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第3章 第 3 章

周落慢慢垂头，眼神锁在地上布着浅色花纹的瓷板，慢慢摇头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她也找不出他去的理由。

林生然没明确拒绝，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那你去吗？”周落不死心地问，垂死挣扎还是要一下的，万一成功了呢？

水杯的温度慢慢冷却，留下一圈水珠，林生然俯身捞过茶几上的杯子，手指压在杯沿上，站起来往饮水机走去，随口来一句：“考虑一下。”

去了八成得挨骂，他闲的？

“我不去你找谁？”他稍微抿了口水润润嘴。

“……”周落没说话，静悄悄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同一个答案——林琴。

他又低头细细斟酌起来，杯子不断晃荡，在他眼里晃出波纹，波纹里慢慢漾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扎着羊角辫，笑得很甜，卧蚕铺在眼下，眼尾弯出一轮月亮。

许久过后，一道懒洋洋钻进周落的耳朵，“去可以，但内容我会原封不动转告你父母。”

“不行！”周落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瞬间提高，贯彻屋顶，身上的毯子顺势滑到地上，堆成褶皱般的小山。

“不行？”他又抿了口水，杯子里的液体不断变少，许是喝的太快，水从嘴角溢出来了，在灰色的卫衣上晕出深深的水渍，声音带着暗哑，磨得人心痒痒。

“为什么不行？”这事他可担不起责。

林生然的目光牢牢她身上，一分一秒都没离开，他倒想看看她会找什么理由。

他的眼眶微微内凹，有些深邃，盯着人认真看的时候有一种似假非假的深情。

眼下又跟没骨头似的——半倚在身后的储物柜上，单手拎着杯子，另一只手松松垮垮放进裤兜里，露出小半截白皙的手背和修长的大拇指，指甲修得很整齐，指甲盖下是淡淡的粉色，还有弯弯的月牙。

低低悠闲中带着点拨撩。

果然，没几秒她脸就发烫了，耳尖不知不觉爬上了一抹红。

周落刻意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眼神回避，结巴地说：“我的意思是…挑重要的说就行了，他们…忙。”

他放下杯子，指腹抹去水迹，嘴角浅浅勾起低头哼笑。

学生嘛，无非是那点事不想被家长知道。

“不说也不是不行。”林生然一脸通情达理，走过去坐在离周落不远的凳子上，两臂交叉摆在胸前，低着头故作思考说：“我这个人吧，不太安生，总喜欢搞点动静出来，尤其是晚上，怕会打扰到你。”说完小幅度摇头，似是十分为难。

天知道他可以一天不说话。

周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但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她努力放低姿态：“没关系，这楼上楼下隔音还不错。”

“是吗？”林生然一副看破不戳破的表情，心情有点好：“那就好，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随后伸出手来象征性地和她握手。

周落腹诽：今天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和她握手？

“还有…”他转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盒牛奶来递给她，“我妈让我给你的，晚上记得喝。”

她接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牛奶，抬头说：“明天早上八点，我和你一起去。”

“好。”林生然点头，似乎不想问她更多。

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她故意的，关门的声音都在屋里有了回音，一阵一阵的，吵得他头疼。

林生然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回到家后周落换了鞋，把那瓶牛奶丢在桌上就没管了。

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后半夜从外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她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周落早早起床，利索收拾好之后看了下时间，还早，就坐下来歇会，刚沾着沙发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的是林生然，正在往身上套羽绒服，眉眼间尽是紧迫。

见状她神色也凝重起来：“怎么了？”

林生然拉上拉链，一拉到顶，只露出脖子，敛着眉说：“我突然有点事，你先去学校。”

周落顿了会，眼里思绪万千，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眸，“哦。”声音很轻，很小，淡淡的失落被掩藏起来。

林生然抬头，平静的眼里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以她的脾气会指着鼻子骂他，再不济也得给他脸色看，结果她一点没生气。

