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丕儿,不得对甄女郎无礼。”
紧接着曹丕之后,又是那个沉厚的嗓音,平静地说着。
阿芙转移目光到这嗓音的主人身上。
是一位四十多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头发只有一点点花白,若非日光明艳,其实不太明显。
那中年男子不高,还不及曹丕一个少年,但龙眉虎目,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
他坐在高台上看阿芙,阿芙有些被震慑到地想要低下头去。
阿芙刚沉首,那中年男子又道:“好好一个貌若天仙的女郎君,惶恐什么,只管把头抬起来。”
阿芙不得不重新昂首。
阿芙望向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目光幽邃地来回打量阿芙,其间的情绪不明,但多少有几分惊艳与觊觎。
阿芙觉得头皮发麻。
那中年男子又在开口:“确实是神女之姿。小女娃,你可曾见过洛阳的美人貂蝉?”
阿芙不明白中年男子为何突然提起貂蝉,是想拿她们做比较吗,转瞬恳切地摇了摇头。
她刚做梦到这汉末三国时代,哪有幸去见过貂蝉那等大名鼎鼎的美人。
中年男子于是露出一个微笑,评价道:“单论美貌,你不如她。但说起仪容气韵,你比她雅致不少。大概是出身不同的缘故吧……”
男子说着说着,有几分怅然地叹息一声。
阿芙颇觉奇怪地回望男子,心想,男子和貂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不等阿芙展开想象,中年男子恢复如常,又是一派威严的样子,缓缓从高座前站起,垂眸睥睨阿芙,“我且问你,你名唤什么?”
阿芙在自己的新名字上已经纠结多次。
现下被中年男子询问,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不,小女名唤甄宓。”
阿芙想自己应该入乡随俗,说话也尽量拿腔拿调一些。
“你家祖上可是中山无极县人?”中年男子又问。
他明显好像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刻意一条一条地问过阿芙。
阿芙努力地回忆早些时候香蝉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随后,郑重地颔首。
“那你父亲与兄长姓甚名谁?”中年男子还在问。
阿芙思索着作答:“家父上蔡令甄逸,家兄甄豫、甄俨。”
见她还算对答如流,且并无错处,中年男子总算不再多问,而是从高座旁走下来,边走,边又说:“那小女娃,你可知晓我是谁?”
阿芙其实并不明确地知晓男子是谁,但是看男子高高在上,被曹植称作“阿爹”,阿芙不肖多想,也猜得出来。
阿芙迟疑着,恭恭敬敬地朝男子一福身,摆了一下手,忽然想不起来是该左手在上,还是右手在上,勉强算是行礼,说道:“小女甄宓见过曹司空。”
这中年男子还能是谁?只能是曹植与曹丕的父亲,这场围剿袁府之外邺城的胜利者——曹操。
曹操如今官拜司空,曹植之前好像说过。
阿芙虽有几分胆怯,但还是应对从容的模样,惹得曹操心情大悦,面上的威严也随之消散不少,换而竟有些许亲和,继续说着:“你这样的小女娃不错,可惜早年遇人不淑,嫁给了袁熙那样的竖子。”
“小女娃,我再问你,若是让你选,是愿意与袁熙恩断义绝,还是自戕守节,全了贞烈的名声?”
曹操走到阿芙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阿芙。就像在时刻通过她的微表情来观察她有没有说谎一般。
阿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难以忘怀那窒息的疼痛。
曹操随之也注意到阿芙颈间的红痕,没说话,只微微挑眉。
阿芙沉吟了片刻,继而十分坦诚地作答:“如果是之前的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倘若我与袁熙情谊深厚,或许会舍不得他。但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
阿芙顿了顿,接着又道:“我死里逃生,突然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本想携侍女逃出袁府,却意外遇上前来围堵的曹丕公子,从高墙上摔了下去。”
“现在我有点不太记得,我与袁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因此,我选前者,愿意与袁熙恩断义绝。”
阿芙说得果断,表情也认认真真,没有半分迟疑或者虚伪搪塞。
曹操又看了阿芙一会,他刚想张口,身后仍在高座旁没有走下来的次子曹丕,冷声接话,“你这阴险的妇人,前面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你忘恩负义的借口。连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都可以背叛,你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曹操不耐烦地回眸瞋曹丕。
曹丕立马噤声,曹操又道:“丕儿,为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喜欢把好恶挂在脸上、嘴里?”
