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配角的自我修养 第5章 Chapter 5

更令吴卿尘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突然醒来的这件事，将会打破沉寂已久的平静，那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正窥视光明，等着被人一一掀开。

就像往平静湖面扔下的一块石子，荡起的涟漪开始泛起蝴蝶效应。往后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凶险万分。

寒北漠王府内，一位高瘦的年轻人，身着一身修长的简约衣裳，站在一间简朴的屋外。

容貌俊秀，眼神清明，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雪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有一方小小池塘，因为寒冷的天气，水面凝结了一层薄冰，池塘里的植物也都枯萎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立于水面。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小雪，轻轻地落到水面上，落在屋顶上，落在年轻人单薄的肩头上。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年轻人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有消息了吗？”

来人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大披风的帽子将他的脸全部挡了起来。

“小漠王，吴卿尘那边已经醒了，但不知为何，他已经悄悄离开了吴家山庄，随行只带了一个书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灵域岛，看那行程，倒是像往中原腹地而去。中原那边，江家近期会在江陵城举办第二次玄门大会。”

年轻人愣了愣，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转身又变回了那种冷酷的样子。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先远远跟着，千万不要惊动他，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好。”转眼黑衣人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寒北地界就是这样，哪怕快要到春季，这里依旧还是大雪纷飞。

年轻人走回了屋内，打开藏书室的一间格子，推了下里面的机关，就见旁边的格子里一翻转，出现了一个檀木盒子。

年轻人擦了擦自己双手，将盒子的一个小物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仔细端详着。

从表面上来看，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这在大街上到处都能找到的，不过是三文钱一个的小泥塑罢了，而且这个小泥塑似乎因为年代久远，上面那种流光溢彩的颜色早已泛黄，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喜欢。

年轻人拿着这个小泥塑，坐在桌案前，看起来竟然还有点紧张，他轻声地说了一句：“阿尘哥哥，你终于醒了！”

年轻人的思绪一下子飘到好远。

二十年前的长洛街上，有两个小孩，站在卖泥塑人的老爷爷面前，大的那个小孩牵着身后的小孩，叽叽喳喳话很多。

“爷爷，这个小泥塑怎么卖的啊？”

“阿远，你喜欢哪个？这个呢？还是这个？”

“阿远，我看你好像喜欢这个小熊？”

“爷爷，我要买这个小熊！”

“来，阿远，好好拿着这个小熊。”

“阿远要不要去吃小糖人，甜甜的……”

“阿远，不要怕！阿尘哥哥去去就回来，你一定要在这等着我啊！等着我！阿尘哥哥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我啊……”

……

二十年后的阿远，看着手中已经泛黄的小泥人，嘴角浮出来浅浅笑意，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当年吴卿尘灿烂的笑容，以及对自己毫不吝啬的照顾。

云寒舟，也就是二十年后的阿远。

他看着手中的小泥人轻声说到：“阿尘，希望你还记得我，这么多年，可是你说的，要我一直等你啊……”

此刻吴卿尘这边，倒是很热闹。

他对吴家山庄以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会逛逛集市，看看这看看那，一会去酒馆茶楼，听听小曲吃吃喝喝。

一路上还随便简单弄清楚了这里的天下局势。

日新月异，循环往复，当今世间已演变成四大家族，早已有了新的局势面貌。

寒北漠王立于寒北，低调懒散又远离中原，所以几乎不参与中原热闹的大小事情，而且由于地处寒冷之地，中原人也不觊觎他们的冰天冻土。

寒北家族自然乐得一个与世隔绝，悠闲自得。

处于东方孤岛上的吴家，是多年前从中原江陵城全部搬迁到灵域岛的。

个中缘由纷繁复杂，世间讨论者众多。

人们更愿意相信且流传更广的一个版本是——吴家家主不仁不义，身为医者却坏事做绝，遭到天谴，引来天火烧了吴家老宅。吴家开始逐渐没落，为了避难且保存实力，所以逃到了灵域岛上，多年未再踏入中原，潜心专研医术。

