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配角的自我修养 第6章 Chapter 6

长洛城，是吴卿尘离开吴家山庄后遇见的第一座大城。

之前路途颠簸，加上迷路，基本上一路上都只是在小城、村庄里前行，完美错过了沿途的大城郭。

直到走到长洛城外，才算是找到正确的大方向。

“阿尘哥！咱们到长洛城了！这可是中原很大的城呢，就比江陵城小那么一点！”吴潼虽然表面上总说要规规矩矩，但性子里还是爱玩。之前是不敢，现在出门了，倒有种释放天性的趋势。

看着吴潼兴奋的样子，吴卿尘摸了摸吴潼的脑袋。

那一瞬间，一种熟悉又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多年以前，也是在长洛城外，自己也曾这样摸过一个孩子的头，但他现在已经快想不起他的脸了。

或者说，是吴卿尘害怕想到他。

他觉得，不管南溟风是否真的会杀死自己，他都最好永远不要遇见他，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吴卿尘不相信命运，但他也赌不起。

“阿潼，等会我们进城后，低调谨慎一些。你一定记得你的名字就叫沈潼了，我叫沈兴。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弟弟！”吴卿尘看着城内的繁华热闹，表情竟然有点严肃起来。

“好的，沈……大哥！”

转眼，两人便走进了长洛城内。

此刻吴家山庄内，二姐吴悠澜收到消息，说是吴卿尘已经到了长洛城内。

当时，吴悠澜在得知吴卿尘半夜顺利偷跑出吴家山庄后，大发雷霆。但后面转念一想，吴卿尘还这么年轻，这辈子不可能永远被困在灵域岛上，吴家山庄有大哥吴泽谦和自己，还有那些隐居后山的长老们，他要是真能快乐幸福、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罢了！外面的世界，总归要他自己去看看的！

另一边，某处不知名的宅子内，帷幔挡住了说话人的脸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师傅，这边吴家的吴卿尘已经出了吴家山庄，现到了长洛城内。”

另一侧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道，带有疑惑：“长洛城？吴家山庄离长洛城那么远？之前怎么不在路上处理了？”

“打算解决的，但每次动手的时候，总感觉不太顺，就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巧合。而且吴卿尘似乎发现了什么，每次行进路程都是飘忽不定，跟踪起来还有点吃力。”

“哼！就吴卿尘那点残破的修行，怎么可能感知到身边的危险！是你没用心吧！”

“师傅教训得是，是沈三历办事不妥，让师傅失望了。”

“算了，你继续跟着吧，看有没有机会在长洛城悄悄处理好了。对了，还是尽量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吧，吓一吓就行了，毕竟他……”老人的声音顿了顿，“你就主要还是去拿到‘令牌锁’就行，其他的就别管了，去吧！”

“好的，徒儿告退。”

……

吴卿尘进入长洛城的时候，阳光正好，午后街上人不算多。

长街路两边是店铺，衣裳店、酒楼茶馆、零食铺、药材铺、百货店等应有尽有，有些店门前还有些小摊小贩，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有画着五彩斑斓的假面具，有各式各样的手饰、簪子，有现做现卖的各式泥塑，还有吸引了很多小朋友的糖人儿……

吴卿尘从这些小摊贩面前一一走过，眼睛从这些东西上划过，他内心有种想买的冲动，尽管这些东西和现代科技玩具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似乎有些当年熟悉的感觉。”吴卿尘心想。

一旁的吴潼倒是没在意吴卿尘的异常，他被这里的繁华热闹吸引着，四处张望。

吴卿尘也没深思多久，想着自古坊间的流言多半出自各大酒肆，便决定找个酒楼，看看能否打探到有关玄门大会和大哥的消息。

长洛酒肆就位于长街之中，临街的三层小楼修得格外雅致。按现在的酒店标准，那可就是妥妥的五星级啊！

吴卿尘看了看这精致典雅的装潢，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叹了口气就准备转身，打算往旁边不远处那家小酒馆走去。

但还没迈出脚步，却只见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江二公子来了啊，请进请进！您来是有什么需要……”

吴卿尘在听见江二公子的时候一愣，回头赶忙拉住一旁看着“长洛酒肆”四个字不停“哇噻～”的吴潼。

“阿潼！收起你的口水，好歹是吴家山庄出来的人！”吴卿尘悄悄说到，又摸了摸包里并无多少银两的钱袋子，他转念一想，“刚才你听见了吗？门口招呼的人叫他江二公子，一看那身衣服就是有钱人！我估计他多半就是江家的江二公子！”

