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被给了个没脸,讷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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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何欢,季予意实在算不得什么讨人喜欢的人物。
长得不够漂亮,不会说话也不会笑,穿着虽然昂贵但穿搭却很普通,成日里闷着头,也绷着脸,三个“哦”“嗯”“啊”字够击退所有妄图跟她搭话的人。
她有时候也很羡慕那些花团锦簇的热闹,但有时又觉得那些话题一点意思也没有。
因为她并不关心今天哪个游戏出了新皮肤,也不关心哪个明星结婚离婚又结婚,更不关心同学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和变幻莫测的心情。
同样,她也并不习惯向人倾诉自己的。
她独有的诉说方法是写日记,还是写那种姓名错位的日记。在她的故事里,有人有狗,独独没有她自己。
她也很独。
就像颜如玉跟她做了十几年的同学,只知道每天放学雷打不动地有一辆宾利车来接她,却并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一样。
今天,这辆宾利车接了别人,令她有一点好奇。
尤其,这个人还是新来的转校生,何欢。
颜如玉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或许何欢和季予意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有一股独特的亲密。
这种亲密非同一屋檐下居住所不能拥有。
季家不能算什么老钱,与其他底蕴深厚的家庭相比,他们连暴发户都算不上。颜如玉远远地在社交场合见过季予意几次,她都是洋娃娃一样跟在父母身边,明明年纪小小,却死气沉沉。
但在何欢身边不一样。
有一股独有的生动感。
这种感觉她只在留学培训班的季予意身上见过。
季家那对父母她也有所耳闻,钱是有的,风评却并不很佳。至少,颜家父母的评价是不置一词。
“跟着她。”颜如玉起了兴味。
颜如玉手指在膝盖上敲敲,拿豪车接送孩子上学这件事情就很妙。
有豪车不是什么稀奇事,开车送孩子上下学也不少见,海云高中作为老牌重点高中,里面学生家境好更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这种做派。
住的近的学生会步行或骑自行车上下学,心思在学习上的家庭会早早搬来陪读,海云高中边上的海云小区就是有名的学区房,像颜如玉家为了她读书就在这儿添置了一套房产,只有周末才回半山的别墅去。
大家都住一个小区,也不会有人特意去问你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学生时代大家心思还是都在学习上,平时都着一样的校服,唯一可以攀比的地方也不过在球鞋手表这一类配饰。
家长也不希望学生心思杂念太多。
直到毕业,人跟人的差距才会真正显露出来。平时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出国了,年级第五读了人/大的政/治系,班级最后一排的同学开上了奔驰。
但那毕竟都是毕业后的事。
而季家父母这种做派,就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家有钱一样。
颜如玉的车子一路跟到“隐庐”的别墅区,司机问她:“还跟吗?”
眼瞧着前面漆黑的车子拐弯上山,颜如玉想了想,摇头:“回去吧。”
她的好奇心到此为止了。
车子转弯、调头,一气呵成,颜如玉刚好错过的是,从公交上下来的季予意。
季予意从记事起,季家就已经发迹,她已经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了。公交车上拥挤、嘈杂,路线蜿蜒,晃得她脑袋疼。
不知道清晨的公交会不会好一点?
然而从季予意下车开始,才算是对她的考验。
她从来不知道,从公交站爬回去,竟然要爬这么久。以她的脚程,走了二十分钟,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也不知道早上何欢怎么走下来的。
或许她是下坡,容易些?季予意摇头笑笑,背上的书包实在压得她直不起腰,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季叔来接人。
有车就快多了,季予意站在路边等。三分钟后,她就进了家门。
开门迎面撞上何欢,季予意以为她要出门,谁知道那人只是将外套挂在了玄关处,摸了摸鼻子,又转身进来了。
“哦……你。”
“吴姨说要开饭了,”
晚上将作业倒在桌上的时候,沉在书包底下的糖滑梯一样一同滑落出来,季予意这才想起何欢给的糖还没吃完。
季予意伸出手指点了点,一二三四五……七颗糖。
每一颗包装都不同。
其实季予意也不是不爱吃糖,但是季家父母不喜欢,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喜欢吃甜了。其实到她零花钱能自由支配,也不是没办法买,就是已经没有那种欲/望了。
就好像被拴住的小象,松了绳子也不会走远。
看着满桌的糖,季予意莫名有一点舍不得拆封。
是她小时候想了很久却没有买的糖啊。
季予意盯着糖看了会儿,直到响起“笃笃”两声敲门声,季予意才如梦初醒,随手找了个盒子塞了进去。
开了门,是何欢。
“有事么?”季予意冷淡道。
何欢:“我数学作业没带回来,你的能不能借我看看?”
