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时,夏予晴有些意外,好奇他为什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出她脸上的疑问,蒋木沉转头望向前方,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她莫名知道他这个简单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的是小卖部,早上在那里买烟遇到了她,不是问作为顾客的她叫什么,而是询问店员名字。
“我叫夏予晴。”说完她跟他刚才的动作一样,打字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
低头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晴”,敞开的青空、温暖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好的,”蒋木沉收起手机重新看向她,“夏予晴。”
有太久没从别人口里听到自己的全名了,在公司同事叫她“夏工”、领导叫她“小夏”,此时听见全名的夏予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像是在世界上重新拥有名字,有人慢慢地从头开始认识你,以名字为起始点。
她久违地找到了学生时代交换名字时的触动,那时我们珍藏身边每个朋友的名字,走进彼此的生活,一次次呼唤着对方。
时间远去,昵称留在网上,名字存在纸间,只能在回忆中再听到全名。
很快回过神来,夏予晴将视线移到他手里的香蕉上,看他吃完最后一口,她第一时间走上前道,“垃圾我来扔吧,你还要开车。”
乡里的路边没什么垃圾桶,所以蒋木沉没拒绝她的帮忙,不过在把垃圾给她之前,他还是从裤兜里掏出纸巾,包了下才给她。
她从他手里接过用纸包好的香蕉皮,默默在心底感慨他无微不至的细节。
“谢谢。”他说。
“是我才更要谢谢你。”她微提起手里的塑料袋示意,感谢他今天愿意送她去镇上买东西。
“没事。”蒋木沉接话,在离开前多说了一句,“有需要可以再找我。”
夏予晴点头感谢。
摩托车缓缓驶出视线,沿着大道往下开,跟早上他走的方向一致,她觉得他家可能在下面。
没来得及深思,夏予晴转向小卖部就见到了坐在门口的外婆,胡春凤正眯着眼往她这边望。
“你还说去散步?轻轻松松就散到镇上去了?”她拖着语尾问。
看清她手里拎着的水果和药盒,胡春凤更是皱眉,“去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不是都说了没事吗?”
就知道外婆会这样说,所以夏予晴刚才出门都没敢直说,现在木已成舟,她软声劝道:“我买都买回来了,外婆你就别再说我了。”
“你这孩子,就会乱花钱……”胡春凤哪有那么轻易就放过她,抓住机会好好地叨唠了她一番。
夏予晴全程乖乖点头,态度十分端正听话,搞得胡春凤也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了,最后还是吃了药和水果。
晚上夏予晴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早上卖烟不知道价格的事,让外婆跟她说一说小卖部里常卖物品的价格。
虽然嘴里说着,“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真的打算帮我看店了。”
但看她神情专注,胡春凤还是耐着性子逐一介绍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夏予晴一边听一边举着手机录像,时不时还提问几句,祖孙两人在不算明亮但足够温暖的灯泡下细细盘点着货物。
外婆吃完药后应该是好一些了,第二天没再一大早就叫她起床,夏予晴是被窗帘外的光亮晃醒的。
说是窗帘其实只是块薄布,起个遮物的作用,光是一点也挡不了,屋外天光大亮之时,屋内也比开了灯还亮。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自然醒”,夏予晴懵懵地坐在床上醒觉,等待眼皮适应光亮。
迟缓地睁开眼时,她仿佛隔着窗前的纱布看见了外面的蓝天和群山,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清新透亮。
完全的、崭新的一天。
难得没有太重的起床气,她弯着唇角起身洗漱了。
隔壁外婆听见她开后门卫生间的声响,起锅烧水下面给她煮早餐,还用油锅炸了个荷包蛋,在葱花和辣椒上浇上热油,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油泼面就做好了。
闻着味走到隔壁,夏予晴在桌前坐好,一脸幸福地开吃,不停夸赞外婆的超绝手艺。
很神奇,这碗面做起来并不复杂,她自己也做过很多次,但味道就是和外婆做的不一样。
之前她还以为是记忆偏差,可当真正回家吃到这一口,所有鲜活的回忆都涌了起来深刻地告诉她,没记错,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在外怎么也复刻不出来的独属于外婆的味道。
吃完面夏予晴主动揽活洗碗,然后跟着外婆一起坐在店里搭手帮忙。
她从包里翻出日程本,辞职之后就没再写过东西,但想着以后肯定有用上纸和笔的时候,所以还是装包里带回老家了。
此刻重新握起了笔,她回放昨晚的录像,整理货品的价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是记下来比较放心。
胡春凤见她捣腾得那么认真,不由得笑着打趣,“看来你真的打算帮我看店了?”
