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意生气得很,但何欢却对此则一无所觉。
她大包小包买回来的时候,季予意还在楼上上一对一托福课。
其实这个年纪,对消费什么又有多少认识?不过是一阵一阵的潮流刮过,留下几个别摸别样的大热单品,几年之后,都成为时代的眼泪。
季父季母出手阔绰,但不是瞎阔,而是特别交代给秘书,尤其要帮何欢选一些适合社交的衣服。
价钱品牌不是最重要,要求是务必得体好看。
秘书根据日常、宴会、运动等场景不同,为何欢各选了几身,就在这时,校服也到了。到家临近傍晚,何欢自然邀请秘书留饭。
秘书则笑着摆手,说不了,还有约会。
何欢了然一笑,随即问她,今天花了多少钱?
老实讲,季父季母是给了张卡,但这卡却拿在秘书手里,试衣服的时候何欢也看过吊牌,但从几千到万把块的都有,何欢并没有留心。
走公司的账,秘书说。
何欢一讶。
秘书又说,小姐不用在意这个,消费本身不值钱,消费带来的生产才值钱。就如同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是一样的道理。
消费怎么会带来生产呢?
以何欢的眼界,还理解不了这件事。但她隐约看出来,秘书带她选的这几身衣服,已经囊括了生活中用得到用不到的使用场景。
甚至连低调一些的晚礼服裙都有,香槟金的吊带,穿上显得人流光溢彩。
跟演电影似的。
何欢心想,除了七岁以下的小孩子和电影演员,没人穿这样的衣服。
但秘书说,她用得上。
用得上就买,反正不用她掏钱。
只需0元购,就能带回家!
再说穿上真的也挺好看的,何乐而不为。
何欢买了好看衣服,回家就想找人分享。
左等右等等到季予意下了课,冲外教老师释放了一个憋尿般笑容后,何欢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季予意房前,敲了敲门。
开口便是一句客套:“还没吃呐。”
季予意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心说,废话。面上却只是嗯了一声。
何欢想请她来看自己的时装表演,但俩人的关系又没好到那份上,眼见季予意神色冷淡,何欢又套了个近乎:“楼下还有粥温着呢,你喝不喝?”
季予意闹不清她想干什么,皱眉看着她。
何欢:“我端一碗粥你喝?”
何欢想的很好,光看自己换装多少有点尴尬,给她找点事情就好多了。
但季予意却只觉得虚伪,不过一碗粥,有什么好左问右问的,她真要想端不会直接拿来,要是饿了不会自己下去喝?
季予意干脆道:“……出去。”
何欢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道:“好心当做驴肝肺。”
“好心?”
明明是她假好心,有话不直说,还要反咬一口来骂她?季予意脸都白了,重复的尾音高了八个度。
就知道这种社交蝴蝶虚伪!
不等何欢回答,季予意反手拍上了门。
季予意从小到大,接受的是做人做事留一线的教育,走的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路线,这样的人要么高深莫测,要么了无生趣。
但季予意才多大?
淡泊致远在她身上,很多时候就演化成了生闷气。若是不小心吐露出一星半点,就成了阴阳怪气。
于是两人在家里度过了第一个不算愉快的周末。
等季予意气消了再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门口静静躺着一个袋子。
四下无人,季予意拆了包装,发现是一个stanley的水杯。
季予意举着这个720ml的超大型水杯端详了半天。
然后过路的何欢就听见季予意嫌弃道:“丑死了。”
何欢:……
就多余送她。
秘书都提醒了季予意用度上不缺,她却偏想要买点什么给她做见面礼,也是自己闲的。
也是这个周末,何欢发现季予意表面上乖乖巧巧的,实际上嘴不毒,心毒!
周六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周天两人各自闷在房里。
一晃,就到了周一。
季予意说是要自己上学,但从小到大都是季叔接送,所以季予意在班里看起来毫不起眼默不作声的,实际上也是公交车站门都不知道往哪开的大小姐。
何欢来了,她就变成小小姐。
小小姐这天为了自己上学,特地提早了十分钟起床,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却发现司机正在楼下等着自己。
“我自己去上学,你载何欢吧。”
“大小姐已经走了,”季叔道:“她让我在这等您。”
“走了?”季予意心里一跳,嘴巴张了张:“什么时候走的?”