地处中原核心地区的江家，是最近新起来的家族，势头正猛，人才济济，而且经济发达贸易兴盛，周边拥护的小家族众多，短时间内便崛起了。

江家原本是依附吴家的小家族，当年也曾随吴家搬到过灵域岛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便自立门户，又迁回了中原，接手了之前吴家在中原的所有地盘，算是稳住了即将动荡的中原局势。

沧溟家族则是现下实力最强的一个家族，地处西南群山之间。

他们家的术法神秘又变幻多端，擅长巫术与毒物，带有亦正亦邪的诡异。

虽然这些并不受中原人喜欢，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术法强悍，是万万不敢过多招惹的主。

且沧溟家向来低调行事，基本不在中原招摇过市，最后也落得一个不错的名声。

吴卿尘听完吴潼讲的这些，有些诧异，“我之前写的时候，明明是三大家族啊！”

吴潼一听：“啊？”

吴卿尘赶紧又说道：“没想到你知道得还挺多？那你知道，我们吴家搬到灵域岛的真正原因吗？我父亲真的是不仁不义之人？！我也没写过这个设定啊……”

吴潼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吴卿尘想了想也是，很多事情，不是普通人就能接触到真相的，“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比如具体点的人和事？”

吴潼点了点头，“知道，沧溟家的南溟风！”

吴卿尘一下子眼睛瞪大，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南溟风！！！

这可是当时自己开篇新文的大男主啊！果然是男主待遇，世人皆知！

前些年，从沧溟殿走出了一位叫作南溟风的高手，引起了那段时间中原内外的一阵轰动。

他一改沧溟人低调的行事作风，大摇大摆来到中原，倒也没干什么大的坏事，反而救济贫苦世人，广修庙宇供无家可归之人。

他在幕后主持修建的所有庙宇，都被统一命名为“凡尘间”。

虽然行事高调，但他本人却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绝世高人，偶然出现后又突然消失，只是每次行过之后便会画下一朵雪花。

但最近这几年，已经再没人见过他的踪迹了，而且没人见过南溟风的真实模样。

世人皆传闻，他是沧溟家的长老之一，出关之后大兴善事，为自己积攒功德。

传说他不仅巫术厉害，还能将中原的剑术使得出神入化。

吴卿尘一听，大吃一惊！“沧溟家的长老？那岂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

吴潼点了点头，“我估计是的，毕竟能那么有钱，又修建那么多庙宇的人，肯定在沧溟家地位极高。他修行又那么厉害，多半就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了。”

吴卿尘有点懵掉，还有些无语。

怎么在我构思的新文世界里，主角还变成了老人啊？！

要不要这么搞我啊！这样的话，我还要怎么去抱主角大腿啊！

你还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男主角啊！

不对！不对啊！！！我真的是脑子有病，我还抱个鬼的大腿啊！

我现在是吴卿尘，吴卿尘啊！只是这里的一个配角啊！

而且在新文里面，南溟风可是在吴家天鼎台，杀害了我全家！还包括我自己！

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纯纯地要坑死自己！

那我在这里，不就妥妥变成了——如何从主角手下死里逃生吗？！！！

我的上天啊！！！谁来救救我！！！

吴卿尘的内心吐槽活动十分丰富，在吴潼眼中就是一会脸白一会脸红，好不奇怪。

吴潼疑惑：“吴小公子，你怎么了啊？”

吴卿尘回过神来，深呼了好几口气，“没事，对了阿潼，我们已经离开吴家山庄了，你也先别叫我吴小公子了，叫我阿尘哥就行，咱们低调一点，现在没有主角靠山了，我们还是多多保命要紧……”

吴潼一脸疑惑：“哈？”，心想，之前在离开灵域岛乘船时，那个想要节省点船费，恨不得告诉全船的人，自己是吴家山庄小公子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了？！

吴卿尘看出来吴潼的疑惑，“阿潼啊，反正听我的，出门在外，我比较有经验。”