“不会耽误你的事。”他顺着说。

“没事，你自己的事要紧。”她闷闷说。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生然干脆岔开话题：“吃了吗？”

周落半低着头，摇摇脑袋。

说着他丢过去一个东西。

下一秒她怀里就多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是包子。

她疑惑地抬头。

“把早饭吃了，吃完去学校，我会赶过去。”这原本是他买给自己吃的。

她摸着软软的包子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黑得发亮，堪比深不见底的夜色，往里了看却发现里面笃定又从容。

周落缓缓点头。

林生然急忙下楼去，见外面的天气不忘对她说：“记得带伞。”声音有点飘渺，但还是听得清。

周落关上门进屋，垂头看手里白胖胖、软绵绵的包子。

“咕~”肚子叫了。

她咬一口包子慢慢嚼。

林生然连忙拦下一辆计程车去医院，他早上接到电话，林琴买菜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被人送到医院去了。

医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着刺鼻的酒精味。

醒过来的林琴被告知送她来的那个小伙子已经把医药费结了，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妈，你怎么样了？”林生然轻轻推开病房，见里面只有林琴一个人才提高音量，随意从旁边抽了一个椅子坐着，坐下去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哎呀没事！就是低血糖晕倒了，别大惊小怪的。”林琴听见林生然的声音赶紧睁眼，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有没有摔到哪儿？”老人家身子骨经不得摔。

林琴解释道：“没有，有个学生扶住我了，我没摔下去，人还把医药费付了，连名字都没留下。”这年头倒也少见，也不怕碰瓷，还帮人付医药费。

林生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林琴真的没事后才松一口气，脸色有点不对劲，“妈，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事，你打完点滴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行，你去忙吧，别担心我了。”林琴赶紧说道，生怕耽误他的事情。

“那我走了。”林生然起身离开，出去和护士了解具体情况，又说了些什么，那护士看见他心思飘到爪哇国去了，对他说的话颠头播脑的，态度那叫一个好。

林生然视而不见，脸色也没什么表情，交代完就走了，留下小护士一个人在后面痛心疾首。

“唉！不仅心细，长的也好看，就是态度不冷不热的让人难琢磨！”小护士一个人摇头独自感慨，话里说不出的惋惜。

“行了，这种人你可吃不消。”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上来，面容隽秀，正低头翻看手里的病历，“39床的点滴要换了。”

护士心里一惊，赶紧溜走。

待人走后宋温书抬起头来，医用口罩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这小子总算知道回来了！

出医院林生然发觉下雨了，拿出折在衣服里的鸭舌帽，随意甩了两下，又把口罩带上这才继续走。

学校在医院附近，但他对这块儿不是很熟悉，连着问了几个人才找到。

周落老早就在学校里等了，说实话，她已经做好了被鸽的准备，眼下没心没肺的踩地上的小石子。

玩累了她就蹲在地上，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校门口，看得眼睛酸涩也没见人来。

沉默着叹了口气：果然，别人信不过，还得靠自己。

她站起来活动一下有点麻的脚，准备去办公室找老师，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好像…是他？

慢慢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得也越来越清晰。

林生然没撑伞，戴了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细如牛毛的雨绵绵不绝地打在他身上，氤氲出一层冷雾，同时不动声色地阻止他前进。

周落不记得那时她的感受是什么，很微妙、很复杂，仿若电流经过全身，酥得她全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舒服又慌张。

那时的他就像绝境中的救世主，全身都渡上一层光。

“以为我不来了？”林生然走过来问。

“没有。”

“那你干嘛往里走？”林生然低头取下帽子往后扫了下短发，仍有碎发淌在额头上，随后摘下戴着不太舒服的口罩，许是戴太久染上了水汽，他的皮肤比她都好，水嫩嫩的，白里透亮。

“蹲累了随便走走。”

“是吗？”区区两个字让她骨头一酥，猛然打个激灵。

周落乖乖点头，示弱总没错，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儿林生然果真没再“逼问”下去。