数学作业,季予意是有的。但她并不想给何欢看。原因无他,错的太多了。虽然她是全校皆知的数学倒数,但季予意并不想将自己满面红叉的作业簿给何欢看。
太丢人了。
全校成绩公布的时候,季予意没觉得丢人,这时候,她倒觉得脸皮好像要被人摊平了放在地上踩。
其实季予意不知道的是,成绩不好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像季予意错这么多。
成绩好的错的少,成绩差的压根不写或者找人抄。只有季予意,愣头愣脑的又不会,又硬着头皮自己写。
找人抄作业,她跟人家既没那交情也张不开嘴。
何欢看她没说话,拜她:“求求你啦。”
“你、你……”季予意“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她不明白何欢怎么就能轻易地将“求”这个字这么容易地说出口。
眼看她许久没讲话,何欢有点泄气:“算了。”
“等等。”季予意抿了抿唇,她天生就看不得何欢那副失望的神情,“拿着。”季予意转身将作业本塞到何欢手里,顿了顿又恶狠狠道:“别笑。”
何欢拿了作业本,反倒不走了,靠在门框上很是奇怪地打量她。
“怎么了?”季予意被她看的不自在。
“经常有人笑你么。”何欢问。
“……没有。”
何欢笑起来:“那你怎么总担心人家笑你?人家笑不笑你这么重要么?”
不重要。
实际上她不在意别人,但她莫名在意何欢。
学校公告栏前头海浪一样的人潮讨论她,她可以当做没听见,但如果议论她的人是何欢的话,她就莫名别扭。
季予意不知道这种别扭感从哪来,只能归结于她们不清不楚的姐妹关系。
她现在一笑,季予意更觉得她好像在嘲笑自己,上前一步,一把准备将作业本抽走:“不要算了。”
“要的要的。”何欢察觉她动作,猛然一缩。
哪知道这一拉一扯之间,两人贴的近了,何欢挺翘微凉的鼻尖几乎就要戳上季予意的脑门,咫尺毫厘,季予意竟然快要感受到她鼻尖温度,霎时间就有点站不稳。
何欢好心扶了她一把,没想到恰巧扶到了她的腰上的痒痒肉上。
本来季予意就站不稳,这下闹的她腰肢一摆,上身的重心也完全失去了,直直向前扑去。
季予意以为自己这下肯定会撞在门框上,将额头磕出一个大包,没想到却磕在一个柔软上。
——她被何欢稳稳接住。
这下何欢手放的位置对了,控住她的腰背处,两人就这么贴实了。
夏衣单薄,被她碰过的地方又凉又热,这么热的夏天,何欢的手竟然也是凉的。
那张摄人心魄的美丽脸庞蓦地望撞进了她的眼里。
连同她身上沐浴液的香味一起。
季予意心里蔓延上来一股毫无征兆的慌张,从小父母就没抱过她,长大后季予意更是鲜少和人靠的这么近,季予意一慌,直接将人推出门外。
背靠着门,季予意一颗心怦怦直跳,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弥留在身上。
如果刚才没感觉错……她好像擦到何欢的胸了。季予意赶紧摇头,将自己脑袋里的念头荡开,默念了三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才隔着门喊道:“写完还我。”
喊完,季予意咽了咽唾沫,口腔里竟然泛出来一丝苹果味道的甜。
门外一丝声音也没有。
口腔里的味道很陌生,季予意愣了愣才想起来,竟然是早上何欢塞到她嘴里的那颗糖的味道。
苹果味道的糖。
这味道大概实在勾的人心痒,季予意下意识的想开门再想问何欢要一颗,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却没开门。
她翻出那个糖盒,竟然没一个跟早上那颗一样的。
她想吃那颗糖了,又不好意思找何欢再要,于是给自己脸上降了降温,开门下楼说:“吴姨,给我削个苹果。”
吴姨大奇,季予意根本不吃苹果梨子这一类的水果,不过小姐要吃,她就只能去买,可这么晚了,她上哪去买呢?
吴姨道:“这东西您平常不吃,家里没有备,要不您吃草莓,行吗?”
季予意顿时有点不高兴,本来苹果就是替代品,哪知道现在连苹果都没有,她一下子小姐脾气上来了,直不楞登道:“我就要吃苹果。”
吴姨愣了愣,当即陪着笑脸,“那我现在出去买,您等会儿行么?”说着,就拿了出门的外套、钥匙,打算换鞋。
海市临海,风大,落夜以后就要批一件外套。
眼看着吴姨在楼下忙东忙西准备出门,季予意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自己这办的都叫什么事?
季予意:“算了。”
吴姨:“啊?”
季予意:“我说算了,不想吃了。”
吴姨愣愣的。
季予意有点过意不去:“不好意思,您休息吧。”转身回了房,留下吴姨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吴姨心想,好像大小姐来了之后,小小姐就有点奇怪。
不止她觉得季予意奇怪,季予意自己也这么觉得。
她似乎在何欢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注意力。
然而家里到底是多了一个人,学校里到底是换了一个同桌,她不被夺走注意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例如,直到洗完澡,她的数学作业还没被归还回来。
季予意在屋里踱了两圈步子,正准备去找何欢的时候,一开门,竟然发现作业端端正正摆在门口,她翻开一看,里面夹了两张纸片,上面是所有题目的详解过程和思路。
这摆明了何欢不是数学作业没带,摆明了就是写给她看、给她抄的。
季予意一夜无眠,第二天六点就醒了,下楼状做无意般问道:“何欢呢?”
吴姨道:“大小姐说她数学作业落在学校了,要提前去补作业,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