曹丕立马恭敬地施礼,歉疚地说着:“儿子知错。”
曹操轻哼。他又要张口,阿芙反驳曹丕道:“公子若是不信,自可派医师前来诊断,或者询问我身边的侍女,我到底有没有说谎。我向侍女探究过往记忆时,曹植公子也在旁边。”
阿芙话音刚落,曹植点头如捣蒜地附和:“没错,阿爹,我去洛神阿姊寝居的时候,正听见她身边的侍女哭嚎询问阿姊怎么了。”
“阿姊因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摸了我脸来着。”
曹植原原本本地全都说出来。
然而,听到阿芙摸了曹植的脸,曹丕的面上更露出嫌恶。
“你……”曹丕还想说话。
曹操没好气地打断他们所有人,“好了,都住口。这件事到底真实与否、为父信不信,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曹操怒吐了一口气,继而再次望向阿芙,隐隐有几分肃正道:“小女娃,你说你不想死,我听见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日后就要听我的话,做我让你去做的事情。”
阿芙有些懵懂。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把自己囚禁在他们父子身边吗,还是要真如自己替换甄宓前,刘氏说得那样把自己送给曹操或者曹丕、曹植?
阿芙尚能接受前者,却无法忍受后者。
阿芙斩钉截铁地又道:“可是小女绝不会如娼妓一般以色侍人。”
阿芙面容都绷紧了,一副义无反顾的决绝。
曹操忍俊不禁,小声喃喃:“若你真是娼妓,能以色侍人,倒好办了……”
曹操又是长叹一声,换而恢复清晰地继续说:“大可放心。你就留在这府邸里,还住在自己原来的院子,在我想好如何安置你之前,不会有任何人冒犯或者欺辱于你。便是我的儿子……”
曹操回眸看了曹丕与曹植一人一眼,郑声:“也绝不准允。”
阿芙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曹操,总觉得曹操的承诺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
否则,她一个阶下囚有什么面子让作为胜利者的曹操对她以礼相待?
阿芙不明白。
曹操则是显然不想再和阿芙多说下去,转而挥了挥手,吩咐另一边的曹植,“植儿,折腾了一整日,为父也累了。你就替为父送送甄女郎吧。”
曹植雀跃地说着:“好,那阿爹你早些休息。”
话罢,曹植便又像来时一般,牵着阿芙往前堂外走。
曹丕还立在原地。
曹操看了看他,语气稍冷了一些,又道:“丕儿,你替为父去将奉孝喊来。”
曹丕的面容有一瞬的失落,而后更是恭顺地说着:“诺。”
阿芙和曹植走在回去的路上。
阿芙心事重重的,连曹植高高兴兴地央求阿芙向他介绍这袁府的构造,阿芙也没有听见。
曹植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
阿芙手心一凉,这才回过神,转眸去看停在原地的曹植,好心地询问:“你怎么了?”
曹植颇为认真地说着:“洛神阿姊,你是不是在担心我阿爹会怎么安置你?其实,你不用担心,你长得如此貌美,我阿爹一定会挑选一个心腹来娶你。就算不能做正妻,也会是贵妾。”
阿芙瞠目结舌。
她觉得曹植还不如不说,不说自己还能幻想是不是有其他被处置的办法。可曹植说了,阿芙也差不多快要绝望。
这和把自己当作娼妓随意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阿芙的表情苦恹恹的,“可是我不想莫名其妙地嫁人,更不愿意做别人的妾。再尊贵的妾室也不过是奴仆。”
“那如果阿姊的家世足够豪奢的话,应该也能当个正妻。”曹植还真就一本正经地替阿芙想办法。
阿芙只知晓一点点关于历史上甄宓的事。
具体甄宓是什么样的家世,她并不确切地知道。
但是,她知道甄宓后来会嫁给曹丕。
可即便嫁给曹丕是历史必然,如今的甄宓是阿芙了,阿芙不喜欢曹丕,纵然悖逆历史,也是要改变自己命运的。
如果一定要以婚姻作为绳索,把自己在曹操麾下绑牢。
阿芙觉得与其让曹操选,不如自己选。万一曹操真选上了曹丕呢?
阿芙转眸向曹植望去。
这个极漂亮又温和的小公子……
然而,不过转瞬,阿芙便狠狠地咒骂自己没道德。再怎么穷途末路,也不能觊觎一个古代的未成年。
可倘若真选了曹植,她以曹植年幼为借口,说要等曹植长大,再行成亲,是不是就可以拖上个十年、八年?
曹植(长大版):我很乐意的!
曹丕按住:来不及了,臭弟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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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须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