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欺君犯上的可能性 第25章 第 25 章

血染穹宇，赤地千里。

兵戎相见，白骨露野。

几日之内，桴鼓相应，震锣收兵，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在这片方寸之地上。累累焦土上，是残破的甲胄搁浅，是麻木的鲜血渗透，是疲惫的心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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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军医！军医！陛下被流矢击中了！”混乱的呼嚎中，楚月恒被一名兵士扛着，脚步慌乱地穿过一地或倚或躺的伤兵，踉踉跄跄地进了军帐。楚月恒一落到榻上，立刻有人上前按住他中箭的肩膀，拔出箭头，止血包扎。待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楚月恒便不容分说地将一堆人都赶了出去医治其他伤兵。

“陛下！你受伤了吗？”楚月恒刚想捋一捋思绪，时言念便火急火燎地只身冲了进来。

楚月恒见时言念仍披着战袍，显然是刚下战场便匆匆赶来了，心下颇觉无奈，不由扶额道：“我的时副将呀，你不跟着时将军议论军情，总是往我这儿跑做什么？”

时言念却顾不上理会楚月恒话里的调侃，直截了当地去察看他伤势。“陛下，让我看看你伤得如何？”说着便要朝着楚月恒的肩膀伸出手去。

“哎哎哎，”楚月恒毫不客气地打掉时言念不规矩的爪子，“大惊小怪，不过是最普通的锥形箭罢了，再说刚才都包扎好了，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然而时言念还是不甚放心。“万一外衣下还是有出血呢？”

“哎，你且慢，”楚月恒盯着时言念挑了挑眉，突然勾唇一笑，“听你这么说，若是外衣下还有渗血，难不成要我扒了给你看？”说着，楚月恒便作势要去解衣带。

“那、那还是不、不必了，陛下！”时言念登时面红耳赤，好似才反应过来要避嫌一般，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

然而随后身后还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时言念心下慌乱，闷头便要往外走。谁曾想却被楚月恒一把拽住了，随即楚月恒略显低沉的声音便不疾不徐地传进时言念的耳侧。

“时言念，你这是作甚，你又不是没看过？”

“陛下！我何时看……”时言念急得回过身去，却见楚月恒正身着一件雪白的中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双眸里满是揶揄的神色。

“陛下……”

楚月恒随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不理会时言念略带委屈的语气。“看吧，没再出血了。”

楚月恒信手拂了拂自己的肩，接着便随意地一掀衣摆，盘腿坐在了榻上。“好了，既然你已经冷静下来了。我们接下来便来谈谈正事吧。”

“陛下，你先把外衣披上。”

“啧，麻烦。”楚月恒嗤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坐正，任时言念为自己披上了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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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战况不容乐观。”时言念在一旁坐下，语气严肃地开口。

“嗯，果然这时候对上无启国还是有些勉强了么……”楚月恒也收敛了神色。

“也不尽然，”时言念想了想，摇了摇头，“现下已是冬至时节，虽然此处地界还未下过几场雪，但无启国先前遭受了一场大旱，其国内粮水匮乏至极，眼下其处境想必十分艰难。只要我们能将他们拖到大寒，就有七成把握能将他们逼入道尽途穷之境。”

楚月恒闻言眸中燃起欣喜的神色，但随即又转为几分疑惑。“可若是真的如此，那按照常理来讲，无启国近来应该早就有所动作了才对……”

“大概，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什么时机？”闻此言，楚月恒抬头望向时言念。却见时言念的视线转向了楚月恒的肩膀。

“陛下，你今日，是怎么中了这一箭的？”

“就是骑于马上之时，突觉有些晕眩，大概是连日亲自率兵应敌，有些疲乏……”楚月恒回忆着，突然眸中闪过一丝清明，“你的意思是……”

未等时言念点头称是，蓦地，帐中炸响一阵破空之声——

“唰——”

登时，一束日光射入原本有些昏暗的军帐。几乎是在听见响声的一瞬，两人便一齐转过了头——只见那方泛黄的布幔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洞，而它正对着的另一方布幔上，直直地插上了一只短箭！

楚月恒和时言念对视一言。时言念随即站起身去看那支短箭，果然，在箭羽上，绑着一小卷纸条。

“陛下。”时言念摘下短箭，将纸卷递给楚月恒。楚月恒伸手接过，展开纸卷同时言念一起察看其上内容。随着纸卷的徐徐展开，一列小楷渐渐映入两人的瞳仁——

“明日未时，去此正离方五里外小树林，取解药。”

看毕，楚月恒放下手中纸卷，皱眉沉思。片刻后，楚月恒眉间轻挑，咧嘴一笑道：“我倒是忘了，这无启国的国君洛皇还不知道我身上的融骨丹已经解了呢。”

“看来，无启国是以为，陛下今日会中箭，是因为毒性发作了。”时言念想了想道。

“既如此，我们便陪他们好好玩玩。”

