国了。

竹叶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允诚的眼睛。

身为一国之君，在全国各地都有密探是很正常的事。而允诚留在南海郡的眼睛正事无巨细地向允诚汇报着南海郡发生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竹叶的一举一动。

允诚看着密探发回的密报，笑道：“竹叶可真是个奇才，总有层出不穷的奇怪的点子。”

允怀道：“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倒是可以为朝庭所用，定能大有所为，替皇上分忧，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说着便遗憾地叹了口气，为自己做牛做马的不公命运掬了一把同情泪。

允诚想了想，心道：“那算了，还是做女儿身比较好，不然朕真的要断袖吗？”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允诚只好说道：“你想得美，即便有人替朕分忧，你也跑不掉的。”

从允诚登基一晃竟十年了。

眼下正值太平盛世，允怀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允诚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朝，允诚毫无预警地提出，要退位让贤给允怀。

允诚道：“朕思虑良久，决定将皇位传给怀亲王，怀亲王十年来勤政为民，可当大任。”

允怀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五哥这是要做什么？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大臣们自然纷纷表示反对：“皇上您正值盛年，如今这太平盛世都是皇上您的功劳，您何出此言啊？”

允诚道：“正因为天下太平，朕所做的也够多了，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朕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到时候势必会有大把的人盯着他的皇位，又要天下大乱一翻，不如趁早选定接班人，退位让贤，以免将来争夺帝位之乱。”

大臣们终于恍然大悟，皇上一直不肯纳后宫，原来是早已存了要退位的心思！

允诚又道：“怀亲王十年来勤政为民，这天下太平也有他的一半功劳，传位于他合情合理。再则怀亲王的几个世子都聪明伶俐，好好加以培养，将来也会是一代明君，南洵国才能绵远流长代代相传越来越昌盛。”

允怀满头黑线，这么大的事，就不能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吗？

大臣们依旧是劝允诚不要意气用事，想要后继有人可太简单了，皇上正值盛年，多纳些后宫嫔妃，很快便有了。

允诚无语，只好暂且退朝，容后再议。

允怀道：“皇上，你认真的么？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允诚道：“七弟，朕意已决，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允怀道：“为什么？别跟我来什么后继无人那一套，说实话！”

允诚道：“你知道的……”

允怀道：“是为了竹叶？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放下她？”

允诚道：“这些年，每当从密报中得知她的一点一滴的消息，都在无声地告诉我，要尽快治理好国家，然后去找她。如今天下太平，我的责任已经尽了，我不想再等了。”

允怀终于无奈道：“也罢，你去寻找你的幸福吧，天下这重任就交给我吧！”

允诚拍了拍允怀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只是抱了抱允怀。

第二天早朝，允诚又重提退位的事，这一次允诚态度坚决，不容置喙道：“将皇位传于怀亲王一事，朕意已决，众爱卿休要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否则便是对新皇不敬！”

允怀道：“臣弟领旨谢恩！”

三个月后，允怀举行了登基大典。

允诚终于卸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奔向竹叶。

改朝换代，这样大的事，竹叶想不关心也不可能了。

竹叶听到允诚竟退位让贤给允怀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竹叶心中一动，允诚这些年来一直孑然一身，难道是因为心里还念着我吗？竹叶心中忍不住缓缓升起了些许期待，允诚退位了，那会不会来找我？

直到允诚真真实实地站在竹叶面前，竹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允诚道：“怎么，不认得我了？你这负心薄幸的女人！”

竹叶眼中充满了泪水，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见允诚骂自己的话，于是擦擦眼泪又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简直让允诚不忍直视。

竹叶带着浓浓的鼻音笑道：“皇帝做的好好儿的，怎么就忽然不做了，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允诚笑了笑没说话，缓缓地走过来，将竹叶一把抱进了怀里。

允诚将头埋在竹叶肩头，有些委屈地呢喃道：“三次，你抛弃了我三次。”

竹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拍着允诚的后背道：“是我对不起你，我……”

没等竹叶说完，允诚又继续说道：“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还是忍不住要追随你而来。”

竹叶道：“为了我，放弃了皇位，这么做值得吗？”

允诚道：“你曾经说你更爱你自己，我的心，它说它也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啊？”

允诚又敲了一下竹叶的额头：“它说，它也更爱你！”

竹叶摸着微微有些发红的额头，心中一阵感动，像掉进了浓到化不开的蜜里。

允诚又道：“我已经不是天上的星星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要养我！”

竹叶亲了亲允诚有脸颊，笑道：“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