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岛 第4章 第 4 章

八月三十一日，学前教育。

开学季，学校外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江旸停好新买的电动车，从车缝里艰难穿到对岸，顺着人群朝校门口的方向走。

言成是一所偏向传媒艺术类教育的学校，校内设立四个特长生班级，校园环境硬件设施算得上优良，建筑配色略有简约美感，黄白相见，还算养眼。

就是学生校服，江旸第一眼第一个字，丑。

天蓝色的衣身，袖口领口是藏青色的，胸前扣着红圈校徽。

校门口，做志愿的学长贱兮兮的对新生掐调：“诶诶，你们看哈，这就是你们以后的校服哦，丑死人了的哈。”

江旸忍住白一眼的冲动，径直走过校门，无视了这位零气十足的学长。

顾晓湉比江旸早到，在歇脚的地方和初中同学叙旧。

豫昌的中学不多，很多人都会再度和初中的同学成为高中校友，不过江旸转学早，还是去外地，除了顾晓湉，认识的人本就没几个，其他人的脸和名字他也已经忘得差不多。

宋窈琳一身素色衣裙，正拿着外面校门口派发的小广告传单扇风。

江旸朝这边走来，宋窈琳便热情招手：“嗨，早上好呀。”

昨天那一番试探，好歹让她摸清了夏之之对江旸没有真感情，不是情敌便是友，宋窈琳自然对江旸有了交朋友的想法。

江旸顿觉反常，不过也只是强挤出一个笑容：“......早上好。”

好什么，都快被晒熟了。

“很热吧？“她指指手里的一沓广告：”你要吗，可以扇扇风。”

“没事，不用，谢谢。”江旸看看时间，问道：“还有十分钟，你们不走吗？”

宋窈琳笑道：“走啊，这不等你俩吗，教学楼不远，来得及。”

学校的教学楼都在右侧，左边是宿舍楼和食堂。

教学楼前有座石桥，桥中央靠操场的那面倒刻着 “状元桥”三个字。桥身坡度不高，但也够宽，旁边的小石块不太好踩。

四人并排上桥时，夏之之和顾晓湉在身旁吵得不可开交。

“哎呀，我觉得这个校服真的丑的没眼看呀！” 夏之之指着校群里学长晒出的校服图片，嚷道：“这配色也太丑了吧？我不能接受啊这比我初中校服还丑啊!”

顾晓湉摆了摆食指，装作深沉：“NoNoNo，这比起我初中的校服还是好很多。“说着顺手把江旸揽过来：“你不信你问江旸，我去，霹雳款冲锋衣，路灯指示牌都没人显眼，我听别人说，校服外套设计显眼是怕学生在路上被车撞，没准冬天的更丑呢！”

江旸拿开搭在肩上的手：“我衣服早扔了，不记得。”

“也对，谁还留着初中的校服。” 顾晓湉又转了个人问，语气就变样了：“宋窈琳，你记得吗？”

江旸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顾晓湉笑着，假装没看见。

“我衣服也扔了，但是那配色我能记一辈子，人被车创出去都能以为是个寿司卷在天上飞。” 宋窈琳说着，默默往旁边走了几步。

顾晓湉走着走着人就不老实了，下桥时借着小步悄悄换位转到宋窈琳身边，然后肩膀轻轻一拱，把江旸拱到夏之之那边，宋窈琳暗地狠捏了一把顾晓湉的胳膊，疼的他抽气。

江旸想把无语的表情包贴在脸上。

夏之之的注意力专注在评论校服上，没有注意到身旁暗流涌动的三人。

“你看，这个叫郑峰的学长，冬天的校服都拍来了！大红色，太喜庆了吧？”

顾晓湉呲着牙嫌弃：“咦......还是好丑，就秋季的校服勉强还行。”

夏之之余光瞄到江旸，倒是没了昨天那番羞涩，反而眼神东看西看，突然开口问：“诶，对了，顾晓湉，你那个昨天戴口罩的同学也和我们一个班吗？”

顾晓湉揉着被掐红的地方，眼神幽怨：“谢炚啊？你没看班表？不是白字黑纸坨大一个名字摆那吗？”

“哦，没太细看。那我以后有眼福了。”夏之之看着江旸，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江旸没想太多，传媒学校，帅哥美女一捞一大把的环境，艺术班的应该都长得都不差。但其中极为好看的，少之甚少，几个长相出众的学弟学妹就足以让校园墙的管理者收到数十条求联系方式的□□消息。

新高一的班级在一楼，特长生的班级是挨在一起楼上楼下，教学楼之间有天道连接——露天的一段长廊，人站在二楼长廊便可以将一楼的空地一览无余。

这是学生娱乐玩闹的地方。

旁边是一道错落有致具有不规则美学切割工艺的水池，贯通了两块教学楼的空地，池水是浑浊的绿，里面零星有鱼。

他们踩点进教室时，班上很是闹腾。

后排几个男的闷头玩手机，也有几个哥们在那讨论游戏，前排女生在老师眼皮底下交谈甚欢，江旸和人眼神对视上，便触电般迅速望向别处，又下意识拽了拽顾晓湉的衣角，寻个心安。