“带路。”他把帽子塞进衣服里。

周落把林生然带到办公室门口，“我在楼下等你。”

他瞟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进去。

她逛了一圈学校，回来的时候发现林生然还没下来，上楼去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在和一个女老师说话，那个女老师她认识，叫曾初露，是她们学校新招的，据说是全校所有女老师里面最漂亮的，说话也很温柔，白白的皮肤，乌黑茂密的长发，年级上都传开了，男生嘴里就没停过。

不远处还站着几个老师，应该是在等曾初露，这时林生然突然回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周落，说了几句就朝她走来。

“你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周落和林生然并排下楼。

“她们以为我也是学校的老师。”

她心里了然，在衣服上擦擦手里因紧张出的汗，又问：“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林生然突然停下，伸手感受外面的飘雨，雨停了。

“没什么，学习上别松懈。”

“呼~”周落心里松了一口气，头顶笼罩着的乌云散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回去？”

林生然淡淡扫她一眼，他脸色有点苍白，最后吐出三个清晰的字：“吃早饭。”说完大步朝门口走去，把她一个人落在后面。

林生然走得极快，冷风像刀子一样从脸上刮过，眉头绞在一起，脸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没吃早饭，胃痛着呢，在医院的时候就开始了，一直忍着。

曾初露站在教学楼呆呆看着林生然离开的背影，见状，旁边的老教师说：“诶，初露，那个人是谁啊？也是老师吗？”

她笑着回头挽上老教师的手臂，目光仍紧紧跟随着着林生然，“大学同学，毕业后很久没见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深造去了。

“他现在好像还没有找工作，如果学校能把他找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曾初露喃喃道。

“是吗？那他会来吗？”

也对，他看起来不太想当老师。

林生然在门外的包子铺买了三个包子和一杯热乎乎的豆浆，走到旁边用来避雨的大棚里坐下，凳子很矮，他又高，腿不得不曲着，没一点顾忌地吃起来。

他好像一点都不嫌弃这个有些破旧的小棚子。

姗姗来迟的周落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你没吃饭？”

他撇了她一眼，呼出来的气是奶白色的，“要不然呢？”

她没出声，又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抱着，尖尖的下巴抵在手臂上，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乖得像一只乳白色的小猫。

他的头发很黑，很多，一点都不乱，脸很干净，皮肤又白，热腾腾的豆浆冒着热气，铺在他脸上，眼睫上沾着细小的水珠。

说实话他坐在街边吃东西的样子挺好看的。

之前总感觉他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的为人、他的气质都和这里不一样，至少她见过的这一片的人大多都很好，身上没有那么浓的距离感。

周落动动嘴小声地说：“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她觉得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压根就没什么情分，他不来她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林生然给了周落一个白眼，“这句话你今天说了两遍。”她实相地闭嘴。

他想了想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无缘无故放鸽子。”

周落没说话，心里突然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眼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地上的碎石子，

最后一口包子吃完，他连着喝完的豆浆一起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里，转头问她：“有纸吗？”

下一秒他手里就多出一张纸，擦完之后，那团纸也被扔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回家吧。”他起身欲走。

“你也回？”

他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毫无波澜；“我还有事，很快又要下雨了。”

周落点头。

林生然是和林琴一起回来的，林琴没带钥匙，她去开门，角度原因她没看见站在门外的林生然。

林琴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有事耽误了，所以才来晚了，没事吧？”

“没事，林嫂，现在还早呢，我也不饿！”她弯腰给林琴拿鞋子，摆好放在地上，又接过林琴手里的菜放到厨房里去。

林琴穿上鞋子系好围裙进厨房忙碌。

周落正准备关门，就看见林生然站在外面，冷冷地盯着一处。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是昨天林生然给她的牛奶，拿回来后她扔在桌子上就没管了。

怎么说呢，她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周落心里乱作一团，在身上擦擦手，装作没事样的解释道：“昨天忘了。”

周落紧张得抓衣角：我不慌我不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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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