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不为人知的黑夜里,盼望一整个月!
准备前往彼岸岛的轮船已经开始停靠港口。
检票口处,热气熏人的天扰得人耳垂发烫,从眼前滴落下的水珠到了半空就砸在了别人的衣衫上,行李箱歪歪扭扭,怎么放都会被挤兑。
身边大多数人都是非富即贵,身上穿着高档的奢侈品,按道理来说此时正是打交道,攀上人情的好时机。
但对于前往一个目的地的大家来说,狭窄且唯一的检票通道,他们都无暇顾及身边的人。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滚轮被人用脚踹到,卡住增加了前行的阻力。
距离检票的位置还有六米,冉澹觉得一眼望不到头,身上沁满密密麻麻的细汗。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两年。
广播响起,提醒着她距离登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来到这里,她连着坐了36个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就马不停歇赶到码头,挤了近两个小时,都还没能挤进去。
“行李箱放上去,把帽子摘一下。”
冉澹听从指示摘下帽子,安检员看了一眼侧身放她进去,拿起行李后,她吐出一口气。
等待大厅内乌压压的人头,能坐地方早就满员了,甚至有不少人坐在了地上,女厕所门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她完全打消了上厕所的念头。
只要能登船,憋一会儿也死不了。
十分钟后,安检机打开准备过最后一波检票,准备登船。
排队排得早,等冉澹走过去,已经排到了老远的位置,偏偏只有一个安检口,往后一看,身后犹如贪吃蛇般队伍不断壮大。
步伐一点点往前挪,很快就要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广播里再次响起提醒催促的女音:“前往彼岸岛的轮船马上就要停止检票了,请还没检票的旅客抓紧时间检票。”
一听到快要停止检票,身后的人一窝蜂地挤了上来。
冉澹拎着行李箱更加举步维艰。
伴随着“滴”的一声,她终于闯出了盘山区,风向偏到她这一方时,恍若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跟随大众往下走,走到码头,通往彼岸岛的轮船就停靠在这里。
第一次见到照片中的轮船,多少有些震撼。
不算最下面的底舱,轮船总共有八层,用来装下游客们完全是绰绰有余。
轮船的外观看上去算不上豪华,但是对于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艘轮船的冉澹来说,视线已经无法从船身上挪开。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进舱,她还是没能忍住拿出手机对着轮船拍了一张,然后赶忙双手提拉起行李箱往里走。
“行李箱放在一楼。”工作人员挨个提醒道。
船内每一层的空间很大,一至二层是客舱,三层是用餐区域,再往上就是游客们的住房,最上面一层是可以纵观海景的甲板。
“前面的能不能快一点!”身后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人跟着挤了上来。
冉澹迈上一个小台阶,提起行李箱正准备往第二层的架子上放,不料她低估了行李箱的重量,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刚举起,身子就颤颤巍巍地摇晃,加上后面的推攘,她一下没站稳,伴随着“啪”地一声。
重重的,是行李箱和她人同时摔倒在地的声音。
倒在人群中,其余人的脚步稍有停顿,很快恢复如常。
头顶的灯光被挡了个彻底,不少各式各样的鞋从余光中闪过,鼻息间弥漫着一股难闻又沉闷的味道。
冉澹咧着嘴,拧紧眉,顿时苦不堪言。
路过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但都只是低眸瞅一眼就熟视无睹地离开了。
人情冷暖在这种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边什么动静?”
客舱内一道低沉沙哑地声音响起。
身后的人把着两边的把手,垫脚瞧一眼外面,估摸着:“应该是有人摔倒了。”
“过去看看。”男人吩咐道。
“好。”
现在的时间段正是游客们进入船舱内的高峰期,往里走的人不少,往外走的人倒是没有。
过道相对宽阔但也奈不住人多。
加上行动不变,他们出来废了一番功夫。
此时,冉澹已经扶着边上的墙壁站了起来,面对扶起的行李箱,一时有些无措。
原本她想放的架子也已经被人甩了新的行李箱上去。
现在她想放也没位置了。
后面的人进得差不多了,有服务人员过来看到她愣在那里,问道:“怎么了?”