“能帮一点是一点嘛。”她头也没抬地回,继续写价格。想到什么,夏予晴问:“外婆,你平时需要记账对货吗?我可以帮你。”
“不用搞这些麻烦的东西,”胡春凤爽快地大手一挥,“钱对不对,货对不对都无所谓。”
“啊?”听到这里夏予晴疑惑地转头看她。
“以前我们一家人靠着小卖部为生时会在意收成,现在就我这个老婆子一个人,赚不赚钱不重要。”
外婆说,“它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生意了,而是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听外婆说起小卖部,仔细想想其实并不难理解。杂货铺陪伴外婆度过了漫长岁月,比起赚到的钱来说,这段相伴的时间更有意义。
小卖部承载的不止是外婆的时间,还有他们的童年。
打从夏予晴有记忆开始,杂货铺就已经存在了,她从小吃的零食都是从店里买的,小米锅巴、辣条、糖果、冰棍……
村里没多少店,隔很长一段路偶尔才会有一家,所以外婆的店方便了很多人的生活,让大家不用非跑到镇上才能买东西。
这份为别人带来的便利或许也是外婆坚持在老家开店的原因之一,不然舅舅很早就说过接她去城里养老生活,可她每次都拒绝了。
曾经的她也不理解外婆的选择,还跟舅舅一起劝她关店休息颐养晚年。
如今她好像终于懂了一点点,因为外婆让她看见了,生活中更重要的东西。
屋外有几个小孩子攥着钱蹦蹦跳跳下来买零食,夏予晴转回头柔声跟他们说,“桌上的每样五毛。”
看见他们就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一包零食就能快乐一整天,认为小卖部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地方。
这种幸福感在长大后逐渐褪去,快乐的阈值变高,反而更容易感受到的是生活中的不顺心。看着孩子脸上畅快的笑容,小卖部拥有了另一种幸福感。
夏予晴很高兴,能够重新拾起这份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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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慵懒,人也困困的,外婆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感受到兜里连续的震动,夏予晴怕吵到外婆,拿着手机走出屋接通电话,是她之前寄回家的行李,快递公司通知她正在派送。
她寄的是大件送货上门,不过乡里的地址没那么醒目,夏予晴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等待货车。
再次听到有人叫自己全名,还以为是蒋木沉,但声音听着不太像,她循声望过去。
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的人,白衣黑裤,看着有几分眼熟,短时间内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走近确定是她后,又激动地叫了她一声,“夏予晴!”
“你是……?”她略显局促地站起身,不太接得住他的热情问候。
阳光下他的笑脸十分耀眼,“是我啊,赵历!咱们是小学同学。”
他抬手指了指冷潭的方向,“我家就在那疙瘩,离得不远,以前住这附近的我们好几个人还一起走路去上学,你忘了吗?”
看她还在回忆中,赵历继续道:“你不记得也正常,其实我们也就一起走过几次吧。”
“因为学校在镇上要走一个多小时,我们这伙人总迟到,老师还把我们叫去看各个班空着的位置,说全都没咱班空得多,家离得远不是迟到的理由之类的话。”
“我记得贼清楚,所有人里就你把老师说的话听进去了。”
提起这个他还是很感叹,“那天之后你就开始早起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天还没亮我们到你家门口时你人都快到学校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夏予晴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那时候路没修好,有一段路全是泥潭特别难走。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了。”赵历总结。
夏予晴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哪有那么多不一样,大家都一样。”
好在货车及时到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招手示意车停下,卸货员从车厢里搬下她的大箱子。
她正想带路让人帮忙把箱子搬到屋里去,一转头发现赵历接过了大箱子招呼他们可以离开了,还顺势笑着跟她说:“我帮你搬。”
“……”这个忙大可不必揽下来的。
事已至此,夏予晴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他的帮助,推开房门让他随便放里面就行。
“你房间还跟以前一样啊。”他大大咧咧地说,仿佛他们以前真的有多熟一样,估计是大家以前在她屋里一起看过动画片。
“是吗?我不记得了。”夏予晴催着他出去,伸手把门关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就这样碰上了站在路边面朝他们的蒋木沉。
“嗨,蒋哥。”赵历抬手激情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