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说的确实没错。寒风昨夜肆虐,山谷小屋的茅草屋顶被掀得七零八落,墙壁缝隙间冷气直灌,屋里凉意更甚。许安虽不在意冷暖——他早已寒暑不侵,凡间的风霜对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但他瞥了眼十七瘦削的身影,想到他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怕是经不起这山间的寒气。于是,他随口吩咐十七准备木材,自己则转身出了小屋,朝人间的集市走去。
许安一身白衣,步履轻缓,像是闲庭信步。山路崎岖,他却走得从容,仿佛脚下不是泥泞小道,而是云端仙途。
集市离山谷不算很远,许安慢慢悠悠地走,熙熙攘攘的人声渐渐传来。摊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还有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许安眼中多了几分柔和,像是因这烟火气多了几分亲近。
他信步走进集市,目光扫过摊位,挑了几捆结实的茅草,又买了些麻绳,准备修葺房屋。摊贩见他气度不凡,忙热情招呼,许安却只是温和一笑,随手付了银子,动作间带着一股不经意的疏离。
与此同时,小屋外的空地上,十七正挥斧劈砍刚砍下来的大树,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下都带着暗卫特有的精准与狠劲。方正又均匀的木材渐渐高起,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额角渗出细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衫。他不敢懈怠,许安的每一句吩咐,对他而言都像是圣旨。
斧头落下,木屑飞溅,十七的目光却不时飘向小屋的门,像是期待着那抹白影归来。半个月的相处,他早已贪恋起了许安的存在。
集市里,许安挑完东西,肩上随意扛着茅草,准备回程。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串串红亮的山楂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他随手买了两串,付钱时,摊贩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白衣男子,容貌俊美得不像凡人,偏偏又随和得像个邻家书生,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许安没在意旁人的目光,转身踏上归途。山风吹过,他白衣飘然,手中糖葫芦晃悠悠的,像是给这清冷的山路添了几分人间烟火。他心想,十七那小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多说,给他带点甜的,兴许能让他松快些。
回到小屋时,天色已近黄昏。十七还在劈木头,见到许安回来,猛地放下斧头,迎上前去,恭敬地低头:“公子,您回来了。”他的目光扫过许安肩上茅草,又瞥见那两串糖葫芦,眼神微怔。
许安随手把茅草搁在地上,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十七面前,语气懒散:“喏,给你买的,尝尝。”他自己咬了一口另一串,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眯着眼像是颇为享受。
十七接过糖葫芦,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低头看着那串红亮的山楂,喉咙发紧,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公子。”他从没吃过这种东西,只在王府见过。这随手递来的糖葫芦,让他莫名的鼻尖一酸。
“愣着干什么?吃啊。”许安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十七咬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绽开,甜得他心头一颤。他攥紧糖葫芦的竹签,指节泛白,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十七,今晚修屋顶,你帮我搭把手。”许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依旧是那副温吞的语气,“这屋子再不修,怕是要塌了。”
十七连忙点头,低声道:“是,公子。”他放下糖葫芦,忙去搬木材,动作利落却小心翼翼,生怕弄乱了许安的安排。
十七手脚很快,许安出去这会功夫,劈的木头都足够再建一个新屋子了。十七干活也相当卖力,几乎是抢着活干,不让许安碰一点活,于是许安后来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在一边指挥。
月光洒在山谷小屋前,清辉如水,映得小屋焕然一新的轮廓更显坚实。十七忙碌了一整晚,手脚麻利得像是从不疲倦,屋顶的茅草铺得密实整齐,木料加固得严丝合缝,连屋角的缝隙都用碎木和麻绳填得滴水不漏。剩下的材料被他劈成柴火,整齐码在屋侧,堆得像一座小山,足够烧上好些日子。许安坐在一旁石凳上,手里还捏着那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懒洋洋地指挥几句,语气随意却带着点笑意,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十七,这儿再加根木头,省得风大又吹塌了。”许安指了指屋檐一角,声音温吞,像是随口一提。
十七立刻点头,闷声应道:“是,公子。”他抓起一根木料,动作干净利落,三两下便固定好,额角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他干活时专注得像在完成一场生死攸关的任务,可眼里却透着一丝满足,仿佛能为许安做这些事,便是他最大的福分。
许安瞧着他这模样。他早已不问世事,但对于十七,总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触动。
或许,是因为他的名字。
许安眸光一深,没说什么,只是又咬了口糖葫芦。
十七偷瞄了许安一眼,见他神色慵懒,似是满意自己的成果,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他放慢了动作,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拼命,像是舍不得这忙碌的时光太快结束。修屋的活计虽累,却让他觉得心安——能为许安做点什么,哪怕是砍树、修屋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只配刀口舔血的暗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屋修葺完毕,十七站在一旁,低头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恭敬道:“公子,屋子修好了,您看看可还行?”
许安起身,绕着小屋转了一圈,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不错,比我想象中还结实。十七,你这手艺,怕是能去城里当个木匠了。”
十七闻言,脸颊微红,忙低头掩饰:“公子过奖了……属下只是、只是尽力而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许安没再逗他,望了望天色,转身走进屋内,丢下一句:“夜深了,早点歇着吧。明天我还想去山里采点药,你跟着。对,你糖葫芦记得吃。”
十七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低声应道:“是,公子。”
夜色渐深,十七没有回自己的小隔间,而是习惯性地翻身上了房梁,隐在暗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许安身上。月光透过窗缝,洒在许安白衣上,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像是一幅画,美得让十七不敢多看,却又舍不得移开眼。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十七。”许安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却清晰,带着点倦意,“又上房梁了?下来睡,房梁上凉。”
十七吓的一哆嗦,再次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他连忙翻身落地,单膝跪在床边,低头不敢看许安:“公子,属下……属下只是……”他咬住唇,话卡在喉咙里,脸烧得通红。
许安半撑起身子,借着月光打量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只是什么?怕我跑了?”他顿了顿,摆摆手,“行了,别跪着,地上凉。去睡吧,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十七心跳如擂,忙起身,低声道:“是,公子。”他退到小隔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许安的声音、那抹笑意、还有那股药香,像藤蔓一样缠在他心上,让他连闭眼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