冉澹解释说行李箱没位置放了。
服务人员扫了眼右边的架子,确实已经被塞得不能再塞了,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就听到正前方响起一道冷淡中带着一丝强势的粗粝感的声音。
“怎么回事?都要发船了还在这里站着?”
服务人员和冉澹听到声音都怔了一下。
虽然是问句,却处处体现出说话人的不满和质问。
服务人员连忙解释:“柯上校,这位小姐的行李箱没地方放,我正在给她找位置。”
他说话的同时,冉澹朝声音方向望去。
第一眼的时候,她还带着些许不确定,直到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隐隐的震惊,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
“柯治?”
她难以置信地开口叫出他的名字,语气间全是试探。
面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制服,比起当初那个稚嫩,满身少年气的他,现在面容间显露出沧桑,有了阅历后的成熟稳重感,眼神中无时无刻不体现出他的坚毅和锐利。
如今的他周正不少,小麦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梁,鹰隼般的眸眼。
和他对视,莫名有种一眼被看穿的感觉,直击人心。
冉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出现在她眼前的柯治。
要知道,在她那个圈子里,知道柯治的人都以为他死了。
谁能想到,有一天口口相传死了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近八年没见了。
时间长到几乎快忘记这个人了。
她和柯治从小就认识,两人出生在一个山城,四面被山环绕,骑着自行车绕着山路走了老远的距离,抬眼望去,依旧是山。
冉澹要比柯治小两岁,两家相邻,从小她就喜欢跟在柯治后面“哥哥哥哥”的喊。
那个时候,孩子和孩子间也会好面子,有一个哥哥对小时候的冉澹来说,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
两人一直到高中都是就读同一所学校。
冉澹最常听柯治说过的一句话就是:“等我长大了,我要去当一个水手。”
因为生长在大山里,大部分男孩子又渴望探险,喜欢追求刺激且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
对柯治来说,当一个水手在大海上漂流就是他从小的梦想。
后来,高三那年,他一毕业就选择了去当兵。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冉澹再也没有见过他。
开始她从柯治父母口中听到的消息是,因为训练特殊,即使柯治给家里打电话,也不能告诉家里人他在哪里。
冉澹那时候也正处于高二的阶段,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更没有手机,所以自柯治离开后,两人连电话联系的时间都凑不到一起。
两年时间不见,她得知柯治的消息少之又少,再到她上大学,走出大山,去到城里,一年也鲜少回来。
最后一次得到柯治的消息,是在她大学毕业那年,二十三岁,过年那段时间。
冉澹从父母的口中得知,柯治牺牲了。
而他的父母,也早已搬离了这个成天与山打照面的小乡村。
服务人员和站在柯治身后的人见这个女生竟然直接喊出柯治的大名,不禁面露惊讶。
反观柯治,他的表情淡定的一点变化没有,顶多就是在冉澹叫他的时候,眼里的光闪了闪,像是在思考,大概短短一秒的时间,他就认出了眼前人是谁,没有犹豫且无比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字。
“冉澹。”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严谨和戾气,冉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军训那段时间,差点喊出一个“到”字。
许久没见他,再次见面,竟是物是人非。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会随着时间淡去的,尤其是两年这么长时间没见,随着年龄的增长,即使曾经再为友好,如今也是落到个无从说起的地步。
冉澹不知道开口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倒是柯治,完全没有拘谨和尴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着服务人员安排道:“左手边有个储物柜,把行李箱放那儿去吧!”
“好的。”
他负责的拎起冉澹的行李箱往储物柜的方向走。
冉澹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好,扭过头看着柯治:“谢谢。”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冉澹心里还是有受到打击,觉得可惜,也想不通为什么,心情低沉了有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看到他还活着,高兴的同时,见他坐在轮椅上,还是替他觉得可惜,甚至心疼。
冉澹很难想象柯治曾经经历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艘船上。
听服务人员喊他“柯上校”,想来他的身份不俗。
“船马上要启航了,进去找你的位置坐好。”他生硬地开口。
完全没有同乡见面的亲切感,甚至都没有客套一下。
冉澹老实巴交地“哦”一声往里走。
没走几步,她听到身后有动静,才知道柯治也跟了上来,冷不丁问道:“座位号多少?”
