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发展让夜晚被车灯照亮,走在街上的人并不多。行人来往,都会不自禁地深深看乔芳束一眼。她带着口罩,若不是很熟悉的她的人很难认出是谁。然而多年在形体上的自律造就了她挺拔的身姿和不凡的气质。光泽顺滑的头发、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水味,乃至身上裁剪合身的衣服,夹在匆忙的人群里十分醒目。
条条大路是贯通城市的血管,车水马龙是游走其上的细胞。如此热闹的城市,却只能让人感受到钢筋水泥的冰凉和安静。
然而很快,乔芳束从那冰凉和安静里抽身出来。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打着车灯。乔芳束眯起眼要认下车牌,却又想到眼熟的那辆车并没有开来洄岚市。没有让她站在原地犹豫太久,一个人从驾驶位走了下来抬头在四周寻找着。
乔芳束恍恍惚惚,整个人忽的紧张起来。张口想说话,喉头却一哑。
江钦畅对着她招了招手,左右看了看准备穿过斑马线过来。这条街附近有好几家酒馆,从擦肩而过的人身上闻到酒气的概率极高。
两个脚步不稳的人迎面向江钦畅走去,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男人踉跄了一下身体不稳偏向江钦畅倒去。江钦畅的眼中微妙地泄露不满,借着将手伸进大衣兜里的动作避开了男人。眼见男人的鼻子即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还好同行的人下意识地拉了一把。
男人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吐着酒气向江钦畅道歉:“不好意思。”
江钦畅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没事,路上车多注意安全。”
“谢谢。”
一个小插曲,男人很快就和同伴离开。江钦畅笑着向乔芳束走来,这个时候才带了点真情实意。
“等了很久吗,手冷不冷?”江钦畅伸手去牵乔芳束的手,察觉到她手背上的凉意后从自己的大衣兜里掏出一个暖宝宝塞到乔芳束手心,“外面风好大,我们快点回到车上去吧。”
狭小温暖的车内,人对气味的捕捉也变得敏感。乔芳束握了一束头发放在鼻下嗅。她在酒馆坐了好一会儿,现在身上还杂糅着各种酒气。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扯安全带,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坐得离江钦畅远了一些。
江钦畅没有察觉,问她:“严慧她们的聚会还没结束,你想不想过去跟他们聚一会儿?”
“还没结束!人都在吗,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了。”乔芳束有些讶异,严慧这个新娘子明天可是要五点前起来做妆发啊。
“自从毕业后我们这几个人难得聚这么齐,连秋景都在。他们可能玩嗨了不想结束了。”江钦畅挑眉问她,“就差我们俩了,要不要过去凑个十全十美?”
乔芳束双手合十求饶:“饶了我吧,我现在只想回酒店睡觉。”
“等婚礼结束后再聚也好。明天你还要早起去陪严慧,他们那几人明天一定头昏脑胀,恐怕要你帮忙盯着了。”江钦畅问,“对了,严慧的伴娘怎么不是从你们几人中选?”
“她有个表妹年轻没当过伴娘觉得好奇,千央万求地跟严慧说要当伴娘玩玩。严慧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只好让她当伴娘了。”
“严慧夫妻两人瞧着木讷,居然还挺聪明。伴娘要帮着挡酒,选个年纪小的口无遮拦,那群宾客反而会收敛一些。”江钦畅忍俊不禁道,转头见乔芳束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乔芳束点头。
江钦畅要回爸妈家住,将乔芳束送到酒店后就开车离开了。乔芳束两手缩在温暖的外套兜里等电梯下来,手心被手机新消息震得发麻。不用看都能猜到是严慧他们在进行消息轰炸,他们似乎玩嗨了,一会儿是魔音轰炸的唱歌视频,一会儿是对方的出丑照片。
乔芳束在脑中搜寻着消肿的办法,觉得明天严慧一定特别需要。正这么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电梯门开,她抬眼和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头发似乎又剪短了一些,在电梯顶光的照射下显得柔软又光滑,配上一身休闲的运动套装,几乎可以去大学门口混入男大学生队伍了......呃,如果眼神更青涩单纯一点的话......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可有不了这种刀锋般居高临下的眼神。
“你没跟严慧他们在一起吗?”乔芳束走进电梯,熟稔地问。
这件酒店拥有洄岚市内配置最好的婚宴厅,严慧的婚礼就是订在这里举办。为了往来方便,他们这群来参加婚礼的人大多都住在这里。所以在这里遇见孙醒禾,乔芳束并不意外。
“我刚到,换了身衣服正准备过去。”孙醒禾没动,转头盯她,“你呢?”