“你们四个杵在门口干什么呢？赶紧按身高坐好。”台上的中年妇女并无恼色，只是门口催促新奇打探的几人赶紧进教室。

江旸极快的扫了一眼寻找空位，揪着顾晓湉往后排走。

人群的哄闹，也令他心生烦躁。

最后，他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

后排的闷声玩着手机的，其中一个就是谢炚。

江旸拉开椅子一看，绿色的椅面。

这时他才用心打量起周遭的事物，抬头一看，墨绿色的大黑板，低头再一看，浅绿色的桌面，转头一看，窗帘还是嫩绿色的。

这是希望学生如果谈了恋爱就立刻被绿然后专心学习吗？

为了营造护眼环境这么拼，怎么不把地板也涂成绿色的。

江旸坐下时动静不小，没能避免椅脚和地面的摩擦，不少同学转头查看声源，他自觉有些尴尬，更是心烦啧声，想跟这死物较劲踹上两脚。

后排的谢炚抬眸看了一眼，没作声。

脾气爆，猫。

台上，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两个大字，转身说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李瑛，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

说完，她把笔潇洒一抛，粉笔在讲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李瑛推了一下眼镜，眯着眼继续说道：“你们既然都是走艺术的，本身文化就比别人低，自己要有自知之明，你们高中只有两年时间，我带过的学长学姐很多很早就出去集训了，文化课很重要，非常重要。”

顿时，独属于老师的那种威严感猛然压来，台下方才嬉皮笑脸的学生也都收敛了手上的动作。

她又强调了一遍：“文化课的重要性比你们专业课的含金量高很多，希望你们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弯道超车的人有很多，也不要因为一时的失败而垂头丧气就觉得自己一定上大专了。”

话一出，班上气氛更是凝重几分。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大专就大专，家里条件也没多好，学艺术的天赋也没多少，试一试也就试一试，结果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可是扪心自问，他们真的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吗？

眼见学生有些低沉，李瑛语气松了些：“你们这两年好好跟着学校的进度学，出去集训了也全力以赴，好了，开学第一天我也不给你们太多心理压力。”她指指门口第一排的同学：“来，挨个上台，自我介绍。”

这种时候往往是最折磨人的，跟宣告死刑无疑。

一个一个轮过去，打的是心理战。

宋窈琳落落大方，谈吐清晰，有些播音底子在身，夏之之，人美声甜的典型，颇受男生喜欢，轮到顾晓湉上台，江旸忽地起了鸡皮疙瘩。

下一个就是他。

这种时候，不论台前的心理建设做得有多充足，腹稿打了多少，站到人前，字都是从嗓子里努力挤出来的。

江旸硬着头皮走上讲台，紧张的呼吸都要停滞，语调抑制不住的颤抖。

“大，大家好，我叫，江，江旸。”

完了。完蛋了。要被嘲笑了。

高中开学自我介绍的小结巴。这个班的所有人以后对他的回忆开头都会是这个。

顾晓湉在台下用眼神鼓励江旸。

他这哥们从小哪都还行，长得也不差，就是心理素质不行，又选择性社恐，成绩不好，什么大型演讲会比赛竞赛基本无缘，唯有开学自我介绍这等事能够折磨到他。

站在班门口的李瑛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故作震惊搭了一句：“就没了？你没什么爱好吗？前面那个同学好歹还答了一个喜欢玩什么，斯沃驰？”

前排同学抢答道：“老师，那叫Switch！”

又有一个同学大喊：“老师这个家伙初中就有黑历史，上课打王者！”

“我去。你他妈要这样是吧？”

又有一人不嫌事乱，伸手起哄道：“老师我也要举报,我旁边这个人初中上课喜欢打和平精英！”

趁着同学又开始闹腾，江旸顺势补了几句，喜欢打游戏偶尔会运动，然后急速下台。

李瑛也没说他，只是让台下同学保持安静，接着叫人上来。

江旸坐在位置上，缓着狂跳的心脏，开始回想。

上台时动作太强硬，身体发颤，眼神飘忽不定，没敢看任何人，没控制住舌头，感觉好尴尬，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趴到桌子上。

不是说去寺庙拜拜就能求好运吗？他怎么刚开学就这么尴尬。

不过没过多久，后排的人就起身了，江旸耳朵一动，慢慢抬起头。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和昨天见到的一样，不同的是今天衣服上是一个极具个性张牙舞爪的文字图案。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字字落进江旸耳中。

“大家好，我叫谢炚，日字旁加个火的炚。爱好绘画。”

江旸眼睛忽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