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季,很快过去,迎来了凉爽的秋日。
阿芙的肚子也大起来,从原先平坦到略为隆起,几乎看不见,再到现在已有小盆那么大。饶是阿芙松了衣带,也清晰可见。
阿芙倒是依旧健步如飞,除了香蝉会紧盯着她,深怕她会再做出当初投湖的那档子事情。
曹丕更被曹操与卞姝按在家里,扬言,反正近来军营与衙署里事情不多,也并非战时,曹丕就好好待着,等阿芙生产过后再回去。
于是,阿芙见了更多有心扶助曹丕的臣属:偏将军曹真、军司马夏侯尚、太中大夫贾诩等。这些人中既有文臣、亦有武将,可见曹丕筹谋之久。
八月中秋的这一日,曹操认为邺城已基本平定。故旧的袁氏臣属与邺城旧兵还活着的已尽皆编入曹氏麾下。故而,曹操在邺城新司空府,原袁绍旧府设宴,宴请群臣。
曹丕领着阿芙自然要前往出席。
曹丕让阿芙稍微打扮一下,阿芙原话转述给香蝉。香蝉自以为确实只是给阿芙简单地打扮了一下,但曹丕看见的时候,双眼发直。
因为有了身孕而变得稍稍丰腴的阿芙,娇粉的小脸一派白皙细腻,五官精致,且更加和谐。身形也更婀娜,除却隆起的小腹,可观酥/胸微耸、腰背若柳、娇臀稍翘。
曹丕本想说她打扮得太过,但看她松垮的腰带,也实在不好信口开河。再加之她也没画浓艳的妆容,只是稍稍描眉、涂唇,便已足见清扬婉兮、朱唇贝齿。
曹丕暗暗在心里叹气,走近阿芙,随意在她的十字髻上取下一朵红粉的珠钗,本以为如此她便不会这般美艳。谁知没了亮色的点缀,更显得她清丽脱俗,飘飘然若有神仙之貌。
曹丕无奈,也不好把那珠钗再插回去。只闷闷地压抑着怒气说道:“走吧,酉时起宴,你我做为晚辈也不好迟了。”
阿芙不明就理地点点头,在心中暗自嗔怪,这曹丕不知晓又在发什么神经,好好地突然就生气了。
阿芙被曹丕牵着,大步流星地往庭院中走去。
中秋月圆,虽此时还没完全有庆贺团圆之意,但曹操还是决定附庸风雅,在室外设宴,既可以赏月观星,亦能够推杯换盏。
中庭中已经聚满了人,众人互相寒暄交谈,话语、嬉笑声不绝于耳。到曹丕他们姗姗而来,众人望着逆着月光而逐步步入凡尘的洛神阿芙,皆是有一瞬的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深怕惊扰了眼前的谪仙人。
曹丕倒是漠然但活络,先是与近处的长辈们一一见礼,而后得体地同那些他想要亲近,或是主动与他亲近的文臣武将打招呼。
曹丕带阿芙去见了一位芝兰玉树的壮年人。那壮年人衣衫整洁、一丝不苟,腰间还系着繁复的香囊与坠玉,瞧上去端庄自持、文雅不凡。
曹丕介绍道:“阿芙,快来见过荀彧荀先生。”
阿芙随即恭敬地施礼。她如何会没听过荀彧的名头,那可是在曹操麾下负责打理内务、坐镇大本营的股肱之臣。都说荀彧出身世家,举手投足从容贵气,如今亲眼一见,果不其然。
只是,曹丕领着阿芙还没与这位荀彧荀大人寒暄两句,那位阿芙见过,长得俊秀孱弱的青年郭嘉上前打断,理直气壮地说着:“文若,聊什么呢,你可不能因为这里人多就把我这个旧友晾在一边。走走走,我们去挤兑陈长文去。”
郭嘉自然而然地揽着荀彧往另一边走去,荀彧虽莫可奈何,但并没有任何羞恼和不情愿,反而对郭嘉颇为顺从、纵容的模样。
阿芙好奇,询问曹丕,“他们二人感情很好吗?”
曹丕不用思忖,便可以肯定地回答:“算是这诸臣同僚中最好的。既是少时结交、一起长大,又互相引为知己,惺惺相惜。”
阿芙艳羡地看向那俩人离去的背影,感慨,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还有何求?
然而阿芙还没回过神来,曹丕又与另一主动上前,穿着劲装,活泼疏朗的青年打招呼。那青年几乎是直接撞到曹丕身上的,毫不客气地与曹丕说道:“曹子桓,你好几日不去军营,在家里忙什么,躲在闺房里绣花吗?”