楚月恒随意地将纸卷一抛，信手丢进一旁燃着的烛火里。几乎是一瞬之间，那纸卷便在火舌的撕咬中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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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未时，小树林。

楚月恒远远地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当下便脚下一软，状若“虚若无骨”地整个人瘫倒在了身侧的时言念身上。时言念急忙伸手扶住楚月恒，将他往自己身上又带了带。是以，当无启国的使节回过身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仿若“命不久矣”的楚月恒强撑着赖在时言念身上的情景。

“呵，”那使节见状不屑地嗤了一声，“敝姓卓，楚皇陛下，别来无恙。”那卓使节在说到“无恙”一词时刻意加重了咬字，言语间满是嘲讽。

“卓大人。”时言念扶着楚月恒微微点头行礼。

“免了，在下可受不住，”卓使节乜了一眼整个人都瘫在时言念身上的楚月恒，“楚皇陛下，您可真是狂妄啊。”

“卓大人，这是何意？”闻言，时言念故作发怒地斥了一声。

“时公子这又是作甚？难道在下说得不对吗？若不是楚皇陛下太过狂妄自负，竟挑起贵国与我无启国的战争，现在……”卓使节言及此，故意顿了顿，又瞥了一眼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的楚月恒，甩袖嗤道，“又何至于落得这副难看的模样！”

“你！”时言念刚想上前理论，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襟被轻轻地扯了扯。“陛下，怎么了？”时言念低头看向倚靠在自己肩头的楚月恒。

只见楚月恒闭着眼，竭力伸长着脖颈，好似极为艰难地呢喃出声。“药、药，解药……”

时言念见状眉间紧蹙，急忙转向卓使节，对着他伸出手。“请卓大人拿解药来！”

“哼！现在倒是知道惜命了，”卓使节斜睨着眼前身形“狼狈”的两人，“解药在我无启国洛皇陛下手上，若是想要，便烦请二位阁下跟在下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还未待卓使节转身，却见楚月恒突然睁开眼，从时言念肩上直起身来，扬声笑道：“自然是要前去拜访洛皇陛下的，只是，还要劳烦卓使节多多配合了。”

听见这番同先前语气截然不同的话语，卓使节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一勾嘴角道：“看来洛皇陛下说得不错，阁下果然是狡诈之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在下失礼了！”

语罢，卓使节愤愤地瞪了楚月恒一眼，随即低头从袖袍间掏出一小截信号弹，当即撤掉引线，朝着天空放出——

“砰——”一道炫极的白光蹿上天空，将原本有些昏暗的苍穹生生撕裂成两半。而白光发出点的正下方，卓使节正一手高举着信号弹，直视着楚月恒和时言念，阴恻恻地勾着嘴角。

然而，过了许久，周遭还是寂然无声，毫无动静。

在楚月恒好整以暇的注视下，卓使节开始发慌了。

“怎、怎么……”未等卓使节想出个所以然来。原本一直站着一言不发的时言念突然嗤笑一声，随即将右手高高扬起，当下便发出一道仿若穿透整片树林，直冲凌霄而去的厉喝。

“给我拿下！”随着时言念的手一挥而下，刹那间，周遭的灌木、青松处，突然“唰啦啦”地应声蹿出许多黑影。一个接一个的兵士风驰电掣般一跃而起，一落至这方空地，便眼疾手快地抽出柄柄青锋，直逼卓使节移步而来。还未等卓使节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被一柄柄寒光凛凛的白刃团团围住，当下，再无退路。

“你、你……”卓使节惊愕地跌倒在地，看着稳稳地绕过兵士朝自己步步逼近的楚月恒，言辞间再不敢泄露半点傲慢。“这、这不可能，怎么会……”

楚月恒慢条斯理地朝着卓使节俯下身来。“卓大人，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哦，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本来应该在树林外围埋伏等待信号的伏兵竟毫无动静？”

楚月恒突然美目一挑，随即便展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是因为，他们，早就被我们杀了呀。”

语毕，楚月恒像是失去了兴趣，直起身来，再不去看跌坐在地上惊骇失色的卓使节。对收起武器的兵士挥了挥手。“先把人带下去。”

“陛下。”时言念走上前来。

楚月恒对着时言念点点头，看着周围的兵士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现场，又转过头问时言念道。“无启国的伏兵尸首都处置好了吗？”

“都已经拖去埋了，他们穿的甲胄也都扒下来收好了。”时言念条理清晰地道。

“嗯，很好。”

楚月恒抬起头来看看仍旧有些昏暗的天穹，片刻，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来。

“看来，我们可以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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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军回营的途中，楚月恒突然兴致勃勃地来拉时言念的衣袖。

“时言念。”

“陛下何事？”

“我方才演技如何？”

看着楚月恒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时言念突然有些为难。

“陛下想听实话？”

“你说呢？”

“那么陛下，恕臣直言……”时言念凝视着楚月恒顾盼生辉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而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吞吞吐吐地启唇开口道：

“陛下，你方才好生浮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