吴姨将早餐塞到她怀里:“六点之前就走了。”
“不是说了我自己上学吗?”季予意到了学校,放着书包,压低声音问。
“得了,你大小姐知道公交站门往哪开吗?”何欢哼笑道。
……她还真不知道。
平日里都是季叔接送,季叔不在,吴姨也可以开车代步,季予意难得地开始反思起自己。但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她看也能看见呀!
季予意皱了皱眉:“不用你自作主张,我今儿提前起来了。”
何欢忍了忍,半晌还是没忍住:“你提前?你提前多久?”
季予意:“提前十分钟。”
从她家开到学校半小时,算上从家走到公交站的时间,正正好十分钟。
何欢简直要被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气笑了,她语速飞快:
“十分钟?你知不知道从你们那个别墅区走到外头的公交站,少说要二十分钟?你知不知道,公交不是专车,不仅每站必停,而且为了接更多的乘客,策划的线路会绕一个大弯?你又知不知道,今天是周一,六点半以后堵车程度会翻倍?”
眼见季予意哑口无言,何欢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七点二十的早读,搭公交,六点之前不出门,必迟到。”
的确,昨天搜索线路是在半夜,预估行程里根本没有把早高峰的时间算进去。
季予意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
“早读读哪一单元?”
“你学校你问我?”何欢连珠炮似地质问一下没刹住车,习惯性呛了她一句,但还是点了点课本:“第三单元。”
海云高中进度拉的快,才开学没多久,就已经上了三个单元。
这确实和庆城高中的按部就班是两种风格。
“谢谢。”
何欢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开始了自己的早读。
也不知道季予意是在谢搭车的事,还是在谢自己告诉她早读进度。
季予意摊开课本,开始发呆。
学校里的进度太慢了,这些东西她早已学过,奈何边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全情投入,声色激昂。
“特怼。”
“特奈特。”
“特猫肉。”
季予意的上眼皮简直要和眉毛粘到一起,饶是她从来不听课,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一跳一跳的,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念什么。”
这哪像英文,说日文都有人信。
何欢还在“特”。
“特烦。”
“特烦人。”
“特招人烦”
季予意:……你指桑骂槐呢吧。
季予意特招人烦地伸头过去:“你到底在念什么啊。”
何欢手一点,瞟她一眼。
季予意差点喷了。
这玩意儿念“特怼”吗?那不是today吗?季予意觉得这念法搞笑非常,又想起来给人留面子的家教,强行将嘴角绷成一条弧线,一时间面部表情显得极为扭曲。
何欢见她表情越来越狰狞,干脆摊平书本,无奈道:“想笑就笑吧。”
“不不,”季予意处在破功边缘,闻言,肺痨一般咳嗽了几声,强行憋了回去:“我不是笑你,就是你读的有点搞笑。”
那还不是笑她?这有区别?何欢挑高了眉毛,大方道:“那你教我。”
优秀的英语老师,从来只广泛存在于校外的培训机构中。
海云高中的英语老师质素尚且如此,更别提下面庆城这种城市的了。
季予意想了想,决定伸出援手。
她清了清嗓子,字不正腔不圆用一口地道的英语教了何欢一遍:“听好了,这个词读,tonight。”
“特奶的。”
“……不对,是tonight,”季予意认真拿笔帮她在书上标注:“前面一个t重读,不要那个o,最后一个t轻读,几乎要吞进去。”
“来,你再试一遍。”
何欢张口:“特奶的。”
季予意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多读几遍就好了。”
何欢:“特奶的,特奶的,特奶的。”
季予意有点牙疼。
她将笔在手中转两圈,换了个思路:“你会说你好吗?你想象一下喉咙里含颗糖,说你好,说的时候好像这颗糖望你嗓子眼儿后边怼似的。”
季予意用笔捅她:“你再试试。”
“踏奶的!”
“……”
教了两遍,季予意还没嫌弃这个笨学生,何欢倒先扔了笔:“算了,反正考试也不考口语。”
季予意:……
季予意还待再劝,那头,何欢已经拿起草稿纸,开始默写英语单词了。
活活将早读这部有声电影演成了默片。
季予意看了看她,又转身回来。
她没法儿跟何欢说口语的重要性。
这玩意儿从来都不在应试教育的范畴。
事实上,大部分中国人究其一生,也用不到几句口语。最大可能就是在街头,老外问你,turn left or turn right?
可圈子和圈子是不一样的。
起码对季予意他们来讲不是这样。
但她愿意教,何欢不学,那是她的选择,季予意点点头,最终收回指着字母的自作多情的手,放下助人情节地面无表情道:
“你说的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