阿芙本以为曹丕一定会生气。但是曹丕竟然没有,不仅没有,还带了几分笑意,反驳:“夏侯伯仁,你懂什么?我这是有了妻子要好生相待,你一个孤家寡人懂什么?你不是喜爱子丹的妹妹吗,怎么努力至今还没上门提亲?”
子丹好像是阿芙之前见过的那位曹真。
被称作“夏侯伯仁”的青年顿时没好气,推搡着曹丕,不悦道:“哪能都像你,位高权重,想娶谁便娶谁?我与子丹的家世差不多,自然不能上门强抢子丹的妹妹。否则子丹不动手,你父亲、主公、曹伯父就得把我打个半死。”
曹丕忍俊不禁。
夏侯伯仁懒得理他,转瞬朝阿芙看过来,呆了呆,而后毫不拘谨地笑道:“这位便是弟妹,甄氏女郎了吗?果然貌美若有神女之姿。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夏侯伯仁又推曹丕。
阿芙略略福身。她还没完全站直,曹丕一把将她拉至身后,自己阻挡在她与夏侯伯仁之间,佯装郑重地说着:“阿宓,你可得离我们夏侯尚公子远点,这人粗鲁得很,不是个好人。”
原来,夏侯伯仁的大名叫作夏侯尚。
阿芙哑然失笑。夏侯尚抬起手来,作势要打曹丕,俩人你推我挡,嬉闹了好一会,正当夏侯尚开口又道:“曹子桓,看来你近日待在家中也没荒废武艺。”
这时传来侍者的通禀:“司空到——”
众人立马正襟危立,止住手中的动作,也暂停所有畅谈的话题,皆注目向着曹操望去。曹操是与卞姝一道来的,俩人身形相类,曹操只稍魁梧,但不怒而威的龙眉虎目自有一番凌厉之气。
曹操的左手边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那孩子粉雕玉琢,皮肤极白,像精致的陶瓷娃娃。是曹冲。
阿芙下意识地向曹丕望去,可见曹丕的瞳眸已然变得深沉、幽邃,积蓄着铺天盖地的阴鸷之气。
众人正不约而同地弯腰拱手,异口同声地说道:“见过司空。”
曹操只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而后弯腰低声,和颜悦色地与面前的曹冲说道:“冲儿乖,去寻你植兄与彰兄去,待阿爹忙完了,再与你一道回去找你阿娘。”
小小的孩童认真而听话地颔首。
等曹冲的身影消失在曹操附近,曹操又恢复寻常的一派威严赫赫,继续地往前走着,到庭院中的主座上,摊开衣袍,利落入座。
等曹操自己坐好,方挥手指引众人,“诸卿都坐吧。今日虽是主臣之宴,但亦有各自的妻儿,就当作家宴般,不必拘泥。”
众人敬声称诺,而后纷纷入座。
阿芙由曹丕引着,坐在了曹操与卞姝之下的首位。曹丕之后才是以两条平行线排开的一列为曹操的子嗣与族中弟子,另一列为官职由高到低的文臣武将。
阿芙还从没想过,能坐到如此高位,以睥睨之态观望台阶之下的每一个人。这嫡长子虽非世子,但已然尊贵非常。
等众人都完全坐好,曹操忽而抬手,慷慨陈词,“诸位追随某之不才已久矣,今攻冀州得胜,得占邺城之地,皆是诸位之功。”
群臣们当即又在一齐说道:“主公谬赞,臣等惶恐。”
曹操状若悠然地“诶”了一声,而后更加诚挚地说道:“无论过往为何,袁氏既已多半覆灭,过往恩怨便不复存在。不仅是诸位追随我的老臣,还有新投靠我曹操麾下的新臣。”
“譬如陈琳,陈孔璋。”曹操大声点名。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堂下第十几个位置看去。看他们的视线,这位陈琳陈孔璋应当是那位蓄着短髯的壮年人。
那人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曹操继续说道:“你替袁本初写来斥骂我的那篇檄文,我可至今言犹在耳。‘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僄狡锋协,好乱乐祸’,‘操遂承资拔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先且不说这些内容真实与否,但你这文章词句实在精妙,让人读之过瘾。”
“陈孔璋,说你乃当世文之大才亦不为过。”曹操朗声而笑。
堂下的陈琳却不为所动。
曹操又道:“今日秋风萧瑟,天气肃清,又有奕星明月,群臣尽饮,我不禁诗兴大发,想要作诗几句。不如就由我起头,你们堂下几位善作诗的都莫要推辞、收敛,快些将诗作呈上才是。”
曹操想了想,紧接着开口:“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悲弦激新声,长笛吹清气。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悲弦激新声,长笛吹清气。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曹操《善哉行其三》。
本章和下章诗句并非真的是诸位前人这年创作,属作者自行发挥,请勿信以为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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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宴飨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