“我今天太累了,没什么精神玩。”乔芳束按下楼层。等了一会儿,见孙醒禾也不走出电梯,转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那天半夜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乔芳束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孙醒禾说的是哪件事,想着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就简单把事情归整了下说给孙醒禾。
孙醒禾沉默着。
乔芳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想象中孙醒禾的唠叨、责问并未如期降临,甚至连惊讶也没有几分。反而是,他安静沉默了有半分钟那么久,久到电梯门自动关上往高处攀升。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有那么点嘲弄的意思。
孙醒禾在她旁边站得直挺挺的,两手插在兜里,额前碎发在眼眶那里投映出一块阴影。三十岁出头的人,很少像他这样年轻有为。年轻有为者必自傲,何况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这种傲气生出的矜贵往往拒人千里之外。但他在乔芳束面前一向是好相处的。
一向好相处的人不好相处起来才难办,突然刻意的冷场让乔芳束没反应过来,默默闭嘴,将飞到嘴边为自己开脱的一箩筐话咽了回去。
她无所适从起来。
“我那天手机开静音了。”
孙醒禾在对她解释。
乔芳束“哦”了一声,默默点头。
“公司最近事情多,连轴转了几天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你打来时正好是我睡得最沉的时候。”
乔芳束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现在人好好的。反倒是你,几次见你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不要仗着年轻使劲熬大夜。”
话到嘴边就成串跑出来,最后反倒是乔芳束絮絮叨叨起来。
孙醒禾难得乖巧地听着,没有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也没有嫌她唠叨手动让乔芳束闭嘴。
电梯上升的速度变缓,直至在一层停住,叮的一声开门。
“你到了。”
乔芳束意犹未尽还想再唠叨几句。孙醒禾手掌贴着后背将她往外面轻轻一推,乔芳束踉跄两步走出电梯,回头时见孙醒禾已经抬手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乔芳束心口一滞。
总觉得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很孤单的样子。
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就被乔芳束否定了。看来她是太累了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乔芳束走到酒店房间门口解锁,刚打开一个缝,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乔芳束心里一惊。范钰那件事情发生后她就有些心有余悸,心里一害怕只将门略微推开了一点就闪身缩了进去要把门关上。
房间内没有开灯,眼见这走廊的最后一缝隙光也要被门隔绝之时,一只手把住了门。
噩梦重现,
乔芳束整个人全都压在门上急着把门合上。
“乔芳束,你见鬼了啊?”
乔芳束一怔,拉开门劈头盖脸地骂过去:“孙醒禾,你有病啊!刚刚不是坐电梯下去了吗又上来干嘛!还悄默声地跟在人背后,你以为你在拍鬼片吗!”
“谁跟你背后了?”孙醒禾张牙舞爪地喊冤,“我有话跟你说。还没出声你就看你跟见鬼了一样缩进屋里。”
乔芳束眼神瞟到孙醒禾被夹红的手后气消了大半,没好气地将门踢开:“进来说吧,顺便给你擦点碘伏。”
行李箱送到九点后还没来得及打开,乔芳束蹲在地上将行李箱打开在里面找碘伏棉签。拍戏身上有磕碰时常有的事情,所以她身边都习惯带一些简单的药做不时之需。
“嘶,你轻点。”
乔芳束没好气地打了一下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矫情什么,这是碘伏又不是酒精。别动。”
“啧。”
“啧什么啧?阴阳怪气的。”
“给我这只手也涂点。”
乔芳束抬眼瞟他:“你这只手又没事?”
“现在这只手的负伤程度更重。”
乔芳束无语地笑出声,将那只涂好碘伏的手甩回孙醒禾的膝盖上搭着。
“你折回来要跟我说什么?”
孙醒禾敛去不正经,正色问:“你和江钦畅现在怎么样?”
“你怎么有闲心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乔芳束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坐到江钦畅对面的沙发上,“挺好的。”
“你会和他结婚吗?”
乔芳束觉得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乔芳束,我请你仔细地想想,你真的了解江钦畅吗?”
孙醒禾不是那种无聊到在背后说人口舌的人。乔芳束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开玩笑的迹象。但没有,孙醒禾是认真的。
“你在开玩笑吗?我们不是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吗。难道你发现了江钦畅白天是社会精英,晚上就变成了令罪犯闻风丧胆的黑暗骑士?”
“这个电影我看过。”孙醒禾将亮起的手机屏幕推到乔芳束面前,“不过,或许你看完这张照片后会为江钦畅找到比黑暗骑士更适合他的角色。”
乔芳束疑惑地接过手机。
“我也是刚收到这张照片。”
“等等,这个Z.P是谁?”乔芳束打断他。
“柯南。”孙醒禾用了一种乔芳束熟悉的方式委婉地表达。
“你调查他?你太不尊重人了,如果江钦畅要计较的话你这是犯法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可以稍后再计较,你点开那张照片。”
乔芳束依言点开,看清楚照片内容的那一刻,比看惊悚片还诧异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照片里的人是江钦畅和,范钰?
“他们两个人认识?”乔芳束又仔细地将照片看了一遍,犹疑着开口,“而且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照片里,江钦畅低头看着什么东西,而范钰坐在他对面身体往前探向江钦畅那边似乎在说着什么。江钦畅面无表情,但范钰的脸上在笑着。
乔芳束是演员,自然深知身体语言有时候也能表达很多东西。正如这张照片,无比清晰地表达了一个信息。江钦畅和范钰似乎比她以为的要更熟悉一些。
可是,他们两人怎么会有联系呢?