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最高层空无一人,吴卿尘四处游荡的思绪因为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而被拉回现实。
吴卿尘转头回看,来人是位英俊的年轻人,身穿浅色长袍,气宇不凡,眼神明亮。
年轻人看见吴卿尘后,便向他的方向走去,似乎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
吴卿尘便主动询问:“这位朋友,你也是来这看烟花和灯展的吗?”
年轻人浅浅笑了一下,手指微动,看着竟然还有点紧张,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误打误撞就到了这阁楼最高层,结果发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哈哈哈!”吴卿尘笑着说道。
年轻人看了看吴卿尘,回笑着说:“因为这里有结界,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上来。”
“结界?我怎么感觉不到?”说着,吴卿尘还拿手伸出去碰了碰窗外虚无的空气,疑惑道,“这位公子,被邀请是什么意思?你也是被邀请来这里的吗?你知道是谁邀请的吗?不应该啊,我刚来长洛,一个人也不认识啊!谁会来邀请我啊……”吴卿尘充满了疑惑。
那位年轻人又笑了笑,似乎没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说了句:“你看,那边的烟花和灯展,就要开始了。”
刚说完,长洛酒肆的各处庭院都亮起了灯笼,庭院的河中也开始有人放河灯。
随后一朵接一朵绚丽光彩的烟花在吴卿尘站立的窗户外绽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烟花。
烟花绽开的声响在他耳朵间轰鸣,他感受到烟花释放的色彩直击瞳孔,声音与色彩的双重冲击,从耳朵、眼睛、皮肤中涌入吴卿尘的心间,泛起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
吴卿尘被眼前绚丽的烟花迷住了,他似乎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每逢冬季寒冷,父亲就会带着大哥、二姐和自己,去楼顶上放烟花、点花灯。
吴卿尘沉浸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烟花展览中,这源源不断地声响,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和神经,有力又炙热。
不知为何,一种心安和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世间凡尘种种应如烟花般璀璨,虽短暂但应尽力发光发热。
吴卿尘想起来什么,便看了眼站在他旁边那位安安静静的年轻人,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咳咳!这位朋友,你知道点烟花和灯展的意义吗?”吴卿尘随口问道。
“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看烟花。”年轻人礼貌地回答道。
“才第一次看啊!那你还有点可怜。我之前……我在老家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每年除夕还有元宵节,都能看见烟花,自己也会去放烟花。但我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有比在家时更大更漂亮的烟花,感觉让人……很开心!”吴卿尘倚在窗户栏杆上,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我很远的老家,烟花和灯展都是很重要的过年元素,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
“那你是想家了吗?”年轻人问道。
吴卿尘叹了口气:“想啊,我感觉离家好久了……我爸之前告诉我们,冬天放上烟花,点上花灯,天上的神仙就能听见凡尘的祈愿,就能为我们驱赶严寒和黑暗。”
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我一个朋友也这样和我说过,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到时候一起放烟花许愿,我就能找到我的父母了。”
吴卿尘:“那后来呢,你找到你的父母了吗?!”
年轻人:“没有,其实我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吴卿尘:“抱歉啊!勾起了你的伤心事,那你等的那位朋友呢?”
年轻人笑了笑说:“没事。至于我的朋友……我虽然当时没有等到他,但后来许了一个愿望,幸好,我已经找到他了。”
吴卿尘眼睛一亮:“那看来许愿真的有用啊!”他转头便对着绽放的烟花,双手合拳,颇有仪式感地鞠了一躬,嘴里念叨着:“上天啊!那就赶紧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吧,这破地方我实在不想待了啊!实在回不去,那就赐我一辈子纵享繁荣富贵、喜乐安康、无忧无虑吧!”
年轻人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吴卿尘。
吴卿尘一回头,也笑了。
第二日清晨。
“不公平啊!阿尘哥,为什么就只给你和吴潼减免了房钱啊,我来这里这么多次,怎么就不给我优惠啊!”
江庭明一大早就很郁闷,本来看吴卿尘他俩一路风尘仆仆,衣着也甚是朴素,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破烂,便好意想着帮他俩一起结算房钱,没想到就被店家告知,他俩住在这里,都不用付钱。
仔细询问,店家给的理由竟然是,他俩看起来太穷了,东家乐善好施,给他俩一个歇脚的地。
“阿尘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长洛酒肆的东家。据说这个背后的东家神秘莫测,就连店主都没见过此人。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江庭明就是想不通。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吴卿尘摊了摊手,也是无奈,“大概真的是上天可怜我这个穷鬼吧。”
吴潼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沈大哥其实不是穷,他只是单纯的爱财与抠门罢了。”
吴卿尘差点一口水呛出来,拍了吴潼一脑袋,“阿潼,你看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这叫精打细算,出门在外,不管干啥都要花钱,不仔细算着怎么行?你以为这钱都是天上掉馅饼掉下来的吗……”
江庭明却并没有在意这些,问了句:“为啥他叫你沈大哥?你不是说你是吴卿尘吗?!”
“哦哦不好意思,我给你这个场外观众解释一下,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吴卿尘,他呢,也确实是我吴家的书童。出门在外,像我们这样的大人物,隐藏身份很重要,所以我现在化名沈兴,他就叫沈潼!嗯,就是这样的。”
“有意思,有道理,那以后我就叫沈郁吧!”江庭明指了指自己。
吴卿尘笑了笑,心想,你化不化名都没啥用了,就凭你这三天两头到处跑的架势,估计中原内差不多有头有脸的家族,早都认识你江家二公子了!