自从吴潼帮着吴卿尘逃出吴家山庄之后，吴潼总觉得，这个小公子和吴家人都不太一样。

一个昏迷二十年的人，按理说对整个世界的理解，都只是停留在他十一岁那年，但看着眼前这人，这一路嬉皮笑脸、生活经验丰富的样子，实在觉得很是怪异。

而且，小时候的吴潼偶然见过几次吴卿尘，打小就是儒雅温柔，家教甚好，绝对不是眼前这种贪爱蝇头小利、能屈能伸的模样。

“阿潼，你想什么呢？”吴卿尘的话一下子将吴潼拉回现实。

“没什么，吴小……阿尘哥？”吴潼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疑惑全部甩出。

虽然觉得眼前这人陌生又熟悉，有一些很明显的缺点，但整个人热情开朗、善良活泼，一路同行对自己也照顾有加，似乎……还不差。

而吴卿尘此刻满脑子都是，既然没法抱主角大腿，那好歹找个稍微差一点的大腿抱抱也行啊！

“对了，阿潼你再说说，现在中原还有什么厉害的人！我看咱们能不能有机会去认识认识……”

吴潼就老老实实回归了他作为书童的本分，因为常年跟着吴家大哥，耳濡目染了一些中原的事情，加上又爱看书，还知道了一些比较小众的世间奇闻，倒有点像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江家这些年从吴家脱离出来后，经济实力壮大，也有对我们吴家给予经济支持。虽然修行剑术上差了点，没有特别拔尖厉害的年轻人，但是江家人擅长经商，财力雄厚，待人亲厚又大气，这些年名声不错。”

吴潼顿了顿，又说，“江家的两位公子，阿尘哥小时候应该和他们见过，大哥比较严肃刻板一些，江家二公子就比较活泼爱玩。”

“哟，没想到我还认识江家人呢！好像玄门大会也是在江家开吧。那我们就去江家，去见见老故人吧！”吴卿尘迈开一大步，迫不及待想要出发。

“可是二师姐说过，吴家人都不能去玄门大会的……”

“哎呀你又来了！都说了听我的，准没事！要不然我们出来干嘛？春游吗？！”吴卿尘才迈出去两步，转头又折回来，推了推吴潼，眨了眨眼，“走了走了，玄门大会聚集了那么多年轻高手，肯定有很多奇闻逸事，你就不想去看看？再说了我们隐瞒吴家人的身份，没人知道的！我姐天高地远的，更不会知道的！”

吴卿尘可太知道怎样让这种单纯的人妥协了。

果然，吴潼想了一会，便答应了。

可是，他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没想到，这两人都不认识路，也不会辨别方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用吴卿尘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陷入迷途……”

他俩只能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打听问路，路途就显得有些狼狈又好笑。

路中还看见过好几座写着“凡尘间”的庙宇，本以为南溟风这几年消失后，庙宇就会没人管理，变得破败不堪。

但出乎意料的是，庙宇不仅整洁如新，庭前还种了一些小花，整个庭院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虽然没什么信徒来上香，但殿前的三炷香倒像是新换的。

主殿内只有一尊简单佛像，风格简朴。

主殿四周的庭院挺多，也确实是免费供给过路人歇脚专用，不像是寻常寺庙，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庭院。

吴卿尘为了省下客栈的住宿费，在接连好几次夜宿“凡尘间”后，对南溟风这人是逢人便夸，还大肆宣传，搞得吴潼一路上都觉得无语又丢人。

用吴卿尘自己的话说，这不是拿人手短嘛，接受了恩惠，凭着良心，那就该给这样的大慈善家大肆宣扬。

要不然，谁还来搞慈善？

虽然表面上做得人模人样，大肆赞扬，但吴卿尘心里却总在隐隐害怕，害怕某一天，自己真的会一不小心就遇上正主南溟风，害怕有些事，真的会发生。

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一路颠簸、风餐露宿，总算走到了中原比较大的城郭——长洛城。

站在城外，看着城墙上宏大气派的“长洛城”三个字，吴卿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又奇怪，就好像打开了一扇奇怪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