“江二公子？怎么会？沈大哥，不会那么巧的！江家人都是住在江陵城的，这里是长洛。”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江二公子！走，我们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是的话，那我们今晚就可以住在这里了！”吴卿尘说完就拉着吴潼，踏入了长洛酒肆的大门。

“对了阿潼，江家二公子叫什么来着？”

“江庭明。”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外面看到的三层小楼不过是冰山一角，进去往里走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庭院，但是两者却是风格迥异。

整个庭院修建在水上，走廊遍布四周的各个房间，水面中央还有一座拱桥，拱桥的另一头才是真正繁华热闹的长洛酒肆，足有十几层楼高，在外面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多半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

吴卿尘一下子有些看呆了，直到身后有一个女声响起：“公子是来吃饭还是住宿呢？如果您是来看烟花和灯展，那还需等到酉时才亮灯开始，二位可以先上阁楼喝茶小憩。”

“烟花灯展？沈大哥！有烟花和灯展！”吴潼听到后有些开心。

吴卿尘倒也觉得很是稀奇，但他可并没有打算去看，毕竟，鬼知道要花多少钱啊！

越是漂亮奢华的东西，价格就越是昂贵，这可是他二十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磨砺出来的经验。

所以他心里还是盘算着，等先进入阁楼，找到江家二公子再说吧。

“谢谢你，我们是跟着江二公子来的，却不小心走散了，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他吗？”吴卿尘摆出了一个谦和友善的微笑。

只见那女子浅浅一笑，伸出右手示意，“公子，那请随我来。”

等吴卿尘迷迷糊糊踏上拱桥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心想，咋就鬼迷心窍为了个住宿，去攀什么江家二公子啊，要是他不是，那可不就完犊子了吗？！

与此同时，吴潼也默契地小声对吴卿尘说到：“沈大哥，我有点害怕，我咋觉得，等会咱俩就会被赶出来呢？”

“呸呸呸，真是个乌鸦嘴！说点吉利的不会吗？放心吧，就算出事了，你沈大哥也会护着你，咱这叫富贵险中求！没有冒险精神，哪里来的美好生活啊！”吴卿尘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没底，额头上都开始冒出了细汗。

他俩一路小声嘀咕着，转眼就被那女子带到了阁楼里面。

“好家伙，这什么魔幻世界的设定，竟然都还有木质电梯？还真是贴心，照顾我们这些灵力低微的普通人。”吴卿尘看着阁楼里的传送装置，忍不住吐槽道。

乘坐“阁楼电梯”，很快，他们就到了阁楼第七层。

“沈大哥，这个好厉害，一下子就能到七楼！”

“哦，知道了知道了，这玩意儿，我八百年前就见过了。”吴卿尘敷衍道。

“公子这边请，江家二公子就在前面“静轩亭”那间屋子，我就先告退了。”说完，那女子转身就乘坐“电梯”下去了。

吴卿尘深吸了好几口气，内心有些忐忑，要是现在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绝对不稀里糊涂就踏进长洛酒肆的大门。

“咚咚咚！”吴卿尘礼貌性地敲了敲门，“请问江二公子在里面吗？”

“吱呀”一声，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你是？”只见开门的人仪表堂堂，衣着华丽，眉清目秀，举止儒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想问下这位公子，你是江家二公子江庭明吗？”吴卿尘微微俯身抱拳，试探性地一问。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此人说是，那就直接公布自己吴家人的身份，以攀关系。毕竟按吴潼的说法，小时候江家二公子和吴卿尘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说不是，那就风度翩翩地说声抱歉认错人了，然后潇洒离开！

“嗯是的，我是江庭明，你是？”

“那就对了，我是你吴小哥啊！可算找到你了。走走走，我们进屋说，外面人多嘴杂。”吴卿尘一听，顿时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随意起来，拍了拍江庭明的左肩，说着还随便侧身拉着吴潼进了屋内。

之前吴卿尘听吴潼提起过，江家二公子单纯善良、爱玩、不务正业，但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欺软怕硬，就只是单纯不喜欢打理江家的产业，宁愿当个儒雅书生，四处闲游看热闹。

