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渡 第4章 四日海

冉澹是被饿醒的，没想到登船的第一天就能遇到这么多事，让人心力交瘁。

她醒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起身往三楼餐厅走，中途楚芝铃打来视频电话，因为在海上信号不好，折腾了半天没接起来，最后索性给她拨了个电话回去。

“嘟嘟”两声后可算是接通了。

“澹澹啊，我的宝贝女儿，吃晚饭了吗？”

楚芝铃平时说话温柔平和，一旦和冉澹打电话，她便会不自觉拔高音量，不会觉得刺耳，反而会觉得她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

冉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正准备去吃呢。”

“我的宝贝女儿好辛苦，要在船上坐两个月，睡觉都睡不好。”楚芝铃在电话那头委屈巴巴地说，好似要坐两个月船的人是她。

冉澹失笑：“妈，没那么恼火。”

来到三楼，大厅内喧哗的声音以至于没让她听清楚芝铃在说些什么。

楚芝铃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环境太过嘈杂，大声吼道：“你先吃饭吧！”

冉澹嘴唇贴着手机说了声“好”后便挂断了电话。

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加上下午有不少人拍摄了照片在这里取，整个大厅内人群拥挤。

冉澹看着寸步难行的过道，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她为了赶时间就没怎么吃，要不是下午吃了那根烤肠早就饿得受不了了。

想到那根烤肠，她又不禁想起柯治。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趁着里面用完餐的人出来，冉澹缓慢地挤了进去，排在队伍后面等待打饭。

中途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估摸着是人太多的原因，手机信号不好，上不了网。

眼瞅着快到打饭的窗口，前面好几个人都因为手机信号的原因没法付款，冉澹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准备了现金。

“海上信号不好，你们最好趁现在有信号的时候赶紧去楼下的超市里换点现金！”打饭员在窗口里面大声吼着。

前面因为有几个人没带现金，手机无法支付，只能被迫离开先去换现金。

很快轮到冉澹，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现金，扫了眼里面的菜，手指着喊道：“我要一份糖醋排骨和油麦菜。”

盯着打饭阿姨手里的动作，大铁勺一抖，掉出去几块排骨，冉澹光看着就觉得肉疼，要不是因为价格还算便宜，没有逮着机会就涨价，她非得叫阿姨把掉出去的排骨舀回来不可。

她端着餐盘小心翼翼穿过人群，抬头四处望着哪里有位置可以坐。

位置都被坐满了，甚至还有人端着在墙边站着吃的。

正当冉澹感到局促的时候，身后有人试探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冉澹？”

冉澹身子微愣，回过头，果不其然是冶氢在她后面，手里同样端着餐盘。

见到她，冶氢打量了一眼她手里刚打的饭，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连菜都是一样的，环顾四周，看出她目前没有位置坐，主动邀请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怎么说冉澹也是柯治的老乡，冶氢想着帮一下总没错。

冉澹有些犹豫，顾及现在确实没地方坐，于是点头答应：“好，谢谢。”

冶氢领着她往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走，中途冉澹提及柯治，关心问道：“柯治他还好吗？”

“你是指他的腿吗？”冶氢大方说道：“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那习以为常的口气，冉澹听着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像今天这样下楼梯的艰难局面，柯治到底经历过多少次。

推开休息室的门，冉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正中间位置的柯治。

他的脸色相比下午下楼时好了很多，坐在沙发上，换了身休闲装，额前的碎发是湿，眼里泛着些许水汽，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身穿正装的他和身穿休闲装的他完全是两副样子。

正装的他模样看着太过严谨，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前靠他太近，一板一眼的态度让人莫名有一种开口说话都想喊报告的冲动。

然而休闲服的他，上身不过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衫，下身一条裤腿宽松的长裤。

或许是刚洗完澡的原因，此刻的他整体看上去要稍显柔和，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意，同时隐藏着一种还没睡醒就被人叫起来的戾气。

就在冉澹上下打量，挪不开眼的时候，柯治从她进门那一刻开始就把目光定在了她身上。

冶氢径直往里走，把餐盘放到柯治面前的桌上，还特意报了下菜名：“你要的糖醋排骨和油麦菜。”

冉澹跟在他后面，休息室不算大，只有他们三人都略显拥挤。

听到冶氢说的话，她才注意到原来和柯治打了同样的菜。

即使多年没见，小时候形成的习惯到现在两人也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糖醋排骨是柯治妈妈最常做的一道菜，因为是她的拿手菜，味道也不错，冉澹自从去他家吃了一顿饭后，就爱上了糖醋排骨，自此只要村里碰上赶集有卖排骨，于母都会买几斤回家，等着冉澹来家里吃饭就做糖醋排骨。

哪怕是柯治想吃，也得等着冉澹来了才能吃到。

而油麦菜是村里农户必种的菜，一到饭桌上，每家都少不了清炒油麦菜。

吃久了也会觉得腻，时间长了不吃也会想念。

“冉澹，你就坐柯治旁边吧！”冶氢抬手指着柯治旁边的座位。

冉澹端着餐盘坐下后，见冶氢还站着，好奇道：“你不吃吗？”