冉澹摸了下兜,拿出票签。
“63B。”
看到B这个字母,加上她直接说的太过坦荡,冉澹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些不正经的想法。
这也不怪她,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室友思想都太过大胆开放,时间久了也有学上几分,只是没想到敏感到这种程度。
不过在这种时候联想到这些,对冉澹来说,多少有些唐突。
好在柯治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二话不说,柯治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留下一句:“跟我来。”
客舱内大部分乘客都以落座,如今穿着平平的冉澹被一个身穿制服,即使坐着轮椅也一看就气度不凡的男人领着进来,引来不少人纷纷注目。
柯治把她带到座位跟前,提醒道:“里面空着的位置是你的。”
轮船的座位排列方式和火车有些类似,一整排都是面对面的形式,坐在冉澹旁边的应该是一家人,他们面对面坐着,身前的小桌上还摊着几张刚扔出的扑克牌。
注意到冉澹的到来,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更多的关注点,他们放在了冉澹身后的柯治身上。
冉澹转身和他道谢,他抬眼看她。
太久了,柯治和冉澹一样,对于彼此都感到熟悉又陌生。
突如而至的生疏感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记忆中的冉澹,还停留在高中时期的样子,回想最多的,是她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用她那糯生生的声音喊“哥哥”的情景。
冉澹从小到大都梳着一个高马尾,她从不喜欢披头散发,夏天太热,觉得扫来扫去不舒服,冬天太干燥,发丝摩擦间产生的静电也扰得她心烦。
小时候的她属实是一副乖乖女的长相,脸圆圆的,甜美又可爱。
高中后,她逐渐长开,有了几分温婉和柔美。
再看现在的她,长发微卷,披散在身后,少部分搭在身前。
上身穿着一件无肩带的白色抹胸,下身一条包臀的天蓝色短裤,眸子里亮着光,模样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在气质上相对多了一些性感和妩媚。
比较以前,柯治总结出冉澹的一个变化。
那就是变得更大胆了些。
“有订房间吗?”柯治突然发问。
冉澹怔了两秒,摇头说:“没有。”
她连买一张上船的票都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更别提买住宿的票了。
因为这艘船无论是出发的时间,行驶的过程,到达的目的地都太过特殊。
彼岸岛,传说中国内最为神秘的一座岛屿,夸张点来说,它的所在位置如同是在世界的尽头。
网上有关它的描述少之又少,去过的人除了对它赞不绝口外,连一张有关岛上的照片都没有流出。
要去到岛上也很不容易,需要在海上花费大约三个月的时间。
更别提能够去往彼岸岛的轮船只有一艘,而每一次轮船再度出发的时间需要两年,买票也要提前一年购买,更有申明,抢到票的人不能将票转让或是转卖给他人,退票不退款。
虽然行驶的时间很长,但还是有不少人好奇想去。
冉澹就是其中一个。
两年前她就抢过一次票,奈何没抢上,又等了两年。
这一次本是抱着赌一把的气势去抢,没曾想运气好真给抢上了。
能抢到票冉澹已经觉得自己花光了毕生的幸运,没想到还能遇到柯治,给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按正常来说,若是一张票一个房间这样里分配,这么大一艘轮船是完全够的。
但偏偏这艘船在前往彼岸岛的同时中途会在一个名为塔屿的地方停靠,因此船上的乘客除了去彼岸岛的,还新增了部分去塔屿的,超出了客房原本的数量,一部分人只能抢到坐票,还有一部分人能够抢到客房的住票。
和冉澹一样坐在这个舱内的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选择坐着。
柯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食指轻轻点了下轮椅的把手,“走。”
一个字,身后处于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人立马缓过神来推着他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