“吴小哥？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什么吴小哥！”江庭明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个人，还是有点微微生气。

“不是不是，对不起，江二公子先别生气，我就是行事随意，别见怪。是我吊儿郎当，没说清楚。”吴卿尘一看自己刚才行为欠妥，立马变得规规矩矩，正色道：“我是吴家山庄的吴卿尘，小时候你们家还住在灵域岛的时候，我俩还经常一起玩呢！”

此话一出，江庭明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还有恐惧。

他随后开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吴卿尘，直看得吴卿尘头皮发麻。

“那个，庭明兄？庭明老弟？你咋了？！你咋一副见鬼的表情？”吴卿尘疑问道。

“你真的是吴家的吴卿尘？！！！”

“是啊，如假包换！这身份有什么好假扮的。”

“可是！可是阿尘哥从小时候昏迷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虽然你和小时候的阿尘哥长得很像……”

“你阿尘哥就是福大命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醒过来了。我当初一醒来，就想到小时候那些和你在一起玩耍的快乐日子，内心觉得甚是怀念，就迫不及待想要来见你。结果后来听说，你们竟然搬来了中原，我就一直想着，哪怕万水千山、赴汤蹈火！我也一定要来见见你！”吴卿尘一股脑子说完这些话，也没觉得害不害臊，矫不矫情。

毕竟在他的生存法则里，面子是最不值钱的，而语言是最具有欺骗性的武器。

吴潼和江庭明听完，两人都是差点惊掉下巴。

虽然吴潼已经慢慢接受吴卿尘不太正常的脑回路，但他突然来这一下，着实让人吃不消。

吴潼是又尴尬又觉得丢脸，这吴家小公子为了蹭住宿，还真是……不要脸！

江庭明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喜悦，毕竟小时候在吴家，与他玩得最好的便是他的阿尘哥了。

只不过，小时候的阿尘哥温柔内敛，儒雅稳重，虽然话也多，但也不是这种不着调。

怎么昏迷多年后醒来，整个人性情大变了呢？！

“对了庭明，你来长洛干嘛？你家不是在江陵吗？”吴卿尘随口一问。

“我就随便来玩玩，听说这几天有人花了大价钱，在这里放烟花和灯展，我就想来看看热闹。正巧，阿尘哥也可以待在这里，陪我一同看看。”

“你大老远从江陵来，就为了跑这看什么烟花？”吴卿尘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怎么了？”江庭明似乎很开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据说这烟花和灯展，将会连续放上七晚，整个长洛城内估计都能看到，也不知道他家有什么大喜事，这么值得高兴！”

吴卿尘对这烟花和灯展倒没多大兴趣，但看着吴潼也挺期待的样子，便觉得来都来了，一起看看也不错。

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吴卿尘就在阁楼里四处转悠了好几层。

每一层都有好些房间，从窗户外可以见到不同的风景。

本来吴卿尘是想随便到达一个楼层，结果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迷迷糊糊地送到了阁楼最高层。

从此处向外远眺的时候，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建筑变得狭窄细小，远处那与天相接的高山密林也是笼罩在云雾之中。

长洛城内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在此处窥见，一览众山小不过如此。

在那些行行色色、来去匆匆的行人之中，忙碌的生活没有得到一刻停歇。

吴卿尘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却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紧张惶恐的不安感觉。

他收回了自己平日里肆意放纵的姿态，眉间涌上的担忧和顾虑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忧虑自己稀里糊涂就来到此地的新生活，他不懂这个新世界的法则和权利，他更不了解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之前听人说，当一个人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时，心里默念的所有心声和希冀，上天都能听见。

“既然回不去，那只能努力活下去啊！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啊！”吴卿尘感叹道，他凝视着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开始怀念之前作为社畜忙碌但充实踏实的日子。

其实这一路上，吴卿尘看似吊儿郎当、没心没肺，但他却能隐隐感觉到身边的异样，就像是被人无形的凝视着。

他无法和吴潼去形容自己的这种直觉，因为害怕引起他的恐慌，他也没有能力自己去主动求证，毕竟实力不允许。

此刻吴卿尘的眼中充满迷茫，就像是一叶孤舟被放置于暗流汹涌的大海之中，晃晃悠悠，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祥和，但内心早已陷入深深的孤立无援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