“我下午才吃过，现在还不饿。”冶氢对着她笑，随后看向柯治，“我先去巡视一圈。”

柯治点下头，他就出去了。

休息室里就只剩下冉澹和柯治两人，少了冶氢说话，气氛沉默了不少。

冉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起一次性筷子准备拆开吃饭，她确实已经饿了。

刚拆开见柯治没有动作，下意识拿起他的筷子帮忙拆开，搭在餐盘上。

刚收回手，柯治就把他手边的牛奶推了过来。

冉澹表情一怔，试探性问道：“是给我吗？”

柯治没看她，拿起筷子，高冷地“嗯”一声。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吃起饭，中途冉澹喝了一口牛奶，思绪立马回到以前到柯治家吃饭的情景。

那个时候每次只要到他家吃饭，柯治都会往桌上准备一盒牛奶给她。

冉澹的个字在孩子堆里算比较矮的，读书的时候在班上也是最小的那个，冉宣岚听说喝牛奶能够长高，买了一箱纯牛奶放在家里。

怎料冉澹喝不来纯牛奶，觉得没味儿不好喝，冉宣岚见她放着也不喝，就把那箱牛奶送给了柯治。

一次冉澹到柯治家吃饭，见他喝着纯牛奶，不知是不是榜样的力量，她也开口要了一盒牛奶，即使不好喝，还是硬生生给喝完了。

冉宣岚见她开始喝牛奶后，每隔半月都会往柯治家送两箱牛奶，冉澹喝起牛奶也没再断过。

回忆起曾经，不知为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感把冉澹的情绪搅了个遍。

冉澹吃饭速度比以往都要快，餐盘里干净的一粒米都没剩，她放下筷子的时候柯治还在慢条斯理地吃。～

吃饱后发着饭晕，发着呆没什么事干，她盯着柯治，意外发现他吃饭的模样还挺好看。

握着筷子的手清瘦有力，一次性筷子在他手中都像是缩小了一截。

柯治一直都是一个有修养的人，在大人们的眼中，他模样长得好看，懂礼貌，学习又好。

是各个家长心目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直到高中，柯治这个名字常有挂在老师们的嘴边。

提及他，不少夸奖的词汇都会流畅地说出来。

柯治也不是一个会浪费粮食的人，不紧不慢吃完饭，抽过一张湿巾擦了下嘴，转头瞧见冉澹正撑着脑袋看他。

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开口：“怎么了？”

“你真好看。”冉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出口的一瞬间，她自己反应过来也震惊了，张着嘴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柯治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只能干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说什么？”

冉澹又转回来问。

柯治清了清嗓：“没什么。”

就在尴尬的气氛还在不断蔓延的时候，冶氢推门进来了。

见两人都已经吃完饭，对着柯治汇报说：“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不过后面一个星期可能会有一场暴雨。”

“先观察情况，必要的话暂时停靠附近的港口。”柯治淡定地说。

冶氢点点头表示明白，“那我先帮你们把餐盘收拾出去。”

“不……”

“好。”

冉澹刚想说不用，她可以自己来，就被柯治抢先答应下来。

冶氢瞧着她，笑道：“不用客气，你和柯治是老乡，能在这艘船上遇见也是缘分，我和柯治共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有主动照顾的人。”

说完他就收拾好餐盘端了出去。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冉澹反复品味着冶氢的话。

“主动照顾的人”——他说的是我吗？

想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柯治身上，他没再看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起眼。

“晚上你住六楼的休息间。”

柯治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房卡，上面标着数字“608”。

冉澹看着那张房卡，现在可以确定冶氢话里指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了。

“那你住哪儿？”冉澹问。

柯治不以为然地说：“我住别的房间。”

冉澹有些意外：“还有别的房间？网上不是已经被订完了吗？”

柯治张了张唇：“那只是想让你看到被订完的结果而已，一般都会多留出几间房防止一些突发情况。”

虽有些犹豫，但最终冉澹还是收下了那张房卡，对柯治说了声谢谢。

“你的行李等会儿我叫冶氢给你送上去，你可以先上楼休息休息。”

“那你呢？”冉澹追着问。

柯治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我还有事。”

此话一出，冉澹觉得自己不太方便再继续待下去了，和柯治说了声“那我先走了”，就离开了休息室。

她前脚刚走，冶氢后脚就进去。

“冉澹呢？”

“走了。”柯治不经意扫了眼旁边的位置，手随意搭上去，沙发上还留有余温。

冶氢凑过去，一脸八卦地问：“我看冉澹长得也挺好看的，你和她是老乡，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你喜欢她？”柯治一记冷眼看过去，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放在膝盖上。

冶氢想了想说：“谈不上喜欢，就是见她人长得好看有好感而已，交个朋友嘛。”

柯治没有半点犹豫地说：“你和她不适合当朋友。”

“为什么？”

柯治扶着桌子边缘艰难地站起身，没有理会冶氢的疑惑和他伸出想帮忙的手，自己凭借臂力好不容易坐到轮椅上，没有多看他一眼，滑动轮椅往外走。

留下一句：“你不够帅。”

冶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硬生生剜了一刀，正不断往外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