“对了,你经常来长洛酒肆,那你知道这个酒肆多少事情啊?”吴卿尘玩笑归玩笑,他也想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免房费,以及被邀请到最高层观看烟花灯展的真正原因。
江庭明仔细想了想,“也不算知道太多,就是这个酒肆是前几年才修建的,长洛虽然贸易兴盛,但修建这么大的庭院和阁楼来作为酒楼,并不是一件挣钱的买卖。”
“不挣钱?那修它干嘛?这些有钱人就是没钱花!”吴卿尘一副暴殄天物的可惜表情。
“修着好看呗,你看看这阁楼,多气派!”
“好看能当饭吃吗?!那就没人知道是谁来修的吗?”
“不知道,这里几年前也是个酒楼。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个小客栈,就是你进门口的那三层小楼,也叫长洛酒肆,但就只有门口那一点大。原先的酒肆店家也是现在的店家,但背后出钱盖楼的东家,连店家都没见过,反正就是很神秘,而且据说这次要连放七天七夜的烟花和灯展,也是那位东家要求放的!”江庭明也不知道从哪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还专门放低了声音,声怕别人给听去。
“那还真是见了鬼了!可我真不记得我认识长洛的人啊!也更不可能认识这什么酒楼东家啊!”吴卿尘小声嘀咕道,陷入了沉思。
他在记忆中努力寻找关于长洛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对这里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吴卿尘选择再去长洛街上看一看,江庭明和他一起,吴潼则留在了酒楼里。
街上熙熙攘攘,还没走到街道尽头,便看见张贴榜那边聚集了好些人。
吴卿尘和江庭明也很是好奇,便赶紧走过去,只听见那些人在讨论什么。
“给这么丰厚的报酬,看来这差事不太好办啊!”
“我看这哪是什么驱邪,说不定是仇家报复,肯定人为的!”
“这哪是我们小老百姓能处理的……”
“你说要是当时韩家还在的话,这样的事情肯定第二天就…… ”
“你说这王府,好歹也算是长洛比较大的家族了,怎么就这么无用,不知道去找江家……”
……
一听到江家,吴卿尘看了眼江庭明,示意要不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王府是长洛城内一个还算有点大的修行家族,虽然在中原各大家族里面排不上前面的名号,但在长洛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家族。
传闻最近王府上似乎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一到晚上便能听见有人敲门咳嗽的声音,但开门一看,却一人都没有。
最开始真以为是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有人恶作剧,便在门顶上放了驱邪符,还在门环把手上放了些细碎银两后,没想到还挺有用,消停了一段时间后,王府也就没有太重视了。
直到前两天,王府家主夫人的一个小丫鬟失踪了,全府便开始上上下下排查人口,竟然发现,最近已经连续失踪三个仆人了!
这一消息在王府内传开后,简直炸开了锅,恐慌的情绪一下子蔓延了整个府内。
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来说,生命就是脆弱又卑微的存在。
王府家主一心想要赶紧处理掉此事,但迟迟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和头绪,问题迫在眉睫,给江家的求助一时半会也不一定会有回信,于是便想出来,在长洛城内召集一些能人志士协助处理。
吴卿尘大概知晓王府的情况后,倒觉得有些奇怪,便对江庭明说:“按理说,长洛这么大个城郭,应该会有一个大家族来维持整个城市的运行秩序的,要不然岂不是很容易乱套?你们江家都是怎么管理长洛城的?”
江庭明一下子被问住了,毕竟他一向不关心父亲和大哥操心的事,“我不知道啊!我在江家,都不管事的啊!只不过,我知道长洛城之前有一个韩家。”
吴卿尘:“韩家?”
“长洛韩氏家族,原本是长洛最大的修行世家,行事公正慷慨,在长洛城内风评颇好,威望极高。但在三年前,韩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突然间就门锁紧闭。起初没人在意,过了几天后去敲门也没应,之后有胆大的人过来,推开门后发现,整个家族的人竟然就像是一夜之间搬走,凭空消失了!”
“突然就搬走了?那么大个家族,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人发现?”吴卿尘满脸疑惑,表示不太相信。
“但三年前确实就是这样流传的。主要是韩家居住的地方比较偏远,并不在长洛城内的闹市之中,要真是韩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他们这点应该还是能轻易做到的。而江家却是在很久之后,直到差不多半年前,才得知这个消息。本来江家想隐瞒这个消息,但毕竟此事发生的时间还是挺久了,长洛城内的百姓早就在流传,三年前韩家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会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的。”
“一夜之间消失。”吴卿尘喃喃道,“一整个家族,如果是仇家来复仇,那这也太离谱了吧!”
江庭明摇了摇头,“虽然外界有人说是复仇,但其实去过韩家看过的人说,那不像是复仇!因为韩家人更像是主动搬离的,他们家里面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反而收拾得整整齐齐,所以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
吴卿尘听了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们江家后来有找人去查了吗?”
“找了,也确实找到一些当年韩家的下人,但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韩家家主突然就说要连夜离开,给了他们每人一大笔钱,还告诫他们,不要说自己是韩家人,离开长洛,越远越好。至于那韩家家主,家主夫人和他们的儿子,这三年一直都没有任何下落。”
“那韩家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吴卿尘问。
“那没有,韩家人都待人亲厚友善,还经常救济一些长洛城的贫苦百姓,算是个大善人了。”江庭明说道。
他俩说着说着,没想到就走到了王府的大门口。
吴卿尘想起来张贴榜的悬赏金额,一下子来了兴趣,用胳膊肘推了下江庭明的胳膊,“沈郁小弟,要不?我们先去看看王府这家是怎么回事呗?”
“我猜,你是想拿悬赏吧!”江庭明直言不讳,还翻了个不太符合他优雅形象的的白眼。
“你看你这话说得!你要是不去,那我就只能自己去了!”说着,吴卿尘一抬脚就踏上了王府大门的第一级阶梯,还没等迈出第二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有缘啊,又遇见你了!”
吴卿尘还没转头,便听出身后来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